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未有期》——改编自李商隐《夜雨寄北》（经授权转载）

作者：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 吴一凡

时间：849年的一个秋夜/851年夜晚/849年至851年/未知的来生

地点：李商隐王晏媄长安家中/李商隐巴蜀住处

人物：李商隐 唐朝诗人，仕途坎坷。

王晏媄 李商隐之妻。

【幕启。布景道具皆为唐朝普通官宦家庭样式，舞台中部偏左为较大的一间李、王夫妇的卧房，木质床塌雕刻以精致但不华美的图样，隔床几步是木质梳妆台，此时还整齐放置着些胭脂、香膏、首饰盒之类，最瞩目的是那面铜镜，镜框雕刻精巧，大概是随嫁之物。更偏左些是一张满满当当的木桌，几卷书、几张铺开压好的宣纸、砚台与浸了些墨的毛笔，烛台精美，是镂空的款式，红烛明晃晃地亮着，随窗外吹来的清风微微摆着，窗外望去，是一池水，此时暗场看不出。屏风斜挡着，右侧偏后的位置是与中左部如出一辙的李离家后的卧房，对称着，连烛台都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是整体缩小了些，桌子上的书卷也少了些，此时暗场也难以看出。

【幕启时只有前边的卧房灯亮，穿着素雅寝衣的夫妻正坐在床边，王晏媄披一件厚些的衣服，从身后帮李商隐按揉着肩膀，一副温柔模样，李商隐则轻轻皱着眉头。

王晏媄 仍是头痛吗？

李商隐 （轻轻点头）这转眼两党相争数年，旧友、恩师，离去的离去，散去的散去，当年子直兄与我...(不忍回忆，缓慢地)交心人终是殊途，（自嘲地轻笑）倒算是相距甚远的仇家了。（稍顿）我仍不过是片无人赏识的黄叶，叫我怎生不心闷呢？

王晏媄 我明白，我明白，你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如今这番景象，可人各有命，总不能遂人所愿，这过去的事儿，就别再多想了。（稍顿）对了，武宁军节度使那边，可考虑好了？

李商隐 （转过身来，握起妻子的手）嗯，卢大人的话我好好思索过了，我已叫人将信送去，告诉他我即刻动身前去了。

王晏媄 （有些担忧地）不日便动身？

李商隐 过三两日，一切备好便起程。

王晏媄 这样倒也好，总算是有了新的着落，（硬挤出笑容）卢大人识得你的才能。

李商隐 （握紧妻子的手，摩挲着）一到徐州，我就差人寄信回来，待我安顿好了，一定定期寄信家里。（稍顿，盯着妻子的眼睛，深情款款）别担心。

王晏媄 （抬眸）你放心去，家中有我照料。

李商隐 （微微哽咽）辛苦。（扶妻子起身）来。（将妻子引到梳妆镜前坐下）

王晏媄 怎么？

李商隐 （拿起桌上的檀木梳子，笑着）为夫人梳头。（通过模糊的镜子看向妻子的眼睛，王晏媄相视一笑。李商隐仔仔细细一下下梳理着，嘴里念叨起来）天上的仙子萼绿华，太遥远，相隔天涯，没想到有天我也能成为座上宾客，得以窥见，神仙般的容颜。

王晏媄 （羞涩地笑）我早就不是那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了。

李商隐 （摇摇头）夫人和年少初见时一般美，（语气更加柔和）也是这世上唯一能与我“心有灵犀一点通”之人，叫我如何不念？

王晏媄 （忍不住感伤起来，又不想让丈夫看出）不早了。（起身前去熄灭烛火）

李商隐 我来。（挽起妻子的手，共握起灭烛之具）

王晏媄 （动作稍停，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温声）什么时候回来？

李商隐 （轻轻摇头，缓缓地）归期未定。

【红烛灭，随红烛熄灭舞台灯光全灭，静场数秒，而后灯光再亮，此时两卧房与窗外的一池水都可以看清。左侧卧房此时为李在巴蜀的住处，这一侧舞台窗外下着小雨，梳妆台上没有铜镜与杂物，木桌上的烛台也换成了更简陋的一个。李商隐正在木桌反复前翻看着从匣子李拿出的一叠信。右后侧卧房内王晏媄则在木桌前书写着，像是要把头埋进书信里。此段台词为画外音。

李商隐 已到达，一切安好，勿念。

王晏媄 家中一切安好。归期可定？

李商隐 未定。身体可好？奔波途中，得一美簪，留予夫人。

王晏媄 无恙。（咳嗽）不求玉簪，只盼君归。衮师聪慧，近来爱好诵念诗句。除夕将至，可能归家？

李商隐 夫人教子有方，除夕难归。听闻夫人前日风寒难愈，近来可好？

王晏媄 （舞台上的身影不停咳嗽着，越发虚弱）已无大碍，盼君归。

【王晏媄剧烈咳嗽，右侧卧房那支与从前一样的红烛在画外音过程中渐渐变短，几乎燃尽。画外音不断重复着“归期可定？”“将赴巴蜀。”“何日可归？”“归期难得。”之类的话，越发急促。直至画外音转为舞台上的声音。

王晏媄 （哽咽）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趴倒在木桌上。）

【王晏媄卧房的红烛燃尽，灯光突暗。

李商隐 （已站起，手捧家书，痛哭，缓缓地）归期，未定。

【雨声越发清亮了，李商隐走到窗前，一手拿家书，一手握着未送出的玉簪。

李商隐 （哽咽）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此时右侧卧房微弱灯光渐起，幻象中的李、王两人谈笑，李为王梳头，别上玉簪。

（声音随哭泣变得更加不清晰）何当共剪西窗烛？

（向往地回头望向幻象的位置，看到什么似的，微笑起来）却话巴山夜雨时。

【左侧卧房灯光渐暗，雨声仍清亮地响着。右侧卧房里“共剪西窗烛，话巴山夜雨时”的幻象朦胧但越发白亮。今生未知归期，约定来生。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