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谢贤

                
                
　　在2011年的TVB台庆颁奖礼上，吴镇宇与谢贤同台为视后胡杏儿颁奖。上台后，吴镇宇趁机调侃谢贤“为娱乐圈贡献了很多女主角”，谢贤则笑道：“我真是要澄清一下才行。为什么每次叫我出台啊出镜啊，个个都要说我playboy啊，认识那么多女孩子啊……”
　　吴镇宇打断道：“因为你靓仔嘛！要不然怎么会找我来扮你呢？”
　　谢贤笑道：“总之我是冤枉的啦！你看，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我所有的女朋友啊，老婆啊，全都把我给飞了。”吴镇宇不禁啧啧称奇：“玩足这么多年还是孤家寡人，这才是高深学问啊！”
　　说起来，吴镇宇和谢贤也算是颇有缘分。
　　在这两人上台前，司仪郑裕玲就介绍说：“接下来我们请出‘Ａ货’以及‘正货’的四哥。”
　　这里的“Ａ货四哥”，指的是在1997年那部众所周知的TVB台庆剧《难兄难弟》里，吴镇宇曾扮演的以谢贤为原型的男主角谢源。他在剧中的外号也叫“四哥”，身份是风度翩翩而又运气奇佳的电影公司男明星，与宣萱扮演的女明星邵芳芳（原型为萧芳芳）热恋。此剧播出后，许多人都说谢源的人设很符合生活中的谢贤：仗义疏财，耿直木讷，兼且身边桃花朵朵开。
                
                
　　TVB历来有“量身订做角色”的传统，联系到谢贤早年在《钻石大劫案》、《青春恋歌》等电影，及后来的电视剧《万水千山总是情》当中，那一脉相承的仗义而木讷的形象，我几乎已经可以大致勾勒出，生活中的谢贤是怎样一副脾性。
　　然而我却没有料到，四哥如今以耄耋高龄，竟然还揣着一副好勇斗狠的火爆脾气。
　　上个月，在TVB真人秀《四个小生去旅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谢贤迭声抱怨同行的曾江一路上毛病多，“X你老母”之类的粗口层出不穷，最后更是站起来挥拳，害得坐在中间的胡枫无辜挨了耳光。谢贤怒而离场之后，淡定坐在原地的曾江只是说：“没事没事，他就是冲动而已。何必这么冲动呢？”
　　新闻发布会上的冲突被报导出来之后，网友们纷纷感叹“活久见”（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更有人根据两人合演过的83版《射雕英雄传》中的角色，演绎出了“杨铁心大战黄药师”的段子，说，此番杨铁心掌掴黄药师，黄药师不明所以，杨铁心答：“因为你孙女砍了我孙子的手臂！”
                
                
　　其实除了杨铁心和黄药师之外，谢贤和曾江还有过太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荧幕形象，当中也有过不少的合作。上个月看到这则新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年的《万水千山总是情》里，谢贤扮演优柔寡断的阮家大少爷阮庭深，而曾江则扮演豪爽率性的阮家二少爷阮庭进。
　　剧中，能力超群的老二曾江，对迂腐的大哥谢贤谦让呵护，甚至罔顾自己因辛苦打拼而在帮中获得的威望，全心全意为大哥鞍前马后，还拱手让出了继承权——真是白瞎了这么精彩的人设，本可上演一番兄弟阋墙的夺权大戏，最后却沦为了一部智商不高的爱情片。
　　要不是这一场耄耋之年大打出手的好戏，我还真不知道，当年扮演弟弟的曾江，竟然比扮演哥哥的谢贤，还要年长一岁。
　　和许多人一样，我最初对谢贤的认识，也是来自于他叛逆不羁的儿子谢霆锋。花花公子年过不惑才有了儿子，待儿子长大成人，他便已是垂垂老矣。霆锋十六岁出道，除了身高上有所缺憾之外，俊俏容颜尽得乃父真传。但他与父亲的成长环境却是迥异的，这导致他叛逆而好静，与风度翩翩耿直仗义的谢四哥大有不同。
　　我不禁想起，扮演过“四哥”的吴镇宇，和他儿子Feynman，恰好也是相似的年龄差。在上季“爸爸去哪儿”里，老吴一开始就表现出过度的严厉，令许多网友替小正太Feynman鸣不平。当时便有人解读说：吴镇宇如今在Feynman面前处处用力过度，其实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没办法陪儿子久一点。
　　瞧，连“Ａ货四哥”，都在年岁面前垂下了头，力图做一个好父亲。而“正货四哥”却仍然在游戏人生（谢贤是香港赛马会会员，曾育有马匹，名字就叫做“游戏人生”）。
　　这些年炒得沸沸扬扬的堪称“杨振宁翁帆第二”的趣闻，便是年过古稀的谢四哥，与小他49岁的妙龄女友Coco的绯闻。恶趣味的香港娱记，屡屡拍到谢贤与Coco当街拥吻、携手购买时尚内衣裤等香艳场景——甚至连谢贤用来增强持久力的药物是什么牌子，都让他们给查了出来。
　　在这段惊世骇俗的忘年恋引发无数议论时，谢四哥坦然享受人生，对任何非议都无动于衷。而当观众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不再称奇的时候，谢贤却在去年的某烂剧本美食真人秀里，主动坦陈自己已经与Coco分手，并漫不经心地声称，自己这一生总是被女人抛弃的那个。
                
                
　　你看，你看，多么像是古龙笔下浪荡江湖的失意人，捧着一壶酒自斟自饮，故意作出的颓然不羁的神态下，仍然掩藏不住那一点点雀跃，一点点幼稚，一点点撒娇与得意。
　　有人说，谢贤与Coco分手，是因为他自己从来都无再婚打算，不想就此耽误女友的青春年华。也有人说，谢贤是看儿子谢霆锋在内地打拼辛苦，所以不愿为儿子身上增加话柄。这些揣测更适用于真正历尽沧桑的老人家，却不适用于四哥谢贤。我从来不认为谢贤是这样成熟懂事、顾全大局的人，他大概不会为了任何外在的东西而委屈自己的内心，即使是亲生儿子，也不能干涉他对人生的享受。
　　他的分手，就像所有少年男女的分手一样，不外乎是缘分尽了、感情到头了而已。任何感情都没有谁耽误谁这一说，两个人在共同相处的过程中获得了各自想要的愉悦感，便是公平交易，散场时也可无拖无欠。
　　如果今后数年，四哥还能得享健康，那么他再结识个年轻美艳的新女友，再从恋爱到分手，也是极之正常的事情。
                
                
　　在经典美剧《Cheers》里面，男主角是一位风流倜傥的酒保——在长达11季的剧集里，他不断地和女孩子约会、上床，然后再分手。到了最后一季的最后一集，偌大的酒吧里，就剩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Sam Malone，我们教授说，这个名字从一开始设定时，就有着“Sam alone”的寓意。因为他只擅长和女人调情，却不知道该如何踏踏实实地过生活，所以他身边的人注定不会久留，而他的这一生，也注定是孤单的。
　　当时上课听教授说到这一段，我无端端就觉得有些心酸。或许潇洒倜傥的浪子们大都注定无法长大，因为他们从少年时就经历了太多金光闪耀的时刻，以至于过早地摆出了一副释然的姿态。而当他们真的到了看淡人生的年纪，他们保持着热度的灵魂却又在日渐衰老的躯壳里不安地挣扎着，对人去楼空的岁月感到空荡荡无法适应。
　　当七十九岁的谢贤对八十岁的曾江大打出手的新闻报出来时，许多网友义正辞严地替曾江鸣不平，指责谢贤没修养没风度；更有媒体列举出了谢曾二人从出道以来的发展轨迹，总结归纳他们长达半个世纪的恩怨情仇。
　　而我却无法在这样的一桩新闻里，简单地站队判断孰是孰非——在看到视频的时候，我仿佛见到时光倒退五十年，长身玉立的谢贤与高傲冷峻的曾江凛然对峙，一个挥起拳头，一个端坐不动，尽是少年人负气的举动。
                
                
　　事后当媒体问起二人，挨打者曾江无所谓地回应说：“到时候见面握个手就算啦。”反倒是蛮横无理的谢四哥，在接受访问时拒不道歉，为节目摆饭局时还故意不给曾江发邀请。
　　在谢贤身上，我们总是看不到中年人的雍容、老年人的豁达，却只能看到少年人的莽撞与率性。或许上个世纪的香港人，身上都自带一股亦舒小说里的气质：那些能够有条不紊地将人生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不过是平庸乏味之辈；而那些气质超群的主角们，则不管在外人看来如何癫狂，也要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毫不掩饰地放在首位。
　　我记得有部台湾古装剧的台词曾经这样说过：“你的鱼在清水中是养不活的，人也得恋恋活在红尘里，才不会虚枉此生。”
　　有的人在岁月的风雨里日渐豁达，终有一日修炼得无悲无喜，淡看江湖路。而有的人，背负着千斤重担却仿似轻若无物，率性妄为地在红尘里眷恋了一辈子——又有谁说，这样的人是不可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