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會 源氏物語展 觀展略記

昨天跟涼風師去看了大都會的源氏物語展，看到了非常開眼界的東西。

——展出了一葉定家寫的紫式部日記！（然後涼風師和我感嘆 kazuraki 做得太好了w）

藤原定家書　紫式部集切

——很多白描插圖非常版畫風，非常 Beardsley。

源氏物語浮舟帖

——以前不知道源氏物語和紫式部竟然有 religious significance。大意是，讀源氏物語有使人感悟無常的效果，所以紫式部是以此行方便傳佛法，這種法華論。有好幾幅紫式部圖英文標題都叫 portrait-icon，大概本來就是用來拜的，乃至還有一幅是掛在廟子裏面的。這些畫頂上經常寫有四門，紫式部也經常是相近的伏案造型，能看出是一個 trope。

土佐光起筆　紫式部図

——有一架「源氏物語絵扇面散屏風」非常有趣。屏風的整體佈局是葛藤底子上貼了六十幅金地的扇面，扇面上畫有源氏故事，書有從物語中節出的文字，涵蓋的章節有重有漏，也未按書中順序，所以重點並不在於講故事。最有趣的是，扇面上的場景並不是一般的宮室場景那種掀了房頂的 2.5 維視角，而是經常有變形，彷彿是魚眼鏡頭拍出來的，形成一種充滿動感的效果。

源氏物語絵扇面散屏風（局部）

源氏物語絵扇面散屏風（局部）

——鎌倉時代的繪卷，紙也不黃！

伝高階隆兼筆　伝杲守詞書　石山寺縁起絵巻　（巻第三）

——天璋院出嫁時的轎子，只有一丁點大，想來坐着是不太舒服的。上面交替繪滿了德川家的葵紋和近衛家的牡丹紋。展廳裏旁邊還放了一塊屏幕，用大河劇『篤姬』的片段演示天璋院出嫁的場景，是六個人分前後直接擡在肩膀上的。不過說來其實不很清楚這個到底跟源氏物語什麼關係……

黒塗二葉葵唐草葵牡丹紋散蒔絵女乗物

-——展覽中的衣服都太好看了，現場能看到絲線金線的光澤，更是攝人。唯一的缺憾是，不同的工藝並沒有相應的介紹，讓人猜得有點糊塗。比方下面第一件是織的，第二件是繡的（金線好像還是特別的繡法，涼風師懂），第三件我覺得紅綠藍的部分是染的，圖案白色的部分像是扎染（這件是從 MFA 借出來的，所以以後可以再去看）。

紅地御所車桜蒲公英模様唐織

白麻地松竹梅菊流水御所車模様帷子

白綸子地几帳模様打掛

——我和涼風師雙雙表示不太懂茶碗的審美，但是這件「好乖哦」www

尾形乾山作　色絵夕顔図黒茶碗

——後代衍生的純圖像作品真的是各有各的趣味，囫圇看過不能說都看懂了。其中最看不懂的大概是宗達了……兩座屏風裏都讓人覺得牛纔是主角。然後山和橋都特別誇張，前者是小得誇張，後者是大得誇張，以至於鳥居下面的人簡直是一寸了。

俵屋宗達筆　源氏物語関屋・澪標図屏風

俵屋宗達筆　源氏物語関屋・澪標図屏風

在氾濫的幽會/起居場景中間也有比較熱鬧的表現宴飲的畫。庭園裏跳舞的人據涼風師說扮的是迦陵頻伽。船上的樂師打扮也很好玩，頭上戴的帽子像道士一樣。撐船的人都梳着美豆良，在整個展好像就這裏見到這個髮型。照片不大看得出來，但是屏風上的花是先貼了什麼圓形的小片，再在上面畫的。

源氏物語図屏風 (胡蝶)

這對屏風畫得非常細緻，技術水平很高的感覺。須磨圖中滿是盛開的春花，其實不像流放，像是去了蓬萊當神仙了。後圖中的守衛穿了一件很藍的衣服，色調上很突出。總體來說感覺像是會畫在瓷瓶上的那種畫。

源氏物語図屛風　「須磨」　「浮舟」

源氏物語図屛風　「須磨」　「浮舟」

這幅須磨倒是很有流放的意思了。中間幾屏都是海，儼然是水圖了。整體來講有點偏向中國畫的趣味。

須磨図屏風

我個人覺得最驚豔的是四卷『幻の源氏物語絵巻』。「末摘花」卷中的雪，「帚木」卷中的池塘（網上找不到圖了），還有「葵」卷中形體神態各異的人和精緻華美的衣服，乃至吞噬葵上靈柩的烈焰，看得人屏息。

幻の源氏物語絵巻　「末摘花」

幻の源氏物語絵巻　「葵」

幻の源氏物語絵巻　「葵」

幻の源氏物語絵巻　「葵」

——說到葵上，展覽中還有不少和這個故事相關的作品。有兩張能面，還有一個講六條御息所和葵上結下樑子的故事的屏風。

能面 『泥眼』

友閑満庸作　能面 『般若』

車争図屏風

——江戶時期的浮世繪畫家給整個源氏物語敘事傳統增加了很多新玩法。比方拿源氏故事和藝能的混搭。國芳畫了一整套這種小浣熊畫片一樣的東西w。

歌川國芳画　「源氏雲浮世画合　浮舟 / おまつ　赤堀水右衛門」

歌川國芳画　「源氏雲浮世画合　須磨 / 玉織姫」

然後這種紫式部畫像顯然就和從前那種 potrait-icon 不一樣了了w

奥村政信画　見立紫式部図

這張可以算是『十豔圖』嗎？圖裏的房子是有透視的！

鳥文斎 栄之画　「風流やつし源氏　朝顔」

江戶晚期還有人開始改編源氏物語了，還大受歡迎！雖然打着俚俗的旗號，其實是技巧很高超的一本書。基本上就是一本 free form 漫畫。想看！

柳亭種彥作　歌川國貞画『偐紫田舎源氏』

柳亭種彥作　歌川國貞画『偐紫田舎源氏』

——展出的源氏物語的衍生物裏面還有一些遊戲，比方一套畫了源氏故事的貝殼，和一套香具。可惜解說並沒有細講都是怎麼玩的，香具裏面也只勉強認得出來兩三樣（都還是看モノノ怪學來的）。

源氏物語合貝

梨子地葵牡丹紋散二葉葵唐草蒔絵十種香箱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現代的畫，其中包括大和和紀改編『源氏物語』的原畫！（這個月亮，就突然有點美少女戰士）

大和和紀作　『源氏物語　あさきゆめみし』

這幅六條御息所生靈作祟的，是不是有點像國芳的相馬古內裏？都是靈物撕裂構圖的畫法。

大和和紀作　『源氏物語　あさきゆめみし』

一勇斎国芳画 「相馬の古内裏に将門の姫君滝夜叉妖術を以って味方を集むる大宅太郎光国妖怪を試さんと爰（ここ）に来り竟（つい）に是を亡ぼす」

還有這幅，畫的是夕顏的魂魄。所以夕顏原來是葫蘆花。然後其實覺得畫中人長得挺像中森明菜的……

月岡芳年筆　「月百姿 源氏夕顔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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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呢布展方面還是有一些遺憾的。首先是我們到最後都沒搞清楚入口到底是哪兒……我們進去的地方外面有個標題，但是沒有展覽的總介紹。走到半中攔腰的一個地方才看到一段像是總介紹的寫在牆上，那兒倒是有個門，但是關着的，外面也沒有什麼擺設。看的時候倒是按時間順序看的，但是該有分部分介紹的地方基本上都沒有。具體的展品的介紹有時候也有點欠缺。上面已經說了香具和貝殼沒有解釋都是怎麼用的。雖然我也理解這個展覽的主體是源氏物語，而不是日本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源氏香的介紹也沒有出現就有點差勁了。（香紋圖還出現了兩次，一次這套香具，一次是与謝野晶子譯本的環襯。）

一個很重要的感想是，日本文脈沒有斷！從早期到晚近的作品，一直能看出越來越多的後代流行/高雅藝術的蛛絲馬跡，不論是技術還是審美方面的。源氏物語本身也是一個相當能產的藝術傳統。

總體上來說是相當充實的一場展覽，非常值得去看，還值得多次去，因爲有些展品因爲出借期限的緣故會更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