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南——漫游加德满都

从昆明飞往加德满都，正常情况下只需三个多小时，但我乘的这趟航班却在飞越喜马拉雅之后，在加德满都上空一直盘旋。机长广播说，因为加德满都机场几天前发生了意外——有一架土耳其航空的飞机在降落时冲出跑道，这座仅有一条跑道的机场不得不关闭了好几天。今天机场已经重新开放，但有很多飞机在排队等候起降，“我们的飞机现在排在第八位……我们在起飞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加了充足的油料，请大家耐心等待……”。

终于在傍晚时分降落加德满都机场。看到舷窗外的远处是连绵的山丘，黄昏的阳光照着大地，像是泛黄的旧照片的颜色。走出飞机，空气温热潮湿，异域的气息扑面而来。

异域的气息

加德满都机场没有直通航站楼的廊桥，从飞机舱门外的舷梯下到停机坪，然后要步行到航站楼。一进航站楼就看到墙上华为的广告，人群中有人笑了。

跟两个几乎不会英文的韩国人拼车到游客区泰米尔（Thamel），找到龙游客栈住下。一个矮小驼背的尼泊尔人接待了我。这个许多年前就在网上看到过的客栈，据说是中国人开的，现在格外冷清，六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入住。没有热水，洗浴室非常脏，显然疏于维护，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人在意这个地方了。好在便宜，只要200卢比一晚，折合人民币不到20块。

上一次来尼泊尔是五年前，那次不巧遇上了罢工，匆忙之中只去了Annapurna徒步。这一次我打算多花些时间在加德满都古城和加德满都谷地（Kathmandu Valley）。

开始在加德满都古城闲逛。古城的街巷，拥挤嘈杂，混乱不堪，喧闹不息。到处是人车牛狗混杂，尘土飞扬。广场上、寺庙里有成群的鸽子、鸦雀，常常是羽毛与粪便齐飞。

虽然我已把头发剪得极短，每天洗头，却忽然发觉头皮很痒，好像是感染了病菌。药店的人给了我口服的药，旅店的店主还让我把菜籽油涂在头上，但都没能治好头部的瘙痒，难受。后来我发现，只要在闲逛的时候带上帽子就好了。原来是加德满都的尘土太厉害了。

虽然杂乱得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杂乱之中的历史遗迹、市井生活还是非常令人着迷。

参照LP上的walking tour路线一路逛去。随处可见尼泊尔特色的印度教古庙，层层叠叠的屋檐下，常见舞姿妖娆的大神。

跳舞的神，正好是三头六臂

除了庙宇，在街头巷尾中许多不起眼的角落，还常常见到石雕佛像，最常见的是莲花座上的四面佛，佛的背后还有众蛇护佑。

在尼泊尔，印度教占绝对的主导地位。虽然我不懂宗教，但显而易见的是，印度教跟佛教有很大的关系。据说印度教认为释迦牟尼是毗湿奴的化身之一。

路边墙角处不起眼的小佛像，只有60cm高，据说已经有上千年历史了（造像于公元5或6世纪）。

千年小佛像

嘈杂的古城中，有个异常宁静的院落叫做Itum Bahal。院落的一侧有一座寺庙，寺庙门口有大树，好像是灵气超凡的菩提，强劲而繁杂的树根与砖石筑成的神龛已经融为一体。在这里还撞见两个小孩在树下撒尿。这座寺庙其实也是学校，里面还有大神吃小孩的图画，作用是教导小盆友们一定不能淘气。

古城中偶尔也会看见西洋风格的大楼和小别墅，偶尔也能看到藏式的喇嘛庙和白塔。

最著名的景点是杜巴广场，有众多被精心维护的庙宇。五年前第一次来尼泊尔时，我已去匆匆看过。白天外国人进入这里是要门票的，而且还不便宜。晚上的杜巴广场一片漆黑，也没人收门票。在这个能源稀缺的贫苦国家，不能多开一盏灯。在黑夜中穿过杜巴广场，耳边不断传来铃铛声响，也许是自行车、三轮车的车铃，也许是祷告的人在摇铃，也一定有神庙屋角上的风铃，感觉很奇妙。

黄昏的时候，大街小巷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不同。融入人群，跟当地人和游客一起，绕着杜巴广场的外围转悠。远近各处传来嘤嘤嗡嗡的吟诵，微风送来铃声叮当和薰香的气味，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人的影子，照在古庙橙红色的墙壁和屋顶上，亮出一种迷人的光辉，好美。

黄昏的古城

加德满都还有一条“怪人街”——Freak Street，就在杜巴广场的南侧，是一条毫不起眼、看不出有什么的特别的小街，有几家旅馆和餐厅，但完全没有游客云集的泰米尔区那么热闹。根据地图找到这里的时候，一开始我还将信将疑，以为找错了地方。

在六七十年代，反传统、反主流文化的嬉皮士的黄金时代，这条街就是嬉皮士们朝圣的东方之路的终点站。

“当年，嬉皮士们从伦敦和阿姆斯特丹出发，坐不起昂贵的越洋航班，全程依靠巴士和火车等陆路交通工具（甚至在某些地区包括了驴车），穿越欧洲大陆，经过土耳其、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一路上山下乡来到印度和尼泊尔，在印度他们把根据地设在果阿，在尼泊尔，他们的终点站就是Freak Street。这条路线从60年代初开始，直到1979年伊朗革命和苏军入侵阿富汗后陆路通道被关闭才告终。”（参考许嵩的博客）

昔日的光环早已消逝。古城闹市中的Freak Street已归于宁静，嬉皮士的故事已成为传说。据说这里的吃住都比泰米尔便宜。或许下一次我会来这里住。

加德满都古城很适合漫无目的的乱逛，处处都能发现有趣的地方。比如无意中遇见的R.B. Complex附近的庙宇，四合院的中央有一座Mughal风格的白塔，周围住着人家，女人们拉家常，小孩们在玩耍。院子里摆放着各种石雕神像，其中有“很高兴见到你”的男神。

男神

对于喜欢探索发现的人来说，最有意思的地方，其实是古城的南部边缘。这一片相对安静冷清，据说也是贫民聚集的地方。这里没有规模宏大、精心维护的历史文化遗迹，更没有什么游客，但其实处处都有隐秘的珍宝，很多不起眼的角落，仔细一看却很有趣。

在一条车流不息的大街对面，就可以看见这座漂亮的古塔。这似乎是一座寺庙，但至今没搞清楚寺庙的名字。这一带在LP中被称为“Pachali Bhairab & The Southern Ghats”，但对照起来着实令人迷惑、对不上号。

塔院里住了一户人家，言语不通，只能打手势沟通。给她们拍照片，然后把相机的显示屏给她们看，开心。

不知名的寺塔

这片地区虽然离喧闹的古城中心并不远，但在这里漫游时，常常见不到人，清静又落寞。只是偶尔会跳出来几个嬉闹的小孩。

来到河边。沿河地带的寺庙多了起来。远远看见院落里面有三座塔，但找不到走近的路。根据LP上描叙，这应该是Tin Deval Temple？

忽然出现又一座寺庙，远远看去，气势恢宏。朝着那高大的建筑的方向走过去，走进寺院，很安静也很干净。红砖塔身，被繁复的木雕包围，有些木雕的画面非常令人惊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erotic carvings（青涩雕刻），在尼泊尔很常见。

还扯头发

河畔西北处有举行葬礼的地方，类似于印度的瓦拿那西，但这里却是一片安静，安静得诡异，只有山羊在寺庙周围上蹿下跳的觅食。

咩

虽然在尼泊尔经常能见到自由自在的田园犬，但猫却很少见。在城南晃荡时，竟然看见一只被养起来的猫！

喵

宠物狗也很少见。

独自凭栏的狗

沿着河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座三层屋檐的寺庙，也许就是书中所说的Tripureshwar Mahadev Temple?寺院里驮碑的神兽，像是在中国古迹里常见的赑屃，忽然间竟有一丝乡愁。

尼泊尔的赑屃

附近还有一座莫卧尔风格的寺庙，应该就是建于1873年的Kalmochan Temple。

Kalmochan Temple

这里已是古城边缘，车流不息的大街对面看样子就是新城区了，那里有一家KFC，过去瞄了一眼，很贵。后来还是跟偶遇的香港女子去了古城里的黑暗小店吃很便宜的炒饭。

在加德满都的最后一个星期，搬到了重庆宾馆，房费是我见过的最便宜的：多人间床位只要100卢比一晚，折合人民币不到10块钱。

这座旅舍是在一座陈旧的大楼里。在这里爬楼梯，忽然想到一个名字：重庆森林。

加德满都的重庆森林

据说在嬉皮士的黄金时代，Freak Street上的旅馆里，一个房间每晚只要3卢比！也许现在的Freak Street上还有比100卢比更便宜的？

重庆宾馆的老板是华人，干活儿的伙计是尼泊尔人和印度人。来这里住的大都是中国人，也有洋人。前台有个尼泊尔小伙子英文还不错，跟我聊天时说自己白天在学校上学，晚上来宾馆做兼职，还让我教他几句中文。

在前台还遇见一位中国老阿姨，几乎完全不会英语、不会上网甚至不会用微信，就一个人一路旅行到了尼泊尔。她说她的父亲和哥哥近几年相继去世，由此她恍悟人生的短暂，虽然已经退休、本来在家照顾孙子，但她还是决定放下一切，独自踏上旅途，那些曾在心中埋下种子、生根发芽的地方，她要一一去拔草。在来尼泊尔之前，因为童年时“飞夺泸定桥”的课文，她去了四川找到了泸定桥……

在尼泊尔的最后一天，去了加都市内的Bhimsen Tower。在那接近塔顶的地方有观景台，上面有人正在参观。

这座始建于1832年的欧式白塔高62米，曾在1934年的地震中严重受伤。然而在我离开尼泊尔之后没多久，大地震再次来临，这座塔轰然倒塌，据新闻报道，在它的废墟中发现了60具尸体……

Bhimsen Tower

好景不再，生命短暂，世事无常。

又感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