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与《浮士德》
来自: 王绩五
歌德是18世纪中叶到19世纪初期德国乃至欧洲最重要的作家,是狂飙突进运动和古典时期的代表人物。德国民族文学的最杰出代表。他的《浮士德》与荷马史诗、但丁《神曲》、莎士比亚的戏剧齐名,并称为西方文学史上的四座里程碑。。
【作家生平与创作】
歌德生于1749年8月28日,于1832年3月22日去世,活了83岁,是欧洲近代三位长寿作家之一。(另外两位分别是雨果83岁和列夫托尔斯泰82岁)而且他也是三位长寿作家中写作时间最长的一位。现在我们就来了解一下这位长寿作家的经历。
他出生于德国莱茵河畔的法兰克福市的一个富裕的市民家庭。父亲是法兰克福市的议员,母亲是市长的女儿。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文化教养。1765年他进入莱比锡大学学法律,但他更多的兴趣却在文学和绘画上。1770年他转入了斯特拉斯堡大学,在那里他结识了当时已蜚声文坛的文艺理论家、狂飙突进运动的领袖赫尔德。在赫尔德的引导下,他阅读了荷马、莎士比亚和法国启蒙作家的作品,积极投身到了狂飙突进运动的洪流之中。他创作了许多热情洋溢的抒情诗,表现了他对大自然和人生的乐观情怀,意境清新,韵律优美,开创了近代德国抒情诗风。1773年,他的剧作《铁手骑士葛兹·冯·伯利欣根》(德国第一部现实主义历史剧),1774年的书信体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出版,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使他一跃成为德国最著名的作家,成为狂飙突进运动的一员主将。歌德“狂飙突进”的势头保持到1775年进入魏玛宫廷服务为止,这是他创作的第一个时期。
1775年——1794年是歌德创作的第二个时期。1775年,歌德应魏玛公爵的邀请,到魏玛宫廷里做官,他脱离了“狂飙突进”运动。他先当枢密顾问,后来升为首相,主持政务。他企图依靠开明君主进行社会改革。这段时间他专心于政务,创作数量有所下降,但还是创作了一些如《猎人的晚歌》、《水上精灵之歌》等精美的诗歌,创作风格由狂躁激情转向了安详宁静。1786年,歌德带着改革的失败和对宫廷生活的厌倦,隐姓埋名来到了意大利。意大利温暖的阳光、热情的民众和丰富的古代文化使歌德获得了新生。他把古代艺术体现的纯朴、宁静、和谐作为自己的艺术理想,又开始了新的文学创作活动。他相继完成了《埃格蒙特》(1787年)、《伊菲格尼亚》(1788年)和《塔索》(1789年)等剧作。这些作品反映了他思想的变化,一方面探求新的思想,另一方面宣扬道德说教,企图以自我克制来代替现实斗争。
1794年后的十年,是歌德与席勒合作共同创立德国文学史上的“古典文学”时代。两位作家从古希腊艺术中探索人类的未来,他们相信通过古代艺术美的追求能达到完美与和谐。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他们各自创作了一批重要的文学作品和文艺论著,把德国民族文学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歌德此间完成了长篇小说《威廉·麦斯特》的第一部《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1796年)、叙事长诗《赫尔曼与窦绿苔》(1797年)以及《浮士德》的第一部(1806)。
1805年,席勒去世,歌德痛切地说自己失去了“生命的一半”。但他的创作生命并未随席勒的去世而结束,而是达到了新的高峰。到1832年去世,这是他创作的第四个时期。这期间,他先后完成了长篇小说《亲和力》(1809年)、《威廉·麦斯特的漫游时代》(1829年)、自传性作品《诗与真》(1811—1814)、《意大利游记》(1816——1717)、诗集《东西合集》(1819年)以及《浮士德》第二部(1832年)等伟大作品。
歌德漫长的一生,不仅为德国文学创立了丰功伟绩,而且在文艺理论、哲学、历史学、造型艺术和自然科学等许多领域成就卓著。他的各种著作多达142卷,是人类引以为豪的文化财富。
【《浮士德》的由来与文学地位】
下面我们介绍一下《浮士德》这部书。首先,我们先了解一下这部书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它与“荷马史诗”、但丁的《神曲》以及莎士比亚的戏剧一起,成了西方文学史上的四座里程碑,它代表着歌德的最高成就,也是启蒙文学奉献的最伟大的作品。我国著名的美学家和德国文化研究专家宗白华先生对《浮士德》有这样一段评价:
近代人失去希腊文化中人与宇宙的协和,又失去了基督教对上帝虔诚的信仰,人类精神上获得了解放,得到了自由,但也就同时失所依傍,彷徨,摸索,苦闷、追求,欲在生活本身的努力中寻得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歌德是这时代精神伟大的代表。他的主著《浮士德》,是人生全部的反映与其他问题的解决(现代哲学家斯宾格勒在他的名著《西土沉沦》中,称近代文化为浮士德文化)。歌德与其替身浮士德一生生活的内容,就是尽量体验近代人生特殊的精神意义,了解其悲剧而努力,以求解决其问题,指出解决之道。所以有人称他的《浮士德》是近代人的圣经。
我想这段话足以把《浮士德》这部书在文化史上的意义讲得很清楚了。但需要说明的是,尽管歌德力图在《浮士德》中解决欧洲近代人所碰到的全部的人生问题,但它毕竟只是一个历史时代的产物,它作为欧洲近代人的圣经,它是无法解决现代西方人所面临的种种问题的。
其次,我们有必要来了解一下歌德写作《浮士德》的过程。《浮士德》是取材于德国16世纪的民间传说。据说历史上是有过浮士德(约1488-1541年)这样一个人,他是中世纪的一个漫游的哲学家或魔法师,相传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曾与魔鬼订约,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1587年史皮斯在法兰克福出版了第一部《约翰浮士德博士传》,这本书立刻流行于西欧;次年发行了第二版,1590年有了英文译本,1592年有两种荷兰文译本,1598年有了法文译本。英国“大学才子”派之一的戏剧家克利斯朵夫马洛(1564-1593)利用这个材料,创作了悲剧《浮士德博士的故事》,把浮士德写成追求知识、立志征服自然的学者,于1593年演出,1604年出版。在1599年又有魏德曼的扩大增订本《约翰浮士德博士的罪恶史》出版,此书后来有柏费泽的修订本,于1674年在纽伦堡出版,又有一个缩写本于1728年出版于法兰克福和莱比锡,这个缩写本是歌德所熟悉的。
歌德在很小的时候在法兰克福常看浮士德故事的木偶戏和通俗戏,非常熟悉这个人物。自1770年(斯特拉斯堡上学时)起,就萌发了以这个人物为题材写一部“哲学的心灵剧“的念头。1773年他就着手开始写作,到1775年他写成了《浮士德初稿》,也就是现在《浮士德》第一部的前身。1775年11月歌德去魏玛从政,由于工作繁忙,《浮士德》的写作中断了12年。1788年歌德第二次游历罗马至归国的一段时间内,他曾写了一些章节。以后又中断了7、8年,在席勒的再三鼓励下,歌德于1797年才下决心要将这部大作写完。1800年他开始了第二部的写作。1805年席勒去世,《浮士德》的写作又中断了约20年,至1825年(76岁)才又重新开始第二部的写作,至1831年8月才把第二部写完。写完后不到8个月,歌德就与世长辞了。全书的创作历时近60年,贯穿了歌德创作生涯的始终。整个诗剧共12111行,是欧洲近代三种诗歌体裁(抒情诗、叙事诗、诗剧)形式的综合体。歌德把自己一生的经验与思考都倾注到了这部巨著之中,具有极深刻的哲学内容,反映了广泛的多方面的生活。别林斯基说这部剧作是歌德当时所处的德国社会生活全部生活的充分反映。
【《浮士德》内容梗概】
由于它的内容庞杂,思想深刻,这是一本相当难读的书。接下来,我们就来对这本书的内容作一个简要的解释。《浮士德》分两部。第一部有25场,没有分幕,卷首有“献诗”“舞台上的序剧”“天上序幕”三个小部分。第二部也有25场,分为5幕、全剧没有首尾相连的故事情节,而以浮士德的思想发展为线索,贯穿始终,作者把这种“思想发展”称为“灵魂的漫游”。
卷首的“献诗”作于1797年6月24日,是诗人自己的述怀,与剧情无关,而且是后来加上去的,表示怀念旧友,这些旧友纵然还在,已“离散在世界的中心”。
“舞台上的序剧”说明诗人的创作意图:“诗人以何物感动人心?诗人以何物征服世界?岂不是以这由衷横溢的、吞吐太荒的和谐?”“人生之力全由我们启示”。“我向现实猛进,又向梦境追寻.”这就暗示悲剧《浮士德》写了现实生活,也写了虚幻的梦境和理想的世界。
在“天上序幕”中,天帝和魔鬼靡菲斯特争论人的善恶。魔鬼认为人是情欲的奴隶,只有困惑终生,永远受苦;但天帝坚信人无论陷入怎样的迷误,犯有怎样的过失,最终能走上正路,于是双方以下界正处于彷徨和绝望中的浮士德博士打赌。天帝相信浮士德是“一个善人,在他摸索中不会迷失正途”,靡费斯特却自信他这个大魔王能诱惑浮士德,使之堕入魔道。
年近半百的浮士德博士是个饱学之士,他知识渊博,受人尊敬,但此刻却感到知识的无用,书斋生活的可厌,精神异常痛苦。这时,魔鬼靡菲斯特乘机而入,与浮士德订立契约:靡费斯特表示愿意用他的魔法妖术尽力帮助浮士德去寻找真理,他可以满足浮士德提出的任何要求;作为交换条件,浮士德一旦感到满足,说出“你真美呀,请停留一下!”那浮士德的生命便结束,死后的灵魂为靡菲斯特所有。这就是浮士德出卖灵魂的原委。这场赌博成了全剧的故事情节的开端。
就这样浮士德在魔鬼的陪伴下,走出了书斋,去享受世俗人生。在地窖酒馆里,浮士德跟着靡菲斯特,在魔女的厨房喝了青春汤,他返老还童,成为一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返回青春后,浮士德在街头遇见了市民阶级出身的少女甘泪卿。这个女孩美丽、善良,虔信基督,看到这样一个翩翩少年如此殷勤地追求自己,芳心飘荡,很快就把自己连同自己的身体都交给了浮士德。交给他之前,自己也很害怕,一再地追问浮士德:你是不是一个基督徒?他期望遇到的这个年轻人是一个基督徒,真正善待自己。当她表示很有顾虑,怕两人的私情被母亲知道的时候,浮士德就说:我给你一杯药酒,你母亲喝下去,她就睡着了,就不会管我们的事情了。甘泪卿说:这药酒喝了不会死?浮士德说不会的。但事实上她母亲喝了以后就死掉了。甘泪卿和浮士德的私情招致甘泪卿有了孩子,周围邻里各种各样的人尽情嘲笑这个可怜的姑娘。甘泪卿羞愧难当,就把孩子溺死了,因此而入狱。玛格丽特的哥哥瓦伦迪是个士兵,知道此事后,要与浮士德决斗,结果在决斗中被浮士德杀死。杀死瓦伦迪后,浮士德心里还惦念着玛格丽特。魔鬼靡菲斯特很想借这个机会让浮士德沉沦于酒色,满足这样的生活,这样他就可以赢了。他把浮士德带进所谓“瓦尔普吉斯之夜”。在这个地方,各种各样裸体半裸体的女人举行各种各样的疯狂淫荡的活动。魔鬼期待着浮士德在这里沉醉。但浮士德身在这里,心里还惦念着甘泪卿,甘泪卿的幻影追随着他,他坚持要回去找甘泪卿。当他发现甘泪卿在监狱的时候,他坚持要甘泪卿跟他走。但甘泪卿说:我对上帝犯了罪,我不能走,我要在这儿接受审判。这时候,天使把甘泪卿的灵魂带走了,靡菲斯特说她去接受审判了,但是天上的声音说,她被拯救了。浮士德的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谴责,他想自己再不能过这样的生活。在第一部中靡菲斯特失败了。
第二部开始,靡菲斯特把浮士德带到了官场,希望他满足官场的生活。浮士德开始也很想讨好皇帝,在发生经济危机的时候提出发行纸币的办法。纸币如果没有足够的金银作为抵押,势必就会造成国家通货膨胀和经济上更深的危机。浮士德出的主意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他原本要取悦于皇帝,而皇帝感兴趣的是他的魔法。皇帝执意要浮士德招徕古希腊的美女海伦。
在海伦幻影出现后,浮士德被海伦的美所惊倒,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去美的王国里追寻。于是他在他的学生瓦格纳的“人造人”的指引下,重新返回了古希腊的美的王国,在那里他见到了古希腊各种各样的人,欣赏了古希腊时代的古典主义的美。他沉迷于对美的追求。浮士德在这里不仅见到了海伦,而且和海伦结婚生下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孩子,叫欧菲良。欧菲良是美的结晶,他酷爱自由,时而上天,时而入地,结果摔死了。由于欧菲良的摔死,海伦非常悲伤,返回了古希腊。浮士德又回到了现实,他对古典美的追求也幻灭了。
这时浮士德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感到生活在幻想的美的世界里是不行的,要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由于浮士德以魔鬼之力,平息了内乱,打败了伪帝的军队(是平复了贵族的内讧,不是镇压人民起义),给皇帝立了大功。为了酬劳他的功勋,皇帝把海滨一块地分给他,任命他为总督。他决心移山填海,为百姓造一片可以开拓的田地。这件事他做得很顺利,也很努力,魔鬼想阻止他都阻止不了。他发现有一个高处可以做了望台,而这个地方住着一对老夫妇,他就让靡菲斯特带人将这对老人迁移到别处去,靡菲斯特觉得机会来了,就将老夫妇杀死了,并烧了农舍。浮士德看到浓烟起来,得知靡菲斯特将老夫妇杀掉,意识到自己为人民造福的过程中,实际上又造了孽,他内心感到忧愁。这时,忧愁的魔鬼乘机对浮士德眼睛吹了一口气,使他双目失明。浮士德说:我眼前一片黑暗,但心里依然光明。他继续进行移山填海事业,但事实上,魔鬼已经让那些移山填海的人给浮士德挖掘坟墓。浮士德却陶醉在想象中的改天换地的壮丽场景中,不禁心花怒放。他说:好美啊!我们就在这里停留一下吧!话语一出,浮士德失败了。依照契约,浮士德的灵魂归魔鬼所有,但这时天门大开,天使从魔鬼手中把浮士德的灵魂救出,玛格丽特把浮士德的灵魂引进了天国。天使说:“凡自强不息者,终将得到拯救。”就是说,虽然浮士德犯了很多错误,但他始终自强不息,所以他得到了上帝的拯救。这就是《浮士德》的大体内容。
【作品赏析】
《浮士德》是一部诗体悲剧,共12111行。《浮士德》的主题是通过浮士德不断探寻真理、追求美的过程,说明人们必须挣脱中世纪的愚昧状态,克服内在的和外在的困难与矛盾,而向更高的境界、幸福的家园或理想的王国迈进。这里所说的“人们”实际上是指进步的资产阶级的学者、思想家。全部创作延续了60年之久,史诗的规模,总结性作品。既是诗人个体思想历程的总结,也是对欧洲知识分子集体思想探索过程的总结,还是对文艺复兴以来三百年间资产阶级精神发展历史的艺术写照。
1、浮士德的人生悲剧:
全剧通过浮士德一生经历的五个悲剧阶段,概括了文艺复兴以来300年间欧洲资产阶级进步人士不断追求、探索人生真理的过程,描述了他们的精神面貌,内在与外在的矛盾,以及他们对人类远景的展望。
第一阶段:知识悲剧
最初,浮士德沉醉于书斋,要探索人生和宇宙的奥秘。但是脱离实际的中世纪的知识并不能给人以启发。浮士德想从书本中求得真知灼见,然而却一无所获,十分苦闷。他这样哀叹道:
唉!我到而今已把哲学,
医学和法律,
可惜还有神学,
都彻底地发奋攻读。
到头来还是个可怜的愚人!
不见得比从前聪明进步;
夸称什么硕士,更叫什么博士,
差不多已经有了十年,
我牵着学生们的鼻子,
横冲直闯地团团转——
其实看来,我并不知道什么事情!
……
大家都知道,哲学、医学、法律和神学是中世纪的所谓“四大学科”。尽管浮士德发奋攻读,但到头来却不见得比从前聪明进步。“一切的学问久已使我恶心”,书斋对心灵的禁锢,使浮士德有了强烈的欲望:“观察一切活力和种源”,渴望“涤除一切知识的浊雾浓烟,”寻找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我要跳身进时代的奔波,
我要跳身进事变的车轮,
苦痛、欢乐、失败、成功,我都不问,
男儿的事业原本要昼夜不停。”
正是这种渴望行动的感悟下,他大胆地与靡菲斯特定下了契约,走出了书斋,决心到生活与实践中去谱写一曲“新歌”。知识悲剧是浮士德对中世纪知识和轻视现实人生倾向的怀疑和否定,也是他觉醒的开始。
第二阶段:爱情悲剧
浮士德在“魔女之厨”恢复了青春,象征了他肉体上的“复活”。他完全摆脱了中世纪的羁绊,开始探索人生真理的第二阶段——追求爱情。但是浮士德与玛格丽特的爱情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尽管两人的爱情是真诚的,但悲剧是必然的。因为围绕着他们的环境是鄙俗的,封建势力十分强大。玛格丽特所面临的不仅是她的亲朋四邻的流言蜚语,而且还有宗教、法律的压力。这样的社会环境是造成他们爱情悲剧的客观原因。另一方面玛格丽特深受宗教和封建伦理道德的毒害,缺乏浮士德的叛逆和进取精神,而浮士德意识到两人间的差异,但又经不起诱惑,放纵自己的情欲,这是酿成悲剧的主观原因。爱情悲剧揭示了资产阶级个性解放要求与德国社会鄙陋的现实、封建势力之间的矛盾,也说明了爱情享乐并不是人生的目的。
第三阶段:政治悲剧
从爱情悲剧中浮士德认识到必须放弃个人生活的“小世界”向社会“大世界”作进一步的探求。他想做一番有为的事业,不过又走错了路。这是浮士德的政治悲剧。浮士德来到的这个朝廷,政治腐败,财源枯竭,民不聊生,他却甘愿当一名侍臣。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维护这个腐朽的封建王朝,并不可能有所建树。这同样不是人生的真理。浮士德的政治悲剧既是对资产阶级企图依附王权实现政治理想的讥讽,也是歌德本人十年从政经历的自嘲。
第四阶段:艺术悲剧
追求古希腊美人海伦并与之结合是浮士德探索人生真理的第四阶段。海伦是古典艺术美的象征。浮士德克服重重险阻,终于与海伦结合并生下儿子。但儿子的很快夭折,海伦像幻影一样的消失,浮士德追求古典艺术美也成了悲剧。艺术悲剧既肯定了优秀的文化遗产具有永恒的魅力,又喻示了它决不是改造世道人心的万应灵药。试图通过艺术美的力量来改革社会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五阶段:事业悲剧
饱经风霜,孜孜不倦地探求一生的浮士德从神话世界中回到了现实。他意识到:人应当面对现实,脚踏实地。这位双目失明、年逾百岁的老人并没有停止追求,一直到死神来临,他终于在从事开拓疆土的创造性劳动中得出了“智慧的最后断案”:
要每天每日去开拓生活和自由,
然后才能够作生活与自由的享受。
……
我愿意看见这样熙熙攮攮的人群,
在自由的土地上住着自由的国民。
他找到了人生的真理,满足了,不禁喊出了:“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但生命也就结束了。这是浮士德追求人生真理的第五个阶段——事业悲剧。事业悲剧既提出了用改造自然来建立人间乐园的设想,又对这一理想能否实现表示怀疑。
所有这些可以看出,浮士德的一生是不断地探求真理,抛弃错误和幻想,发现真理的一生。他对人生理想探索的每一个阶段,都反映了欧洲资产阶级先进知识分子精神发展的某一个重要时期。
2、浮士德精神
浮士德一生五次奋斗都以悲剧告终,但是他的不断否定与不断进取,表现的正是人的追求与发展的必然过程。浮士德的经历表明:人类总是给自己提出难以企及的高尚目标,而每向这目标靠近一步,人类都要以自己的错误甚至牺牲为代价;这种庄严的悲剧性,决定了人类进步的道路曲折而又漫长,决定了人类必须一刻不停地努力向上。浮士德的一生经历了知识悲剧、爱情悲剧、政治悲剧、艺术悲剧以及事业悲剧,他在不断否定自我的过程中确立新的自我,从而使他的生命具有了存在的意义。浮士德虽然经历了一次次失败,但是他的理想却始终没有幻灭;虽然他的理想超出他的实践能力使他成为一个悲剧人物,但是在他的悲剧里面却充满着鲜明的乐观主义色彩:他对自我的一次次否定成为追求新目标的起点,他的追求和努力最终使他的灵魂获得了拯救。歌德曾这样解释说:“浮士德身上有一种活力,使他日益高尚化和纯洁化,到临死,他就获得了上界永恒之爱的拯救。”歌德所说的浮士德身上的“活力”就是后人一再研修参祥的“浮士德精神”。
主人公浮士德形象反映了歌德对人性、对人的精神内涵与境界的深刻洞察和把握。他可以被看作是处于上升时期的资产阶级人士的代表,他的精神状态体现出年轻的资产阶级精神。在作品中,浮士德说:“在我的心中啊,盘踞着两种精神,/这一个想和那一个离分!/一个沉溺在强烈的爱欲当中,/以固执的官能紧贴凡尘;/一个则强要脱离尘世,/飞向崇高的先人的灵境。”浮士德性格中的这种两重性使他处在上帝和魔鬼之间,兼有神性和魔性。他若不断追求知识与真理,追求美善的事物,追求高远的理想,就会上升到灵的境界。如果他贪图享乐,胸无大志,庸碌无为,且执迷其中不能醒悟,将坠入魔道,走向堕落。歌德认为,沉沦和进取的双重引力在浮士德身上并不对等,他的神性要强过魔性,他本质的、主导性的一面是自强不息、发奋进取、永不满足、积极向上,这就是所谓的“浮士德精神”。
浮士德还在中世纪的书斋中翻译《圣经》时,就将其中的“泰初有道”改为“泰初有为”,他精神抖擞,时刻准备“跳身进时代的奔波”,“跳身进事变的车轮”,“苦痛,欢乐,失败,成功,我都不问;男儿的事业原本要昼夜不停”,“我要和暴风雨奋斗,便是在破舟中也不张皇。”这些都是浮士德精神的体现。
但歌德并未因此看轻魔性在浮士德追求过程中的推动作用。歌德首先承认魔性只能被暂时克服、却不能永久根除,因此它是可以容忍的,《浮士德》中上帝的话道出了歌德悟出的智慧箴言:“人要奋斗,失误免不了。”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中,由于客观恶势力和人自身内部矛盾的作用,人的行为难免有缺点和过失,也可能导致悲剧。但人只要积极进取,为实现崇高理想敢于探索和行动,就能克服矛盾,不断前进,而且也只有在矛盾中才能前进。歌德看到了神性与魔性的相辅相成,浮士德的一生是神性和魔性矛盾斗争的过程。他奋发进取、永不满足的精神是他上升的内在动力,靡菲斯特利用浮士德身上的魔性诱使他堕落,然而浮士德的神性使他吸取教训,不断克服魔障。正是在这种辨证发展之中,浮士德的精神内涵才日益深厚,境界日益提升。
3.靡费斯特形象:
这个作品中还有另一个重要形象就是魔鬼靡费斯特,他是与浮士德既矛盾对立又相辅相成的形象。他是“恶”的代表。这里的“恶”指的是哲学意义上的否定和毁灭。在“天上的序幕”中,天帝称他为“否定的精灵”,他自己也这样说道:“我是否定精神!/凡物都是有成必有毁,/所以倒不如始终无成,/因此你们便叫做‘犯罪’,/‘毁灭’,更简单一个字‘恶’,/便是我的本质。”
靡菲斯特对现实的一切采取玩世不恭、虚无主义和否定的态度,这是他的基本特征。他不相信人的向善,不相信历史的进步,否定理性,否定人的努力,没有任何道德观念。靡菲斯特代表疑虑、否定、毁灭的精神。他有厌世之心;他认为社会没有光明的前途,对人也没有信心。他认为人是可怜虫,没有幸福,永远受着痛苦的折磨。如果人没有理智,他会生活得更快乐;有了知识,也就有了苦恼。他来到世间就是以破坏、毁灭为宗旨。这是他消极、落后的一面。然而它否定的很多东西本质上都是落后、反动的,如中世纪各种僵死的学问、唯心主义哲学、教会和封建专制的腐败、新兴大都市的罪恶、殖民主义的掠夺等等,这种否定又成了一种健康的积极的批判。同时他的语言都闪烁着智慧的火花,具有客观真理的因素。所以这一形象又有积极的一面,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犀利的批判锋芒。
在浮士德探求真理的过程中,靡菲斯特的否定精神表现为尽力作恶、破坏,力图使浮士德的探索归于失败。他时时处处引诱浮士德陷入歧途,而结果适得其反。他把浮士德引出书斋,目的是使浮士德迷恋尘世、及时行乐,实际上却帮助浮士德摆脱了中世纪的束缚,投身于实际。他一再使浮士德坠入迷津,感到满足,甚至走错路,但到头来只是使浮士德不断地从错误和挫折中吸取教训,克服自身的矛盾,向着更高的境界迈进,最后找到人生的真理。因此,靡菲斯特的作恶,不但没有阻碍浮士德的追求,反而从反面促进了浮士德的精神发展,成了浮士德探求人生真理道路上不可缺少的动力。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作恶实际上是造善。他的否定与破坏中包含着肯定与发展的因素。在这个意义上,他的恶正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借以表现出来的形式”。
【魔鬼靡非斯特是浮士德的对立人物,又是独特的社会势力的代表。1. 靡非斯特的精神特征:否定精神。本质是“作恶”,具有“造善”的作用。他从作恶的动机出发,诱惑浮士德沉沦,实际上却推动浮士德向上。因此,他是“作恶造善的力之一体”。2. 作者的代言人:揭露社会罪恶。】
总之,靡菲斯特是一个富有深刻哲理的艺术形象。他的“恶”同样概括了上升时期资产阶级的某些特征。他与浮士德既对立又统一,从反、正两个方面勾画出了资产阶级的精神与灵魂。我们与其把靡菲斯特当作一个简单的人物形象,不如把他当作一种精神因素的存在,他与浮士德共同构成人性和人生探索的试金石,其思想的承载性才是这两个人物真正的价值所在。
4.艺术特点
《浮士德》是一部史诗性的艺术杰作。它构思宏伟,结构庞大,形象繁复,包含了广博深刻的思想内容,显示了歌德卓越的艺术才能和丰富的创作经验。
首先,在创作方法上,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互相交融。全剧的整体构思是浪漫主义的。剧中大量运用了各种想象的、神话的、虚构的人物、事件和环境,如天帝与魔鬼打赌、魔女之厨、海伦的形象、填海造田的场面以及最后天国的风光等。而剧中书呆子瓦格纳的形象、甘泪卿的形象及其悲惨遭遇、德国市民社会、封建宫廷生活等等基本上都是现实主义的。特别是“城门之前”一场,用歌德故乡法兰克福市为素材,其中如猎狮馆、水殿均为该市郊外的名胜;“酒店”一场写的是歌德在莱比锡大学学习期间的学生生活。可见,作品达到了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自然结合。
其次,辨证的、矛盾对立的形象塑造手法。浮士德和靡费斯特是人性的两个对立元素,却在纠缠中演绎了人生,靡费斯特体现了“恶”,却在推动着“善”,因而变成了善的“助手”。靡费斯特固然以“恶”为特性,但也隐含着一些可取的成分,如实事求是;浮士德虽然以“善”为主体,可也有软弱和浮华的成分。浮士德名为主人,实际上处处受着靡费斯特的摆布,魔鬼已经成为“主人”。这都体现出该作品的辩证思想:所有事物都是矛盾对立的,没有东西是精静止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为了达成这种表现的需要,作品较多地使用了对比的方法,在作品中,光明与黑暗、崇高与卑劣、和谐与混乱交替出现。诗剧以浮士德为中心,其他一些重要人物都在不同意义上与浮士德形成矛盾对比关系。如浮士德与靡菲斯特、浮士德与甘泪卿、浮士德与瓦格纳、浮士德与海伦等都是一组组对比鲜明的形象。这种矛盾对比手法不仅人物形象鲜明突出,主题深化,也使作品揭示了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发展关系,充满了辨证精神。这表现了歌德对生活本质有深刻的洞察力并且善于将思想化为形象的高超艺术才华。另外,在场景描写中,阴暗的书斋与明丽的城郊、宁静的闺房和狂欢之所等都构成了对比,起到了相互映衬相互促进的作用。
第三,丰富多变的诗歌艺术表现形式。诗剧根据内容的不同需要和不同人物、环境和气氛,选择了最恰当的诗体、韵律和诗句,运用了欧洲所有的诗体形式。剧中既有清新优美的民歌,也有典雅端庄的希腊古典诗体,既有浓厚的抒情,也有哲理性的议论和犀利、辛辣的讽刺。多种多样的艺术表现形式显示了歌德诗歌艺术的造诣。
课堂讨论:
浮士德身上兼有的两重性,由此引出了西方文学中那个著名的“浮士德难题”:怎样使个人欲望的自由发展同接受社会和个人道德所必需的控制和约束协调一致起来——怎样谋取个人幸福而不出卖个人的灵魂。谈谈你对这个“难题”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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