译者不读书

译者不读书
乔纳森
    经常听人就读书方法进行“博”与“约”的论争。我的浅见是，那些认为读书应该“约”、应该从简的人，往往自己读书就太少，少到根本还无需考虑“约”或不“约”的问题。总得手头有点钱，才谈得到要不要投资、往哪个方向投资之类的事，若掌心里只放着两枚铜板，还是往天空中掷一掷玩玩儿算了。
    如今中国译著多，译者也多，但译者自己读的书常常太少，别说纵横泛览，就连自己所属专业领域内的书也每每没读过，甚至没听说过。无论干什么，固陋总归是个毛病，不如暂时搁置“博”与“约”的探讨，认真多读几本书罢。
    最近读了雅克·德里达晚期的政治哲学著作《无赖》（汪堂家、李之喆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4月版），不免有上面这些感慨。
    翻译德里达的书，是不是该对德里达本人写的东西多一点了解呢？在《无赖》中译本第11页上，德里达希望读者“参考一下我的小书《对瑟朗的能力测试》（Schibboleth - Pour Paul Celan）”。德里达著作等身，可里面有一本叫《对瑟朗的能力测试》的吗？我看这或许是对译者们的一次“能力测试”罢。事实上，此书的书名不妨译为《通关暗语：献给保罗·策兰》。Schibboleth一词有复杂的文化意涵，所以怎样译才恰切我们不必深究，但大诗人保罗·策兰的名字总该知道吧？仅中国内地就出版过《保罗·策兰传》、《保罗·策兰诗文选》、《保罗·策兰诗选》、《策兰与海德格尔》四本相关书籍了，这些完全在译者的视野之外吗？那么，译者的阅读时间都献给哪些书籍了呢？我真的有些好奇。
    《无赖》第34页写“阿冈本在《司铎者》（Homo Sacer）中提出”云云。“阿冈本”指意大利哲学家阿甘本，Homo Sacer是阿甘本极有名的政治哲学作品，此书的书名我以前写作《神圣人牲论》，国内有些人称之为《牲人》，据说正在翻译此书的吴冠军先生是译作《神圣人》的。准确恰当的译名的确难觅，日文译本干脆音译了事，或许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一难度。但《司铎者》实在差得十万八千里，从这个译名可以推断，译者对此书的内容一定也一无所知。
    《无赖》第30页写“伏尔泰让人想起‘论风俗’这篇文章”云云。明眼人看到这里一定立刻知晓是翻译出了问题，因为《风俗论》正是伏尔泰的不朽名著，而商务印书馆的《风俗论》译本是厚厚的三大卷，显然也不是一篇“文章”。实际上，德里达原文写的是“伏尔泰在《风俗论》中回忆说”。
    《无赖》第89页写“本杰明在《对暴力的批判》（Zur Kritik der Gewalt）中向我们解释了这一点”云云。《谈暴力的批判》是德国思想家本雅明最有影响的文章之一，译者难道不记得本雅明是通行的译名吗？老实说，译名为何，本身并不很紧要，但连这么普遍的译名都不遵循，就好像不称马克思非要叫“马可思”一样，是令人无法理解的。
    这些误译也许不是领会文字内容最关键的所在，但它们很清楚地显示了译者的不读书。翻译书的人可以不读书吗？吾不知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