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透纳的自由

                
                
                
                
晚期透纳（1835－1851）的艺术是“奇异之谜”（fantastic puzzles，David Piper）
不仅因为他迷恋火、光、风暴、水雾……所有转瞬即逝的自然戏剧现象，透纳更将这些戏剧转化为纯粹的表现，甚至超越了个人化的抒发，进入到宏伟、神秘的象征界。
直到当代，这些作品仍然能将观众卷入其中，进入澎湃而诡异的幻想图景。
透纳的油画创作多有写生基础，不过素材与成品相距甚远（时间和空间）。在路上游荡，他用的是铅笔速写，在旅馆中休息，他再将一部分素材画成水彩。透纳的重点是“水彩的油画化”，或“油画的水彩化”。油画与水彩的媒介特性存在着本质的差异，然而通过转化——“再媒体化”（remediation），透纳将水彩中流动性、即兴化特征，在油画中放大，成就了视觉观念的创新。
晚期透纳当然没有抛弃客观世界，只是不断将实体“轻量化”，对象在风、水、雾、火中纯化为模糊的幽灵。年轻时，他曾追随法国名家华托(Watteau)和克劳德·洛兰（Claude Lorrain），沾上一些法式奶油蛋糕的气味。不过，透纳黑暗的神经质个性，令他对不可测的灾难、强劲而模糊的主题更感兴趣（典型的中期作品《汉尼拔过阿尔卑斯山》1812）。在晚期作品中，神秘化的精神倾向与水彩的“再媒体化”尝试走在一起，迎来了更奔放的自由。其作品日趋越来越幻想化。“光经由各种无穷尽的表面与材料的无数次反射在不定中传递溢散……最终穿透至每个角落，向四处反射出光耀。”（劳伦斯·格温）
炫动的抽象色彩流令晚期透纳具备相当的现代主义气息。
专家们又不断重提，莫奈等等印象派画家如何受到透纳影响。
对印象派的启发也许存在，他们创作的路数却大相径庭。法国人执着于视网膜的问题。透纳穿越了视网膜，描绘了内心和外在能量的碰撞，而不是光线，光线是个因素，但安全按照他的心灵重构……
透纳酝酿一张重要创作，从“物像”到“完成品”常常相隔数年。例如《国会大厦的大火》，从目睹火灾，到完成作品相隔十几年。
仗着记性好，外加当年的草稿、碎片线索，一定需要加入幻想式的“印象”。
在作品趣味方面，透纳有难得的北方气息的强劲力度，追求速度感，用笔果断，爽利。
相比之下，印象派的趣味多数是奶油蛋糕的变体，搞点光效应、小田园，洋溢着温柔的娘娘腔。
                
                
另一个吸引人之处，乃是“未完成”的观念。
观众在《透纳先生》电影中看到的一幕，透纳在展览前一天（所谓清油日，varnishing day）来到现场即兴作画，与其说修改，不如说大部分的现场绘画。具有行动性、即兴创作等当代观念。
而那些没有完成的——很可能是画家预备着在参展现场补充完成的作品，因为各种原因，存放在画室角落，如今被策展人当作伟大的、先知式的抽象杰作。正因为未完成，显得越发具有前卫意义。
                
                
                
                
此外，透纳晚期作品具有数字复制品无法传达的特殊风貌。
气氛吞没了具体。笔刷干爽的力量感描绘的漩涡，大面积的混沌，邪恶的混沌，没有边界。凑近了看，会产生生理反应。
现场的观众们，不仅是“看”，更有机会进入其中，成为它的一部分。
为了画“蒸汽船”（1842），透纳把自己捆绑在风暴中船的桅杆上，以体验暴风雨的景象。
最终的“蒸汽船”也的确传达了“在场感”——把视线吸进去。 （19世纪的3d imax味道）
                
                
透纳拥有一颗黑暗之心。
大海的好处是吞噬。大浪来时，刍狗之万物，古今无异。
混沌之海能够混合、摇匀时间。
中央常常有光芒涌入，仿佛打开神启的大门。而海浪下的饿鬼，火与光中的邪魔，从来都是忽隐忽现。
想当年，评论家罗斯金（John Ruskin）赞美透纳，而贬损惠斯勒。
可是在我看来，两个19世纪画家可以并置来看。（惠斯勒生于1834，刚好是晚期透纳的开始）
一动一静。一强烈，一内敛。两位都进入内心世界，创造而非描摹世界，都称得上“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他们是抽象表现性与象征主义的觉醒，是现代绘画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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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te Turner – Painting Set Free2015巡展，伦敦、洛杉矶、旧金山
惠斯勒的夜曲作品可参见另外一篇文章。惠斯勒《夜曲》，建立通感的印象派
作者：王可越 未经允许，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