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的文章

最近，磕磕巴巴地攒着英文作业之余，时不时地，我会想起了我的朋友Y。 高中时我俩英语成绩差不多，都是一百二三十分的水平，但我俩的路子不同。我是到处搜刮英语试卷，一张张地做，做到后来，如果哪次考试整张考卷没有一题是之前做过的，我就会莫名其妙的紧张。到现在，偶尔回想起高中生活，Y最爱说的就是考完几个人凑在一起核对答案，每每大家争得七零八落的时候，我会很肯定地说一句，比如，“选B”，理由很简单——“我做过”。可Y不是这样。当时他舅妈还年轻，为评职称，邮购了一套高级英语教材回来，可雄心壮志地学了三两天就放一边了。Y有次去她家玩，发现了这套教材，便讨要了来自学。一开始并没什么效果，但日积月累，他的英语水平大为长进。可惜那时的我是“大跃进”思维，竟然认为他和我不过是殊途同归。 对读理科的人来说，2003年的高考是个噩梦。不巧，Y读的正是理科。那年是估分报志愿，我胡乱报了几个，也撺掇Y乱报。我和他说：高考是一辈子的事情，大胆闯一闯，大不了复读一年么。听起来好像雄心壮志，其实不过是没心没肺。我也不好说Y是比我成熟，还是比我懦弱，他很小心翼翼地报了一所山西的学校，选了一个自己无甚兴趣的专业。我很自然地落榜了，Y也很自然地去了那所学校。但在知道各校分数线之后，我还是为他感慨：Y的考分比重点线高出了几十分，而那年因为考卷偏难，许多重点院校的分数线大跳水，将将压着重点线，如果大胆一点，他本可以上很好的学校的。 本科四年，Y花了大量时间学英语，专业课倒不怎么上心。回家过寒暑假，有时我们约出去瞎转悠，他拿着个边角被翻得起毛的笔记本翻看，密密麻麻记录着英文句子和词组。大三下学期，他打算考浙大的研。复习了大半年，结果棋差一招，考专业课时他竟然忘了带计算器，只能盯着庞大的算式干瞪眼，虽然英语、政治和数学都考得非常漂亮，但还是落榜了。后来Y和我说，一开始还很后悔没带计算器，再一想就释然了：本就不喜欢那专业，趁早解脱，不是好事么？想通之后，他便来北京找工作。 因为我复读了一年，所以他来北京找工作的那年，我正读大四。折腾了一个暑假，几经挑拣，他找了个报社编辑的工作，一方面和他的专业有关，另一方面也让他的英文优势派上了用场。其时还有待遇更好些的工作供他选择，但Y认为，编辑工作对提升自己的英文水平有好处。 安顿好之后，有时周末我们会约出去玩。他总是拎着个电脑包。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其实只是租了二环某楼房中的一个铺位，一套房子里住了好些人，流动性大，所以像钱包、笔记本、个人证件什么的都得随身带着，以防丢失。有一回他请我去他的住处参观。房内实在有些不堪，狭窄、灰暗、拥挤、杂乱，但再一细看，一切却又显现出了合理性，虽然琐碎，但不猥琐，一切都奔着基本生活用途而存在，可以随时收拾停当，应对一切变化，于是也就透着果敢和坚决。后来，Y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但代价是搬到郊区去了，每天耗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就有两三个小时。摸索几天之后，这三两小时成了他每天的学习时间，或是翻看英文字典，或是收听英文广播。这不是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但我从来没有听他抱怨过。 这是否是一个老掉牙的关于勤奋学习的故事？不是这样的。有一回，Y和我说了这样一件事。我们的一个朋友，家里花钱送他去美国读大学，有时老师要求写文章，他写不出来，就拜托Y帮他写。Y帮他写了，老师给了极好的评语，说写得地道，但也指出了一些问题。Y和我说：那老师对我的缺陷，指得很准。我说：那你下次交作业的时候，注意改进。说完我俩都笑了。Y对英语的兴趣和坚持，就是在这样一种现实的刺激下进行的——你学，但不代表你可以获得公开的认可。但可贵的是，Y坚持住了。他无意与报社其他人争什么拉广告赚分成的营生，而只是专注于分内的事情，希望有拿得出手的专业技能。 在我离京前大半年，Y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他跳槽去了《中国日报》，编辑他人的文章。时不时地，他会电邮一些他自己练手的文章给我，要我提意见。我说：我的英语水平哪里有资格给你提意见呀。他说：你可以就文章的内容和观点给我提点意见嘛。后来，我时不时地在《中国日报》上看到了Y写的一些豆腐块。我恭喜他。他和我说，这只是起点，他以后想写更大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