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英墓神道碑

皇明总督京通等处粮储内官监太监白石莫公神道碑铭 光禄大夫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知制诰国史总裁兼经筵官湘源蒋冕撰。 资政大夫户部尚书侍经筵前奉敕总提督京仓等处仓场支一品俸赐蟒麒服保定杨潭篆。 征仕郎中书舍人直内阁预修玉牒国史官永嘉金云鸿书。 明故内官监太监莫公既葬，越厥二月，厥犹子违仁辈，爰衔哀政弊执公事，状介予，宗侄、户部主事彬来乞予，铭诸墓碣，囗刘义讥韩昌黎谀墓中人，予文劣于韩而识刘之讥，予曷能铭，然公子乡人知其善囗书谓蔽诬斯欺，欺则失己，蔽斯昧，昧则失人。予不敢蔽，予曷巳于铭。 按状：公讳英，字国器，号白石主人，广之肇庆恩平人，父满，以子贵赠武略将军、锦衣卫千户。母梁，继母邹，俱赠宜人。大父通，曾大父苟，俱隐德弗耀。公少天资明敏，举动异群儿。天顺五年，公年十二，家人偶网获巨鱼，公脔其美者，往省姑，病于沙冈，值苗人叛，且至家囗囗囗囗囗，公俊服食异蓄之。成化改元，官兵平苗，有司概执公诬，为幼献于朝。二年，选入内书馆读书。六年，拨供用库书写。十二年，除奉御。十五年，进本库右副使。十六年，进大使。十七年，改升内官监右少监，循升太监，赐蟒衣，禁中乘马，节拜金玉、宝镪之赐。上郊祀，赐从臣职衣。同列蒋琮不与觖望，公责以君臣大义，遂构怨焉。二十三年，帝崩，公疏乞司香陵寝，允调茂陵神宫监。孝庙改元，琮舞文玩法用仇谮公，降长随，复降小火者。厥后，琮守金陵，奸佞不法，为言官交劾，律坐极刑，死于狱。上始觉琮之奸妄，迁前被谮者。七年春，复公奉御，署上林苑监事，公勤而严，蔬果茂植，人莫敢窃取，部民拖欠，皆感德输纳囗年库充用，饶八年，复内官监左监丞，十年，复右少监，督京储，十二年，竂采疏囗囗囗囗囗囗监荐，复蟒衣，并赐玉带，再荐，改命总督。十三年戊寅三月十一日，以疾终于正寝。 讣闻，上命内官监太监孙铎、神宫监右监丞高宣，董治丧事。越月十七日，葬于都城外西山白石港南向之原。 公谟范儒雅，动静庄谨，爰自入内，以至属纩，出入禁闼，绝无失德，俱有足称。若宪宗访求神仙，则以非义谏阻，终不与议。番僧以术召入，则谏曰：恐遗笑四方，启衅后人。上尝命访司礼监怀恩脏滥，不避权奸，廉其情以复，上嘉其勇直弗欺。孝宗欲建延寿塔于崇文关外，命公经度其事，则谏曰：此非盛世。事后台阁亦如公言以谏，乃寝。尝出郊，闻孝皇晏驾，大哭失声，遵制成服素食茹哀，当司香茂陵，入则挽首屏息，凛然竦敬。凡遇列圣忌辰，不服彩，闻朝钟不正席，祭祀必致敬。公之事君，敢谏不欺，始终不渝者多类此。弘治间，有荐公司御司房事，辞曰：此机密之地，非菲才宜居。以公文学端谨，推为东宫伴读，固辞不赴囗囗囗囗囗囗囗囗青宫欲取充六局官，仍以疾辞。督仓时，内欲更置或以谋告，则曰：用舍有命，予岂为利禄移哉！权贵每欲处公要地囗叹曰：居此欲不欺君剥民得乎，讫不为动。公之辞荣避要者多类此。公之待物囗囗囗囗囗囗囗性弗从，乃出己资，归之乡人。至自南虽差役者，遇以礼仆，从怀以恩，至今乡人犹佩服不忘，处寮采以谦，御属吏以礼。公律己甚严，有感德者馈金数千，却不纳，曰：日用惟三餐，将焉用是。公父报囗囗囗囗囗囗囗同列多荫亲信从人官，公从人，亦伺候颜色，公厉声曰：名器岂尔滥叨，乃止。督仓秋毫不染，人每呼为莫青天，故旧当权者，匪公事不谒，谒亦不多言。有问正色以对，殊无谄容。公亲亲出于天性，囗囗囗囗囗囗囗失，即正色不言，使自愧悟，每至戒曰：我不幸戾于名，教汝辈宜苦学，以光门弟。常坐待三鼓，诸侄读罢，令坐卧榻前，谆谆以修身理家，为训毕乃就寝，侄尝病笃，惶惶致祷曰：某赖有弟侄，承我先囗囗囗囗囗囗囗置义田，合族值京城，私第为官所夺。又二年，而公薨矣。其惠民也。若督仓时，同列欲开北新草场，方正火道，近囗居人号泣无措，公闻之告于同列曰：上无益于国，下使民失所，作此何为？仓中官吏囗囗囗囗囗囗群下有瞻宿，弊少除，同列每欲展盖仓廒，公对曰：昔者，粮斛之出，月仅十万，今何啻倍之？且各廒屡空，吾囗囗囗知忧，而涂炭斯民，无乃不可乎！至于去上林，而民遮留；捐宾客，而仓民悲泣。至久而囗囗囗囗囗囗香，观诵至忠烈，即欣然想慕，及奸贼，必掩卷疾视，接遇士夫，分庭拜揖，恂恂若儒生。孝庙时，人咸相庆，以乐太平，公暇默坐改容久之，子姓请所以，叹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斯脉，在囗囗囗囗囗囗囗恶左右，惟僻好鹰犬乐战斗胡为乎！不忧大角见彗于西北。公曰：此变主退忠良，衣冠祸囗囗囗凌犯，公曰：主无功受爵，至秋果以平西擒刘封数伯。病亟，戒其子侄曰：吾历事三朝，享禄五十余年，无奇勋报国，无异政及民，惟知廉谨敬事耳已。即吾殁，切勿随时引例妄干囗囗囗囗囗囗囗囗供事吾素不信，不可从俗，诸侄丧葬一惟命焉。君子曰：敢谏近乎忠，不欺近乎诚，不渝近乎毅，囗囗仁识机虑远近乎？知数事合焉近乎德，德立矣，其又奚忝乎？宜乎？人拟诸吕疆存亮之流宜下缺朝盛，福庇于后昆矣，予又曷巳乎铭哉！ 公生于景泰元年庚午九月八日，寿年六十九。仲弟囗囗囗囗囗囗囗囗锦衣卫千户。侄四：违仁，锦衣卫千户；违义、违礼、违智，俱业儒。侄孙五：如爵、如齿、如德、如士、如囗。 铭曰：于惟莫公，裔出南服。流远弥芳，既富方谷。大道堂堂，公禀其粹。可学可充，素耳□绘。孰知囗囗，囗囗囗囗，囗囗终穷，致身行内，行内伊何，惟谨惟忠、赤心上逮，帝眷日隆。何以隆之，玉带蟒衣。彰德显庸，赫赫于时。何物菲萋，成是贝锦。爰谪其居，司香陵寝。公囗囗囗，囗囗囗囗，显达有殊，公心无二，无二则诚，久焉乃征。帝炳忠邪，竟获其情。帝乃益眷，宠乃益崇。复厥采章，以荣厥躬。共事三朝，有善可书。此其大都，我也匪谀。忠君孝亲，友弟慈侄。信接朋寮，始终靡失。五伦既全，众善可言。囗囗囗囗，囗囗弗愆，顾瞻夜台，白石之原，墠壝不毁，公曷憾焉！公我乡人，知公之真，惟真乃囗，囗囗囗囗。 正德十四年六月吉日立。 ［译文］ 　　大明总督京通等处粮储内官监太监白石莫公神道碑铭 光禄大夫、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知制诰、国史总裁兼经筵官、湘源蒋冕撰。 资政大夫、户部尚书、侍经筵、前奉敕总提督京仓等处仓场、支一品俸、赐蟒麒服、保定杨潭篆。 征仕郎、中书舍人、直内阁、预修玉牒、国史官、永嘉金云鸿书。 大明已故太监莫公，安葬之后大约二个月，他的侄子莫仁，强忍悲痛，向我陈述莫公的一生。莫公的侄子、户部主事莫彬，请我撰写莫公墓碑。有位叫刘义的，他讥笑、讽刺韩愈，说韩愈善于吹捧死人。我和韩愈虽不能相提并论，但也明白刘义的意思：对死人应实事求是地评价，不要一味吹捧。我的水平有限，写碑文非常勉强。不过，我和莫公是同乡，想把莫公的事迹告诉后人。我不想遮遮掩掩，也不想昧着良心写些不真实的内容，那不是正直人所为。基于上述认识，我写了这篇碑文。 据莫仁提供的资料：莫公，名英，字国器，号白石主人，广东肇庆恩平人。莫公的父亲莫满，因莫公尊贵，赠武略将军、锦衣卫千户封号。莫公的母亲姓梁，继母姓邹，均赠“宜人”封号。莫公的祖父叫莫通，莫通的父亲是莫苟，都是品德高尚的人。莫公天生聪明，举止与一般儿童不一样。天顺五年，莫公十二岁。那一年，家人偶然捕获一条大鱼，极为鲜美。莫公带着鱼，去看望姑姑，不料中途病倒在沙冈。当时，正值苗族叛乱，世道不太平，莫公又回到家中，把这条鱼养起来。 英宗驾崩，宪宗即位，年号成化，朝廷派兵平息苗族叛乱，官员将莫公抓住，污蔑为叛军。因莫公年幼，所以官员把他献给朝廷。成化二年，莫公被选入内书馆读书。成化六年，调供用库当文书。十二年，授职侍侯皇上。十五年，升为供用库右副使，第二年升为事务官。十七年，升为内官监右少监；不久，升为太监。宪宗赐莫公蟒衣，允许在禁区骑马，授给莫公特别通行证，还有成串的铜钱。宪宗到郊外祭祀，赐给主要随从人员衣服，没给蒋琮。蒋琮对此极为不满，莫公给他讲君臣的道理，蒋琮哪里听得进去？二人从此埋下仇恨的种子。成化二十三年，宪宗驾崩，莫公请求到陵寝管理香火，得到允许后，调往茂陵神宫监。 宪宗驾崩之后，孝宗即位，年号弘治。蒋琮舞文弄墨，对莫公竭尽诽谤污蔑之能事，莫公被降为没有任何权势的太监，时间不长，又降了一级，与奴隶没什么区别。此后，蒋琮守卫南京，因横行不法，罪大恶极，被言官参劾，受到法律的严惩。在狱中使用最重的刑罚，死于狱中。 武宗即位，知道蒋琮是奸佞小人。于是下令，凡被蒋琮诬陷的人全部恢复名誉。正德七年春天，恢复莫公职务，派他到上林苑监任职。莫公不辞劳苦，严于管理，蔬菜、水果，长势良好，没人敢盗窃和私分。莫公部署拖欠蔬菜、水果的菜农、果农，将所欠蔬菜、水果送到库里。莫公恢复工作的第二年，即正德八年，又是一个富饶之年。因工作出色，恢复内官监左监丞之职。正德十年，恢复右少监之职，督理京城仓储。十二年，因同事举荐，复赠蟒衣，并赐玉带。同事再次举荐，武宗命其总督京、通等处粮储。正德十三年三月十一日，莫公因病去世。 恶耗传到武宗那里，武宗命内官监太监孙铎、神宫监右监丞高宣，共同主持办理丧事。正德十三年四月十七日，将莫公安葬在北京西山白石港。 莫公是谋略的典范。他有学问，有气度，动作或言谈，端庄谨慎。进入内廷以来，有时带丝织品进宫，他总是从小门出入。事情虽小，却反映出莫公品德高尚，因此受到众人的称颂。至于说到宪宗访求神仙一事，则以“不合时宜”进行劝阻，最终没有列入议事议程。宪宗欲召僧人进宫，传授“秘术”，莫公劝阻说，恐被天下人耻笑，给后人留下话柄。皇上曾命莫公查访司礼监太监怀恩财物来路不明一事。莫公不惧邪恶势力，将所查情况，如实上报，皇上赞扬莫公既勇敢又忠诚。孝宗打算在崇文门外建延寿塔，命莫公经理此事。莫公劝阻说：现在还不是盛世，以不建为好。此后，内阁大学士也都这么说，建延寿塔的事，最终被否决。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日，莫公因公外出，正在郊区，当他听到孝宗驾崩的消息后，失声哭痛。莫公严格按制度办事，穿丧服，吃素食，以示哀悼。当初在茂陵执掌香火时，每当祭祀之时，进入裬恩殿，他总是屏息静气，非常严肃。凡遇已故皇上忌日，他不穿彩服，听到上朝的钟声，他习惯地站起来。每当祭祀之时，他必致敬。莫公侍侯皇上，敢于直言，忠诚不欺，始终不渝。弘治年间，有人推荐莫公执掌御司房事，莫公婉言谢绝，说：机要之地，没有才干的人是不适宜的。莫公的文学素养颇深，学问端谨，有人推荐他为皇太子伴读，莫公说什么也不去。皇太子打算让莫公担任供奉皇家生活事务的官，莫公以“身体不适”婉言谢绝。莫公督仓时，有人告诉他，处理仓库物资能捞好处。莫公说：仓库里的物资，是用是舍，听从上级安排，岂能因利禄而改变！一些高官与仓库打交道，见莫公廉洁，往往叹道：“莫公的岗位，不能有贪欲，这是对皇上负责。不过，可否可以变通一下？”莫公始终不为言辞所动。莫公将财物看的很轻，常把自己的钱送给有困难的故乡人。至于说到莫公和家乡衙门中当差的人打交道，那些当差的虽然地位低下，但莫公以礼相待，从不把他们当仆从，使乡人佩服不已，念念不忘。莫公与官吏相处，谦以待人，以礼相见。他严于律已，有人感其德而赠金数千，他分文不取，说：“每天唯三餐而已，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莫公的父亲是平民百姓，按“父以子贵”的政策，莫公可以为父亲争取到相应的封号，不少人劝莫公努力争取。莫公严厉地说：“用不着你们多嘴！”止住了人们的议论。莫公督仓期间，秋毫不染，有“莫青天”之称。那些当权者，无事不见莫公，见了莫公办完事就走，多余的话一概不说。莫公与人对话时，认真回答对方的提问，绝无故意献媚之态。亲其所当亲，这是莫公的本性所决定的。莫公的侄子工作上失误，莫公往往用严厉的神色审视对方，使对方感到羞愧。莫公经常告诫侄子：我不幸被名声所累，教你们苦学，以光宗耀祖。侄子们灯下读书，一直读到夜半时分。等侄子读完书，莫公让他们坐在床前，谆谆教导修身理家的道理，讲完之后，才各自安寝。侄子偶染风寒，莫公惶惶不安，到神灵前祈祷：“弟侄是我的依赖，望神灵保佑！”莫公曾在家乡置义田。全族迁至京城后，私宅充公。又过了两年，莫公与世长辞。 莫公有恩于百姓。例如督仓时，有人想打开北新草场，将防火道调直。因涉及民居，不少居民毫无办法，只有号啕大哭。莫公听说此事，对同事说：“这件事，上使国家增加开支，下使百姓失去居所，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仓中官吏原有欺诈行为，莫公督仓之后，这种现象日益减少。有人想扩展仓库，莫公说：“过去，每月仅有十万斛粮食出库，有必要增建库房吗？何况，不少仓库经常空着，建库是要花钱的，还是不建为妥。”至于说到上林苑监，莫公离任时，当地居民拦阻，竭力挽留；督仓时，待仓民如宾客，离任时，仓民无不哭泣。莫公读书时，忠奸分明：读忠烈传时，好生羡慕，真想一睹英雄风采；读到奸贼传时，必然把书合上，怒目而视。接待有学问的人，以礼相见，其恭顺程度，如同学生拜见先生。弘治年间，人人相庆，以享太平。莫公闲暇之时，经常表情严肃地静坐，侄子们不解，问这是为什么，莫公叹道：“百姓不像贵族那样，整天想的是如何升官，并荫及子孙。在皇上周围，有坏人跟随左右，整天想入非非，非常怪僻，喜欢玩鹰斗狗，对打仗感兴趣。大角星出现于彗星西北，这难道是好征兆吗？”莫公进一步说：“历史上改变君主、辞退忠臣的事还少吗？”莫公说：“当事人无功封爵。正德五年秋天，刘瑾被凌迟处死，立功者得到升了官，封了爵。” 病情进一步恶化，莫公告诫侄子说：“我历事成化、弘治、正德三朝，享受俸禄五十多年，没有奇特的功劳报效国家，没有突出的政绩给予百姓，只知廉洁奉公而已。我去世之后，不可攀比，丧事从简。”诸侄答应按莫公遗嘱办理丧事。有才德的人说：敢于直言接近忠，从不欺骗接近诚，始终不渝接近毅。这三点都做到了，就是个有道德的人。 莫公生于景泰元年九月八日，终年六十九岁。莫公有四个侄子：莫仁，锦衣卫千户；莫义、莫礼、莫智，都在读书。侄孙五位：如爵、如齿、如德、如士、如囗。 铭文大意如下：太监莫公，生于南方。被俘北方，侍候皇上。表现如何？谨慎小心，竭力尽忠，皇帝宠爱。赐与玉带，又赐蟒衣。声名赫赫，无人不知。遭遇小人，被贬守陵。公无二心，心地益诚。乌云过去，冤情大白，皇帝眷爱，恩宠益崇。历事三朝，有善可书。此其大概，并非奉承。忠君爱亲，友弟慈侄。公之坟墓，白石之原。祭祀不绝，有何憾哉！ 正德十四年六月初一日立碑。 　　双塔邨人2012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