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美男 · V
阿德里安·普鲁斯特医生 |
阿德里安·普鲁斯特(Adrien Proust, 1834-1903),比波齐年长8岁,是当时最富盛名的医学教授和执业医师之一。他的父亲是夏特尔附近伊利埃小城的蜡烛制造商,期望儿子成为一名教士。阿德里安虽然拿到教会的助学金,但不久从神学院辍学,在不改变宗教信仰的情况下选择了医学专业,也带着宗教式的热情去行医。1862年他获得医学学位,1863年获得主治医师资格,1866年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受政府邀请,他对霍乱的传播路线进行研究,旅行至俄罗斯、土耳其和波斯,找出历次疟疾大传染进入俄罗斯和欧洲的途径,正是他创立了鼠疫和霍乱的“防疫线”(这个名词的发明权也归于他)。此次成功的考察之后,他获得法国荣誉军团的勋章,并开始推动行之有效的公共卫生与隔离运动,直至成为法国卫生部的督察。一方面,他靠所学改变了命运,成为家族中第一个远走高飞的人物。另一方面,他因犹太妻子的财产而富有,迅速跻身于资产阶级阵营。他多次代表法国出访欧洲各国,游说各国接受国际卫生组织的监管;他还命名了“尘肺病”;促进美国和法国实现国际肉类检疫标准;第一个在医学院开设卫生学课程;超前于时代论及如何同结核病做斗争。1879年,因功勋卓著,阿德里安当选医学院院士。阿德里安勤于著述,一生写有34部书,从通俗的卫生小册子到高深的专业著作都有,世纪之交如果去书店“寻找普鲁斯特”,店员拿出的十有八九是父亲阿德里安的实用书籍,而不会是儿子马塞尔(Marcel Proust,1871-1922)的轻浮作品。比较讽刺的是,1897年阿德里安与同事合著了一本书:《神经衰弱症疗法》,此书广为流传,可是阿德里安对马塞尔的神经衰弱却一筹莫展。
阿德里安本人阳刚威武,长子马塞尔却耽于阴柔。医生身材魁梧,蓄一部花白胡须,身穿黑色外衣,戴夹鼻眼镜,神情威严,仪表令人敬畏。虽然妻子十分贤惠,私下里,他也是个花花公子。比如妻子有钱的叔叔路易·韦伊,有一个半上流社会的情人劳拉·海曼,阿德里安竟然悄悄与劳拉有染。不仅如此,为了改掉儿子马塞尔的女性化和神经衰弱,还把他送进妓院去体验——完全失败,并打碎了妓院里的一只夜壶;可能是出于同一心理,他鼓励马塞尔追求海曼。1888年,马塞尔17岁,不停地向海曼献殷勤、送花、送礼物,以致于海曼写信给阿德里安,要求做父亲的稍稍约束一下儿子:太靡费了。
劳拉·海曼,奥黛特的原型之一 |
虽然长子颇让做父亲的失望,次子罗贝尔·普鲁斯特(Robert Proust, 1873-1935)却是可造之材。童年时代,他与哥哥一样相貌甜美,后来却越长越像父亲,体壮如牛,绝无神经衰弱之虞。同样是名校孔多塞中学的学生,哥哥只拿到哲学特等奖,弟弟却有一等哲学奖状、一等物理奖状和数学第二名,显然是继承父业的合适人选。
小哥俩 |
小哥俩 |
马塞尔 |
罗贝尔 |
从1873年到1900年,普鲁斯特医生一家租住在玛德莱娜附近的马勒塞尔伯大道9号(9 Boulevard Malesherbes)。这是一套有七个房间的公寓,拥有当时最现代的设施:自来水、燃气灯、煤炉提供的中央供暖系统,还有宽敞的浴室,宽大的楼梯,大理石台阶,铸铁扶手,甚至还有一部电梯。不过,依照父亲的品味,放置着老式的大餐柜和第二帝国式样的沉重家具,满铺地毯,窗帘厚重,“一切都是黑红二色”,马塞尔评价为“彻头彻尾的医学式的丑陋”。据说这套房间曾经丑陋得惊到奥斯卡·王尔德,他是来赴马塞尔的晚宴的,但是看到室内装饰和老派的普鲁斯特医生,吓得掉头便走。
奥斯卡·王尔德 |
马塞尔的确在这里举办过多次出色的晚宴,作家法郎士、孟德斯鸠伯爵、女诗人诺阿耶夫人等等皆为座上客。在这样的场合,普鲁斯特医生多半不会出席,只有普鲁斯特夫人得体地露一下面然后退场。父亲常把长子的社交活动贬低为“交际花聚会”,而他自己,为了谋取院士的职位,也免不了在家大宴宾客、或是出席他人召集的晚宴。
在两个儿子还小的时候,普鲁斯特夫妇加上两个孩子,常去医生的同事、波齐(Samuel-Jean Pozzi,1846 –1918) 家赴宴。波齐医生与普鲁斯特医生同为冉冉升起的医学界新星,同样出身平凡而平步青云,逐渐享有国际声誉,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因此发展了通家之好。不过显然,旺多姆广场10号与马勒塞尔伯大道9号还是颇有等级差距的,依靠夫人带来的巨额资产,波齐的旺多姆广场豪宅有当时最懂礼的佣人、最漂亮的马车、最豪华的家俱、最炫目的收藏——除了大家所熟悉的名家作品,波齐的品位表现在他对古钱币、古希腊罗马文物有特殊的兴趣。在这样的豪宅中,马塞尔得以窥见资产者不可阻挡的崛起、以及他们发展出的艺术趣味。
旺多姆广场10号,目前是奢侈品店 |
盛大舞会场景 |
蒂索笔下的沙龙音乐会 |
自然而然,罗贝尔·普鲁斯特步父亲后尘开始学医,并成为波齐的助手和后来的合伙人。波齐长于妇科,罗贝尔也是如此,著有教材《女性生殖器的外科手术》,在他有生之年再版六次,相当权威。他还擅长一般外科手术,对于前列腺切除术的研究亦很精深,是当时颇具影响的名医。有趣的是,他的坚韧与哥哥的脆弱形成鲜明反差,无论是车祸还是战争创伤,都没能给他留下一丝半点阴影。与哥哥性格趣味不同,可是二人手足情深。马塞尔虽然出身于医生家庭,但因为自己的哮喘痼疾,对于医生并无好感,他有俏皮的一句名言:“如果不相信医学不是件较大的蠢事,相信医学就将是最大的蠢事。”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拒绝医生的看视,罗贝尔几乎是破门而入、才能闯进他的卧室。根据女仆的回忆,罗贝尔·普鲁斯特教授小心翼翼地把哥哥的头放到枕头上,“亲爱的哥哥,我把你翻来覆去,让你难受了吧?”马塞尔说出最后一句话:“噢,是的,亲爱的罗贝尔!”
阿德里安·普鲁斯特医生与罗贝尔·普鲁斯特医生 |
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中的医生,有以当时名医乔治·迪约拉富瓦为原型的同名人物,也有杂取种种人而写出的“科塔尔大夫”——一个一心玩弄字眼的讨厌的沙龙白痴,最后终于变成一个符合时尚的著名外科医生兼医学院的教授。这里面几乎没有波齐的影子,如果实在要为科塔尔大夫找原型,还是从父亲和弟弟那里找吧。也是因此,马塞尔·普鲁斯特的最早几位传记作者,都忽略了马塞尔与波齐的关系。
波齐医生,90年代他当选为家乡的参议员之后,致力于公共卫生 |
实际上,由于罗贝尔与波齐的师生关系,马塞尔也将波齐视为导师。根据后来陆续发现的往来信件,普鲁斯特对波齐尊敬而又忠诚。最值得说明的是,马塞尔和波齐几乎同在一个社交圈交游,波齐堪称前辈。当马塞尔想尽办法在1893年结识了罗贝尔·孟德斯鸠伯爵(Comte de Montesquiou-Fézensac ,1855–1921)时,波齐与孟德斯鸠已经有了十年以上的友谊;当马塞尔追慕戏剧女王莎拉·伯恩哈特时,波齐与莎拉的恋爱已经结束多年;当1896年马塞尔争得阿纳托尔·法郎士为自己的处女文集作序时,法郎士已经以波齐为原型写下了小说《红蛋》。同时,无论是马蒂尔德公主的沙龙、阿尔芒·卡亚韦夫人的沙龙、比才-斯特劳斯夫人的沙龙,皆是二人共同出入的地方。
唯美主义者孟德斯鸠伯爵,波齐曾是他多次决斗的随行医生 |
如果说马塞尔是法国“丹蒂”(dandy)族的新秀,波齐则是元老。虽然他们二人在“丹蒂主义”方面的名望比不上孟德斯鸠伯爵和后来的让·科克托,更比不上英国的奥斯卡·王尔德。在某种程度上,萨金特、博迪尼、蒂索和布朗什等画家,为当时唯美的丹蒂们留下了丰富的视觉形像。没有他们,法国那著名的“美丽年代”或许没有那么美丽了吧。
2012年布朗什特展 |
中间的两张,左边小些的是孟德斯鸠,右边是普鲁斯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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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什的相册在此:http://www.douban.com/photos/album/137964372/
马塞尔·普鲁斯特的故事容后再写,相册在此:http://www.douban.com/photos/album/137668344/?start=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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