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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福尔斯|20世纪伟大的文学隐士

新经典 2017-09-25 17:07:48

我认为约翰•福尔斯是当代最好的小说家之一，他的作品中有很多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为了激发大家对20世纪文坛这一开创性人物的更多兴趣，我想通过这篇文章来纪念他。——Ted Gioia（泰德•乔亚）

约翰•福尔斯（ 1926年3月31日 —— 2005年11月5日）英国当代著名作家，代表作《收藏家》、《法国中尉的女人》和《巫术师》，其中《法国中尉的女人》入选《时代》周刊百部最佳英文小说、国际笔会银笔奖、W.H.史密斯文学奖等多个文学奖项，并与《巫术师》一起被英美各大院校文学课选为指定教材和必读书籍。

让我们回溯到1969年，约翰·福尔斯正处于文坛的顶尖地位。在他完成美国的宣传之旅前，他的小说《法国中尉的女人》已经被印刷三次了，并且在之后的畅销书排行榜上持续了一年多。他发现自己连续上了一个又一个电视节目，很难想象现在有哪位小说家能像福尔斯一样在流行文化中也受到如此的拥戴，更不用说是一位在牛津受过教育，而且喜欢后现代叙事的中年白人男性。

福尔斯的佳作在出版时就非常奇妙，现在看起来仍然如此。在半个世纪以前，当第一批读者遇到福尔斯的《巫术师》时，一定是惊讶地直摇头，在此之前他们从未看过如此与众不同的小说。约翰·福尔斯笔下的人物、环境和复杂的故事情节根本不存在于当时的任何一部作品中——这几乎就像是福尔斯绘制的一个从来没有人到访的神秘世界。虽然他的成就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直到今天为止，还是存在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那就是这位作家的最佳作品仍然无法归类。

1966-1967年，约翰·福尔斯在这个房间里写下了《法国中尉的女人》和《巫术师》的电影剧本

“无法分类”同样适用于《法国中尉的女人》。乍一看，这本书似乎模仿了萨克雷、狄更斯、艾略特和哈代的维多利亚式长篇小说。但事实并非如此，福尔斯遵循了19世纪的创作法则，又以20世纪的文学技巧重塑了它们。在这里，读者将会读到了元叙事、性别政治、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存在主义的质疑、社会学的分析，以及各种后现代结构的变化（包括小说给出的两个相冲突的结局）。福尔斯把这一切都嵌入到一个充满情欲的爱情故事中，也许仅仅是为了吸引那些喜欢浪漫故事的粉丝们。不过，无论以任何标准来衡量，这部小说都是杰作。它激发了很多后世作品的灵感（例如，A.S.拜厄特的《占有》），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部作品能很好的捕捉到《法国中尉的女人》的独特韵味。

福尔斯曾质疑这本书能否能拍成电影，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但是，他的质疑显然是错误的。1981年上映的《法国中尉的女人》以他的小说为基础，获得了五项奥斯卡奖提名(包括梅丽尔·斯特里普的最佳女主角提名)。但是，为了把这部元叙事小说搬上银幕，编剧哈罗德·品特不得不对小说进行大幅度的改编。

1981年，《法国中尉的女人》电影剧照，梅丽尔·斯特里普主演

事实上，好莱坞并不是很待见福尔斯。[但他在1977年出版的小说《丹尼尔·马丁》（Daniel Martin）中得以复仇，这部小说描写了许多电影大亨及其追随者对文化影响的讽刺性现象。]《巫术师》是20世纪60年代最杰出的小说之一，但电影版却是一场灾难。伍迪·艾伦曾有一句名言：如果他能再活一次，他会做完全一样的事情，除了看《巫术师》。据演员迈克尔·凯恩说，即使是演员也没能真正理解这个故事。然而，这场灾难并不是书的错误，而是把它变成一部不到两小时的电影这个决定的错误。《巫术师》的故事情节令人瞠目结舌，比我读过的任何小说都精彩。每三十页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东西迫使读者重新评估他们在前几章学到的东西。我怀疑，如果能用10到20小时的时间，它可以变成一个绝对引人注目的迷你剧，你可以想象一下，就像打了兴奋剂的《迷失》。但《巫术师》这个故事是无法压缩到一部电影的标准长度而存活下来，导演盖·格林甚至不应该做这种尝试。

福尔斯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十年里，并没有留下与此时同样的声望，但这一切应该只能怪他自己。在他人生的后几十年，他主动消失在大众的聚光灯下。他没有抓住《法国中尉的女人》所提供的机会，他似乎决心要从这本书中获得的名声中撤退。他躲着上流社会，很少见到其他作家，他理所当然地拒绝了无数邀请，他甚至还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美国我为你哭泣》，这几乎是为疏远他的粉丝而量身定制的。其他的作品——各种各样的诗歌，为《体育画报》撰写关于板球运动的文章，关于描写自然的书的评论——这些同样不太可能引起人们的兴趣。5年后他才发表了一部有意义的作品，不过只是一本短篇小说集。

约翰•福尔斯与他的编辑兼好友汤姆•马切勒

福尔斯直到1977年才出版了另一部长篇小说《丹尼尔·马丁》，这是一本巧妙的、内容充实的作品。评论家（至少在美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这是由一位伟大的作家写就的一本伟大的作品。约翰·加德纳在《星期六评论》中写道：福尔斯足以与列夫·托尔斯泰和亨利·詹姆斯相提并论。威廉·普里查德为《纽约时报》撰写关于《丹尼尔·马丁》的评论时称：它是福尔斯“迄今为止最好的作品”。

《丹尼尔·马丁》的销量没有达到《法国中尉的女人》的水平，但福尔斯在这个阶段几乎不用担心钱的问题。1977年2月的某一周，他获得了近50万美元的电影版权和一本书的预付款。如此一来，一些读者可能会觉得《丹尼尔·马丁》对好莱坞的轻视有点虚伪。但是，对于福尔斯来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几乎与娱乐行业没有了任何关系。他在西多塞特的莱姆雷吉斯担任当地博物馆的馆长，过着平静的生活。他给镇上报纸的编辑写信，抱怨当地的污水处理厂，或是赞美业余地质学，但都无关于文学。

作为一个坚定的隐士，福尔斯很难享受成功，他形容他在美国的宣传之旅：“噩梦……他们是不真实的，我更加的不真实。”

约翰·福尔斯与他的传记作者艾琳•沃伯顿

福尔斯先生理应得到更好的待遇，他对当代小说寄予厚望。他在书中融入了女权主义，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他这一代男性作家所不能比拟的。很久以前，他就对生态问题非常敏感，对知识分子小说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对于作家们沉迷娱乐行业发达的假象而做出的妥协，福尔斯进行了猛烈的批判，他的这种批判在如今的情况看来比他第一次发表时更加贴切。他利用后现代叙事技巧写作，却不失讲故事的热情，让我想起了当下的许多优秀作家。

在他去世之前，福尔斯便主动离开了文坛。他经常自黑他最好的作品，我怀疑他对自己的名声感到矛盾，也许是他对他所赚的钱感到些许内疚。在许多方面，他晚年的默默无闻其实是由他自己造成的。

但我们不应该让这种情况发生。现在，自福尔斯死后十年已经过去了，让我们抓住机会重新评估他的作品。我认为，福尔斯留下了两本真正的杰作——《法国中尉的女人》和《巫术师》，以及其他一些能够带来持久价值的作品。我很担心这些作品最终会被归入被忽视的经典名单中，也许福尔斯本人很乐意如此，但这些书本应在经典文学中享有盛名，而不是被大家所忽视。

作者Ted Gioia 2015年1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