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空气、灰空间、东方味道的建筑、“开轩面场圃”和我们上一代人的习惯

罗马式建筑和歌特式建筑，都重采光。罗马式的特征是内部厚重，一团黝黑，开几个孔散些亮光。有点举世皆浊，惟有上帝独清的意思。歌特式就有些受那时期经院哲学影响，阿奎那的概念里，大概高即是好，一切技艺都是赞美上帝。所以造得老高，要靠飞扶垛们外面架着，内部彩色玻璃透阳光进来，五光十色。如是，光线之取舍与建筑与文化，息息相关。
看日本老片子，会觉得东方味道十足。开始总以为一贯印象使然，后来细想，大概原因有二。一是老日本片常坐着，小津安二郎那样的低位置平视镜头尤其体现。二是老日本片里都是老建筑，有推拉门扉，外间连走廊与庭院。
关于“坐”的讲究，极复杂。《项羽本纪》里惜字如金，多少大事草草一笔过之，可是鸿门宴一段坐次，讲得认真仔细。国内电视剧，有两部演“坐”颇有味道。一是老版《三国演义》，席、案、起、坐，井井有条。二是《贞观之治》，唐风俨然。
《贞观之治》另一个很唐风的地方，就是采光。木结构建筑，墙极少。梁思成先生说中国建筑重在四柱，上施梁枋，如此为一间。因此中国建筑绝少承重墙，墙都起隔断之用。看电视剧里演清朝建筑，某些房屋正面，一排门户长窗，没一堵墙，即是。因此，大概可以想见“开轩面场圃”是什么样子：日本式古典建筑门一拉开，就能望见走廊连及庭院，光线、空间、气韵流通，大概如此。
所以日本建筑强调的“灰空间”，细想来，东方式建筑里似乎古已有之。中国古典的水榭回廊不提，苏州、上海、无锡、常州这些江南城市都有的河边人家棚廊，日本传统建筑里推拉门外连接庭院的走廊或玄关，都可以算“灰空间”。
这么想来，建筑陈设要有东方味儿，大概就是少点儿隔断墙墙，多点儿采光，多亲近点自然，起居坐卧平易舒服，能在近植物或流水处安坐。所以老人家们通常无所谓房屋大小多少平米，但总喜欢有个后院或阳台而且每天琢磨阳光晒不晒得到，是很有道理的。我们的居住除了防寒防风防雨，实在太需要光、空气和流水这些东西了。我们没上一代对采光和空气那么敏感，大概是因为比上一代更习惯电子制造的光、闻惯了人造的花香所致吧——比如，今年桂花比往年开得晚，还是我妈妈提醒我的。
对居住条件的采光和空气不那么敏感了，看到古代或仿古代建筑才知道现在的居住多么不一样——这是种进化还是种退化，我不太知道。
随便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