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二月过得非常艰难,明明不是本命年,但是过出了一种本命年一般的感觉。月初的周末发了高烧,嗓子肿到吐口水都疼,本来约好要去朋友家吃饭,最终没去成。保险起见,去做了两次检测,都是阴性。心情更复杂了,不知自己这遭的是什么罪。
之后又生病,去急诊做了个小手术。幸运的是迅速排到了手术的位置,医生和护士都非常理解、体谅我的心情。不幸的是身体上的不便造成的痛苦仍要自己承受,即便有朋友帮忙和支持,肉身的苦痛仍要自己承担。这样的痛苦大概持续了半个月。期间巴黎交通罢工,罢工那天有风暴,刮大风,又下雨,路上的人大叫:“我可是在巴黎啊,又不是在布列塔尼!” 我在风雨里走路往返去换药。
身体终于恢复了一些,工作上出现了突然的变故,又是一件棘手的事。非常痛苦,又因为有保密协议,无法直接说出来,于是更加痛苦了。思考了几天,决定放弃,终结这个痛苦,还是保持好的精神状态要紧。钱没有那么重要,我没什么钱,可是没钱的日子也过惯了,花销很低,对于我目前的消费水平而言,一两万块钱挣不挣不那么重要。最重要的仍是自由、时间和尊严。
手术的时候,脱掉所有衣服,内衣都不能穿,穿着无纺布的手术服,连眼镜都不能戴。从字面意义上体会到了何为身外之物。手术以后,心态大为改变,大部分东西确实都是身外之物。自己仿佛剥了一层皮,脱胎换骨。什么也不怕了。并且打算直面这个世界。我放弃了笔名,之后都用真名发表文章。不想再躲在笔名后面了,因为所谓的安全并不存在。躲起来也没有用。正如安妮·埃尔诺说的那样,要承认自己写的东西。assumer。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收到了一篇即将发表的文章的排版pdf,趁着这个机会改了署名。
身体和精神都稍微恢复了一些的时候,又开始关注乌克兰的新闻。整个二月都在看各种各样的新闻,还没有从月初的震惊和愤怒中恢复过来,又被抛入了另一个漩涡。我的小世界和世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这个二月里。在这个白昼的时间开始明显加长、让人以为春天就要来了的二月了。
上周,我开始能运动了,便去跑步。疯狂地跑。周末我去朋友家吃饭,我说:“我去跑步,跑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要锻炼身体,而是觉得自己是在逃离什么。”朋友问我要逃离什么,要逃去哪里。我明明是在一个公园里跑步,其实只能是转圈跑。我说:“我想逃去没有人的地方,因为人太坏了。” 朋友从衣柜里掏出一件套头卫衣,送给我,说可以跑步的时候穿。今天我穿了这件卫衣去跑步。身体开始恢复了,我感到我的腿很有力,我感到自己的胳膊也很有力,我的腹肌也很有力。我自由地跑着。在我的小世界和世界都变得乱七八糟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身体默默地修复了我。
二月里,朋友们一直理解我、支持我、陪伴我。我觉得这一切都非常宝贵。 三月来了,春天来了。我订了火车票,打算去看看大海,吃点东西。买了王羽佳的音乐会的票。我开始平静下来,读书,也准备重新开始写东西。时间和精力应该用于做真正有用的事,用于创造。朋友说最近在读《昨日的世界》,我以前读过,听朋友说完以后开始重读。这一回,我发现我读出了很多之前读的时候没有明白的东西,之前我只记得维也纳人爱喜剧、爱文学艺术、追求生活享受。在学术书的过程里,我也体会到了巨大的快乐,人们在追求知识和进步,在让未知的东西变得已知,这种努力让人感动。我还在读安妮·埃尔诺的访谈集,快读完了,她很勇敢,给我非常多鼓励。
还是要创造。阅读,思考,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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