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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设计大拿，男体摄影先驱，都是同一个杜达雄

肖浑 2021-12-08 12:43:55

杜达雄因为癌症去世了，享年66岁。

如果你喜欢台湾八十年代的老歌，或者你是三十岁以上的男同志，杜达雄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名字。但是我看一些机构媒体报道这条消息时，都只提他作为唱片设计大师的那一面，而有意无意忽略了他作为男体摄影先驱的另一面。

而我要说，这两项事业对于杜达雄都很重要，都是他对华人文化所做过的突出贡献，怎么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这样操作的结果，就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设计唱片的杜达雄和拍男体写真的杜达雄原来是同一个人。

还是先从唱片设计这块说起吧。杜达雄年轻时一开始从事的是广告业，然后才转行到唱片界，主要做唱片的包装设计，也做摄影和企划。

刚刚介入唱片界，他就干了件大事：帮华语乐坛发现了罗大佑。

罗大佑当时还是高雄医学院的学生，只是在业余时间写写歌，刚刚有首《闪亮的日子》被刘文正唱红了，但自己还毫无名气。罗大佑也想做自己的唱片，可是把歌曲小样给了各大唱片公司，全部都被拒了。

想想也不奇怪，罗大佑长相不出众，声音是破锣嗓，那些歌也不是当时台湾乐坛最受欢迎的校园民歌，唱的不是少男少女花花草草，太深沉，太古怪，市场能接受吗？恐怕没有人能打包票。

杜达雄一次偶然机会听到了罗大佑自己创作的那些歌，立刻惊为天人，他就觉得罗大佑一定能红，华语乐坛就需要这样的新作品来搅动格局，于是向滚石老板段钟沂力荐，这才让滚石注意到了罗大佑。不过滚石也不敢贸然行动，先选了其中一首《童年》给张艾嘉唱，果然大受欢迎，这才答应给罗大佑出了他自己的第一张唱片——《之乎者也》。

光是当罗大佑伯乐这一件事就功德无量了，后来杜达雄又和罗大佑继续展开深度合作，当了他十几年的助理，帮他张罗各种大事小事，罗大佑那几张最经典的唱片，都有杜达雄的一份功劳。后来虽然两人因为种种原因分道扬镳，但杜达雄还是常常忆起当年，拍《之乎者也》封面时罗大佑戴的那副墨镜，他一直珍藏至今。

除了罗大佑，杜达雄还和当时台湾乐坛几乎所有的大牌歌手都合作过。八十年代的台湾乐坛太热闹了，新唱片应接不暇，而得到信任的设计师首推杜达雄。最鼎盛的时候，他一个礼拜可以接下7张唱片的封面设计工作，忙得马不停蹄，脚不沾地。

下面这些经典唱片的封面，全都是杜达雄设计的，囊括了潘越云、齐豫、黄莺莺、王芷蕾、李丽芬、张艾嘉、张雨生、王杰、姜育恒这一大批歌手，你听过其中几张？

他在微博上和大家分享过一些当年的幕后花絮。比如1982年，给潘越云的《天天天蓝》拍封面，去了淡水河边的沙仑海滩，眼看那高低起伏的沙丘很像是沙漠，于是就假装在沙漠好了。杜达雄在沙子上摆了一张白色的折叠椅，而潘越云那身白衣，是找张艾嘉借的。当时杜达雄坐在那张椅子上也拍了一张：

1985年，潘越云、齐豫和三毛合作《回声》唱片，也要杜达雄设计封面。当时杜达雄只是在电视上看过三毛的访谈，觉得三毛说话的音调和语气很像小女孩，有点做作，可是等他去近身接触，在拍摄现象听三毛和齐豫潘越云聊天，印象就完全改观了，原来三毛一点都没有装，她在生活中就是那么纯真烂漫的。

▲杜达雄拍的三毛

《回声》后来成了非常经典的唱片，收藏价值不菲，那价值其中也有很重要一部分在于杜达雄的视觉设计吧。几年前齐豫潘越云以“回声”为主题开纪念演唱会，杜达雄还到场跟她俩合影过。

除了台湾歌手，当时最大牌的香港歌手要开拓台湾市场，也常常找杜达雄操刀视觉设计。比如张国荣在台湾发行的第一张唱片《英雄本色·当年情》，封面就是杜达雄拍的。

据说张国荣见到杜达雄时一见如故，还让杜达雄帮忙介绍男性按摩师给他松松筋骨解解乏，可惜杜达雄当时并不知道这方面的资源。

梅艳芳在台湾发行的第一张唱片《蔓珠莎华》，也是杜达雄设计的封面。

▲杜达雄和梅艳芳合影时竟然闭眼睛了……

除了一些常规的艺人唱片外，逢到歌坛要办什么大活动时，也总是会找杜达雄帮忙。其中最大的一件事应该就是1985年的公益歌曲《明天会更好》，想想杜达雄当时是怎么安排指挥这几十位大牌歌手的站位和表情的，应该头痛了很久吧。

1986年，滚石要发一张以保护动物为主题的合辑《快乐天堂》（关于这张唱片我前不久还写过长文，详情可戳：《台湾滚石40周年，她们重唱了这首歌》），找杜达雄拍宣传照，他安排每个歌手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卡片上。

1988年，又是滚石，要办一场跨年演唱会，杜达雄给众位歌手拍的宣传照最终确定是这张：

不过杜达雄几年前在微博上又发了他私藏的另一张照片，因为跳起来的时候有几个人的发型乱了，所以当时被否决了，不过他觉得从这张照片可以看出一些歌手的个性。你能认得出其中几个呢？

几年前在一场杜达雄唱片设计展上，他和他当年的那些作品合影，照片发到微博上，配的文字是“台湾唱片业最辉煌时期的仗，我参与过”。

九十年代中后期，杜达雄就慢慢淡出了唱片界，至于为什么要退出，我在不同文章中看到过他的各种说法，比如他觉得后来唱片封面设计越来越多地用到电脑效果，而他更喜欢手工操作，尽量保持图像的自然，避免后期加工。因为不合于潮流，只好退出。

还有一种说法是他嫌明星拍照太麻烦，尤其是女明星，常常在化妆间一呆就要几个小时，拍的过程中也总要补妆，他在一边就只能干等着，太浪费时间，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受够了。

于是他就此进入了人生事业的下半场，拍起了男体写真，都是那种黝黑结实的肌肉男，而且大部分都是全裸，不需要化妆打扮，衣服一脱，立刻就能开拍。

他还是充分坚守着自己作为手艺匠人的自觉，追求自然的构图，喜欢将空阔的景色和人体的力与美结合起来。为此他常常要带着男模特踏遍大好河山，既有黄山、桂林、九寨沟这些国内景点，还有泰国、日本甚至更远的异国。他挑拍摄地的标准就是景美人少，而且要方便打游击，可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拍完就跑。

这样拍照的成本肯定会很高，但他想得很清楚，男体写真的受众就是男同志，而当时台湾同志群体的可见度越来越高，他们有这个消费需求，台湾出现了像“晶晶书库”这种专门服务于同志群体的书店，男体写真可以摆在里面公开出售，成本是可以收回来的。

大陆男同志多半都是在网上找杜达雄摄影作品。在21世纪的头几年，杜达雄对于相当多的大陆男同志而言，几乎具有“性启蒙”的意义，影响力可能不亚于关锦鹏的电影《蓝宇》和白先勇的小说《孽子》。而当后来台湾向大陆开放自由行的那几年，有多少大陆gay去台湾的一个重要行程是去买本杜达雄作品集回来呢？

最震撼的那些图肯定不能在这里展示，我只能放几张封面图在这里：

这些摄影集还震撼过小S的心灵。杜达雄曾经陪杨凡和甄妮上过《康熙来了》，送了小S一本写真集，小S当场表示爱不释手。

还说那是她最近看过的最伟大的摄影集。

而原因就是——

▲最后一句里面的省略号其实是“又鸟又鸟”

看这集康熙的时候我还蛮惊讶的，想象中杜达雄应该是个姿态表情非常夸张的骚gay，没想到竟然是个有点憨的老实大叔形象。

▲陈汉典正在背后展示杜达雄写真集内页

杜达雄后来从事男体摄影的时间，可能比他之前做唱片设计的时间还要长，这项工作应该是让他得到了人生莫大享受的。想想也很能理解，能够长期和美人美景相伴，还是最深度最坦诚的接触，这就是世上最让人羡慕的工作嘛。

杜达雄拍过那么多写真集，其中比较轰动的，一次是拍香港演员王喜，还有一次是拍日本GV男优真崎航，后来真崎航去世时杜达雄还在微博悼念过。

不过杜达雄拍得更多的还是招募来的普通素人模特，据他说，那些模特以直男为主，因为同志拍起来会有很多顾虑，而直男就无所谓，让脱就脱了。有次杜达雄和一个模特正在某座山顶上拍照，突然跑过来两个工人围观，撵都撵不走，杜达雄看这俩人肌肉都很健硕，就问他们愿不愿意拍，结果他们一下子就同意了，原定的单人照变成了三人照。

愿意跟他合作的男人，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出于好奇，还有的就是想留住自己身体最健美的时刻作为纪念。杜达雄说，他会在拍照的时候把模特既当朋友又当爱人，同时又要明确交代，关系就限制在拍摄的这段时间之内，一旦拍完那种暧昧情愫就会烟消云散。

他曾有过长期固定的男友吗？我不知道，或许他要的就是那种一直流动变幻的情感状态，从不固守一处，不去占有，只是单纯的对美的欣赏。

现在他去世了。他的一生不算长，可是足够丰富精彩。他生逢其时，恰好参与了华语流行音乐最辉煌的时代，又转而去创造性少数群体的亚文化果实。他既能与大众产生链接，也能隐身于小众的圈子里面。而不管怎样，不曾变过的是，他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匠人，靠手艺吃饭，踏踏实实地干活。别人说他设计的唱片多么高雅，他不得意；别人说他拍的写真集多么低俗，他也不汗颜。那不过都是些手艺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