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 long maria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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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已经结婚25年的Marianne坐在挪威Larkollen海边的一栋小公寓里，望着大海，回忆往事。尽管头发花白，脸上起了皱纹，但她看起来依然漂亮。昨晚她做了个奇怪的梦，40年来她依然经常梦见Leonard，他和别人一起，或者独自一人出海，不管天气怎样。但昨晚他说，Marianne，你不该说这么多话，我只想坐在这里看着你，而你总让我一直说。
Marianne看着熟悉的窗帘，想起奶奶，Marianne就是在这栋房子里被奶奶带大的。几周前奶奶突然讲起她出生时的情景：“我把你举起来，望着你的眼睛，对自己说，你终于来了，我的小公主。”她又想起小时候，奶奶曾经对她说：“你会遇到一个男人，他说着金子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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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后Marianne很想成为艺术家，打算考戏剧学院，但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于是放弃了，从此一蹶不振。直到22岁那年，她爱上挪威著名作家、浪荡子Axel Jensen，是他将Marianne从困境中拉出来。当时Axel正在路上，在遇到Marianne之前，他几乎周游了世界。
1958年，Marianne决定离家出走，跟Axel一起去希腊。那年夏天Marianne和Axel在雅典的一间英国教堂举行了婚礼。12月中旬的一天，他们乘坐的游船意外在雅典附近的Hydra岛停下，于是他们踏上这个艺术家聚居的小岛。那天正赶上暴风雨，异常寒冷，岛上供电有限，每天早晚各一小时，照明只能靠煤油灯。虽然艰苦，Marianne却很喜欢这里，它有着马蹄形的港口，被海水浸白的小镇沿着群山蜿蜒而上，没有汽车，只有石头做的楼梯。
当时她还不知道，两年后，她会在这个她称为爱琴海最漂亮的岛上，遇到她命中注定的男人Leonard Cohen，这个男人会对她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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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3月，Cohen在伦敦完成了一些手稿之后，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发现令人失望。
又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Cohen去诊所拔掉了困扰他的智齿，随后在东区闲逛。走到银行街，他发现一个希腊银行，里面有一个出纳员，戴着墨镜，皮肤晒成深棕色，那种感觉和伦敦令人沮丧的一切完全不同。他走进去问那个出纳员，“希腊的天气怎样？”，“终年阳光。”小伙子的回答使Cohen心生向往。他对自己说，我应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去看看那里的人如何生活。于是他当即出发，第二天就到了雅典。Cohen是从德国财阀罗思柴尔德那里知道Hydra的，罗邀请他去岛上拜访他的母亲，他母亲是希腊著名画家吉斯尔的妻子。Cohen决定去Hydra看看。
有人说，和很多来这里的艺术家一样，Cohen写完小说就会离开Hydra。但没人能预料到他将在这里遇到生命中最难忘的女人，并且一待就是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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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nne和Axel一开始在岛上租了间小屋，但厕所在走廊外。他们后来找到一个Marianne喜欢的房子，但租不起，最后终于租到个便宜点的，它看起来像个巨大的鹰巢。他们养了一只狗和一只软毛猫。两人在家里光着脚不穿鞋，他们只有几件T恤和几条裤子，很穷，但穿得很干净。
在Hydra的第一年很幸福，Axel不停地写作，Marianne购物做饭。他是个有才华的作家，她是缪斯女神。后来出现了问题，Axel经常回挪威，联系书的出版，或者别的什么事。第二年，Marianne怀孕了，回挪威待产，Axel因为工作不能在身边陪她。事实上并不是Leonard Cohen偷走了Marianne。在Marianne遇到Cohen之前，Axel的频繁出轨已经让Marianne心灰意冷，最终她决定离开Axel，离开Hyd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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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4月13日，Cohen到了雅典，下午参观卫城，晚上在当地过夜，第二天一早坐轮渡到Hydra岛，长达5个小时的旅程可以让他好好放松一下，喝点儿酒，见些姑娘。Hydra的港口很小，一侧被陡峭而整齐的楼群包围，看上去有点儿像圆形竞技场上的座椅。一条沿水而筑的鹅卵石路为小镇增添了几分闲适，环绕过楼群一直蜿蜒到山脚下。一眼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见大教堂的钟楼和修道院顶上的圣母升天像。
Cohen初到这里的时候，港口附近只有4间咖啡屋和1个酒吧，人们喜欢坐在这些地方聊天，Cohen在这里认识了很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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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生4个月之后，Marianne带着孩子回Hydra，发现Axel又离开了，并且跟一个美国女人在一起。Leonard Cohen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Marianne抱着孩子站在杂货店里，挽着篮子，买了水和牛奶，正等着结账。Cohen站在门口，身后满是阳光，Marianne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轮廓。她听见他的声音：“你要加入我们吗，我们坐在外面。”Marianne回答谢谢，然后结了帐，走到外面，看见Cohen和三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他穿着发绿的卡其色裤子和他最爱的网球鞋，T恤的袖子卷起来，戴着一顶漂亮的小鸭舌帽。Marianne并不知道，在她回到Hydra之前，Cohen就已经知道了关于她的一切，他第一次看见她，就对她和孩子有了好感。当他们对视的一瞬间，Marianne觉得被他的目光包围了。她抱着孩子回家，石梯非常陡，到家时已经全身汗湿，但她的心情非常好，放上音乐跳起了舞。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Cohen，1960年5月，Marianne2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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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nne的丈夫Axel说要去远行，考虑清楚究竟要跟Marianne在一起还是跟他的美国情人在一起。Marianne怀着仅有的一点希望送Axel离开，然后请了些朋友在家里聚会。正值5月底，阳台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Marianne摘了些花放在信封里，在信封上写了句“我爱你”。接下来的事就太巧了。
Marianne把这封信发快递到雅典给Axel。她的一个朋友第二天去雅典办事，碰巧在邮局看见Axel收到这封的信，花儿还从信封里掉了出来。当时他的美国情人就在他身边，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兑现他的承诺，离开Marianne后，他就去了附近的一个岛，他的美国情人早就在那里等着他，随后俩人一起到了雅典。Marianne的朋友马上坐船回到Hydra，对Marianne说：“我必须得告诉你，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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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nne开始和Cohen见面，早上他们一起去海滩；有时她和孩子去他租的房子，一起做午饭；孩子睡着了，Cohen就给Marianne念他写的诗。他们越来越亲近，Cohen甚至会开车送她回挪威老家，Marianne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宠爱过，他的活力，他的无微不至，时常令她想起奶奶。她完全信赖Cohen，但不敢相信有人竟能如此爱她。
送Marianne回挪威后，Cohen回到他的家乡蒙特利尔。不久Marianne收到一封电报：我有房子了，现在我全部想要的就是一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欣喜若狂的Marianne带着儿子和几箱衣服，飞奔到蒙特利尔。Cohen很喜欢跟她儿子玩，他把打字机放在浴缸里，跟他一起在水下打字。Marianne记得第一次看见Cohen的手，真像她父亲的手，有些粗短，但打字飞快。一年后，他们回到Hydra。Cohen为Marianne写过很多诗，Marianne最喜欢这首未出版的：
The Poetry Place 诗一样的地方
(Leonard Cohen 1967年写于希腊Hydra)
This is for you
这是为你写的
it is my full heart
这是我满心的话
it is the book I meant to read you
这是当你我老去时
when we were old
我打算为你读的书
Now I am a shadow
现在我是个影子
I am restless as an empire
我像个帝国不得安宁
You are the woman
而你就是那个
who released me
解救我的女人
I saw you watching the moon
我看见你望着月亮
you did not hesitate
你毫不犹豫
to love me with it
用它来爱我
I saw you honouring the wind-flowers
我看见你爱慕风之花
caught in the rocks
你从岩间采摘到它
you loved me with them
用它来爱我
At night I saw you dance alone
夜晚我看见你独自起舞
on the small wet pebbles
在海边湿滑的鹅卵石上
of the shoreline
你邀请我和你一起旋转
and you welcomed me into the circles
你让我感觉
more than a guest
我不仅仅是个客人
All this happened
这一切都发生过
in the truth of time
在真实的时光里
in the truth of flesh
在真实的身体中
I saw you with a child
我看见你正孕育着一个孩子
you brought me to this perfume
你让我品尝这种芳香
and his visions
带我走进他的世界
without demand of blood
却不用鲜血
On so many wooden tables
你用美味和蜡烛
adorned with food and candles
装饰木桌
a thousand sacraments
你将一千份圣餐
which you carried in your basket
拿出竹篮
I visited my clay
我回子宫
I visited my birth
等待降生
and you guarded my back
我如此虚弱
as I became small
又如此惊恐
and frightened enough
你在身后保护
to be born again
让我重获新生
I wanted you for your beauty
我爱你的美丽
and you gave me more than yourself
但你爱我胜过自己
you shared your beauty
今晚我想起许多面镜子
this I only learned tonight
想起你经过它们的样子
as I recall the mirrors
为了满足我最初的欲望
you walked away from
它们向你索要美丽
after you had given them
你给了它们我想要的
whatever they claimed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for my initiation
你是将美丽与我分享
Now I am a shadow
现在我是个影子
I long for the boundaries
渴望界限
of my wandering
结束流浪
and I move
我移动
with the energy of your prayer
用你祈祷的力量
and I move
我前行
in the direction of your prayer
向你叩拜的方向
for you are kneeling
为你如花束般
like a bouquet
弯身祈祷的身影
in a cave of a bone
它刻在我前额后
behind my forehead
骨头的洞穴里
and I move toward a love
这令人沉醉的爱啊
you have dreamed for me
为你我将它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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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岛上，Marianne担心儿子会打搅Cohen写作，但小Axel总是安静地趴在地板上画画，一言不发。有时他反而会吵得Marianne心神不宁，这时Cohen就会优雅地打开工作室的门，喊道：“小Axel，过来帮帮我。”他便会乖乖地跑进工作室，安静好半天，Cohen写作，他在一旁画画。
甜蜜的日子里，他们每天在阳光下坐着、躺着或者散步，游泳，喝酒，聊天，5年来Marianne很少穿鞋，只有冬天偶尔穿。在专辑“Songs From A Room”的封套背面，有一张照片：在希腊式的白色房间里，Marianne坐在Cohen的打字机前，她的年轻单纯令人不可思议。Cohen说，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这是Cohen第一次遇见 Marianne时说的，她根本不相信，但他后来一直这么说。在希腊，阳光漂白了她的头发， Marianne骨瘦如柴，几乎没有胸。她说Cohen那几年却一直很帅，他看起来好极了！其实这两个人都不太留意自己的长相，他们经常站在镜子前面，弄不清楚自己今天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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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Cohen在一起2年了，Marianne也试图逃脱悲伤的回忆，但与Axel得分离仍然时时刺痛着她的心。有时她会焦躁不安，情绪失控，去酒吧跳舞或者喝酒。Cohen无比耐心地在一旁坐着，等到她心情好一点才一起回家。他总能让她心神宁静，一个年轻男人就有这样的魔力确实很神奇。
很多年之后，Marianne才意识到，Cohen在她身上发现了她自己不曾发现的东西。Cohen后来还写了首歌，用的正是Marianne当年不经意写下的句子： look at me, Leonard / Look at me one last time / then they bend over the bed / and cover me up like a baby / that is shivering / like a baby / like a baby (看着我，Leonard，最后一次看着我，然后他们弯下身，像对婴儿似地给我盖被，颤抖的，像个婴儿，像个婴儿)，40年后Cohen写了一首小诗，最后一句是Now look at me / married to everyone but you (现在看着我吧，和除你之外的每个人结婚)。他们从不曾忘记彼此。
然而渴望Cohen关注的不仅仅是Marianne，她真想把他锁在笼子里，然后把钥匙吞下。Cohen幽默风趣，彬彬有礼，对每个人都一样充满热情。他没有工作的时候就会早一点去酒吧，Marianne总能发现他被各种迷人的女人包围，她们甚至还调笑说，“瞧，我把你的男人俘虏了！”虽然是玩笑，但Marianne还是很难过，这些话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Cohen像个最强壮的国王，英俊高大，亲切仁慈，没有哪个女人不爱慕他。Marianne内心的不安全感深深地折磨着她，每当这个时候，她只能骄傲地抬起头，告诉自己，他跟我一起生活，他选择的是我。但有时，她真的想自杀。
一次，一个纽约来的年轻女模特来到岛上，她和Cohen一起失踪了一整天。Marianne不停地胡思乱想，她盖了个没有底的木头棺材，躺在中间，像个胎儿一样蜷缩着，希望路过的人以为她已经死了。她在里面躺了整整24个小说，拒绝说话，以免激起更多痛苦。她甚至羡慕Cohen可以写歌，可以常常表达说不出来的情绪，久而久之就会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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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他们已在岛上生活了5年多，Cohen写了很多诗和歌曲，越来越频繁地辗转于希腊、蒙特利尔和纽约，他无法带上家人，只得把Marianne和孩子孤单地留在岛上。长时间的孤独让Marianne更加忧郁。而与此同时，Cohen渐渐感到被Hydra所束缚，经常要离开它才能获得灵感。
在Cohen写Sisters of Mercy期间，Marianne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了。的确，当一个人为了艺术不得不改变自己时，他的爱还能够维持多久呢？Marianne很敏感地意识到当时的状况，他们越来越难沟通，Cohen听不懂她说的话，她也听不懂Cohen说的话。Marianne选择沉默，而Cohen则一头扑进他的创作。
为了缓和局面，Marianne前往墨西哥探访好友，把孩子也带去了。在印第安山脉中，Marianne感到自己第一次与上帝如此接近，她甚至都不想从山里出来了。
Marianne想清楚了，分离在所难免，她从墨西哥买了条编织的毛毯回到蒙特利尔，和Cohen见面后，两人用毛毯裹在身上，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让所有感情沉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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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38岁的Marianne回到挪威定居。
回忆起这些往事，Marianne仍觉得内心有种温暖。她说：“这段关系是命运给我的礼物，也是给Leonard的。它打开了我们以后的生命，不管更好还是更坏。今天我读着这些诗句，一遍又一遍，我知道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我也有机会继续生活，从伤痛中逃离。哭泣和微笑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它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一面好，一面坏。此刻黑暗，那是因为光明离开了；此刻光明，那是因为黑暗走了。但光明和黑暗本身是一体。我的生命在我的身体里，你所有的记忆在你那里。因为有痛苦、欢乐、困难和害怕，记忆才存在。如今记忆搅起我的思绪，它苏醒了。我感觉我说话的样子像Leonard，但这句话是我自己说的：不要相信我说的话，不要相信我说的话，那全都是梦。”记忆有时候的确就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