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里奇:《其实怪不得他们》
我怀疑美国法律根本不是这么规定的,是作者在瞎编……
其实怪不得他们
(美国)史蒂夫·里奇 著 姚人杰 译
“维尔克先生,我们要以伪造货币罪逮捕你。”财政部探员告诉我。这并非一个完全出人意料的新事态。
我站立一旁,而财政部派来的探员继续搜查我的工场。看起来,他们遇到了难题,无法分辨哪些是我伪造硬币时用到的设备,哪些只是寻常的设备。这时,我提出合作,向他们指出他们在寻找的东西。
不过,这其实怪不得他们:这些探员之中,谁也没有逮捕过伪造一美元硬币的罪犯。
实际上,在任何一名探员的一生中,没有因为哪个人创造自己的硬币而逮捕他。当我为项目做基本调研时,我发现最近一宗案子发生在1937年,当时几个男性因为在偏僻林区里铸造铅和玻璃材质的50美分硬币而在田纳西州被捕。
但是,我自己的创造当然比他们用砂型铸造获得的粗陋假币精致得多。
探员们简短地讨论了液压机。它是我的行动中的核心设备。你瞧,硬币通常是在一台专用冲压机中冲压出来的,那种机器的大小和形状与一只档案柜相近。但是,这年头机床的价钱不便宜,况且财政部一直追踪这样的冲压机,我不得不以我手头的资源将就一下。这台像一个房间一般大的液压机原先是维尔克金属制造公司——我做失败的生意——的奠基石。
探员们没有尝试扣押液压机,而是决定从各个角度拍照取证,给控制开关加上证据封条。从法律角度而言,它被扣押了,谁擅自使用它就是犯下重罪。并不是说这点重要;我的生意在过去两年里一直在慢慢萎缩,我留下的唯一一名员工无疑是探员们的线人。
最终,探员们完成收集证据的差事。他们封了大楼,带我到本地警署进行初步讯问,之后再把我转移到一座联邦监狱。我被关进一间拘留室,探员们则准备起讯问我所需的文书。
几个小时后,我被带到一间侦讯室。我放弃了要求律师到场的权利;我告诉他们,我准备好彻底招供。在招供结束前,我不需要律师在场。
侦讯室里有三名探员,一人盯着磁带录音机,另外两人隔着桌子,坐在我对面。每张座位都有装在一根柔性支架上的麦克风,柔性支架的外形酷似鹅颈台灯。
他们介绍过各自名字后,讯问就开始了。
麦基伦探员拿起一张打字机打出的单子,读了第一项。“请说出你的名字。”他说道。
“罗伯特·德卡蒂尔·维尔克。”我对着麦克风答道。
“德卡蒂尔?”第二名探员德洛赫问道。
我点点头。“我的父母是在德卡蒂尔附近的小镇长大的。他俩都思念那座城市的灿烂灯火和刺激。”
德洛赫探员皱起眉头;我觉得他不完全相信我。“回答问题就好。”他说道,“我们不需要家庭史。”
我笑了笑,呷了一口水。
麦基伦探员继续读起单子的下一项:“说明你的职业。”
“我是维尔克加工压模厂的业主和操作员。”我说道,“至少曾经是。我们的专长是粉末冶金。”
“请解释一下你这门生意的性质。”
“我们生成压模——其实是模具——给压模填入金属粉末,再压制成实心件。这允许你在一次操作中制造出复杂的加工件,同时是用那些无法以平常方式铸造的金属或合金。我们做过许多用到钨的加工,但那是在冷战结束前,后来我们就失去了所有合同。”
在若干关于我的生意如何运作的初步讯问后,探员们盘问到了伪造货币的指控。
德洛赫探员把一枚硬币推到桌子对面。“是你制造出这枚硬币吗?”他问道。
我拿起硬币,仔细看了一番。这是一枚劣质的不良品,而不是那类我想要从工场流出的样品。有着苏珊·B.安东尼头像的正面成了一个粗糙的凹面。实际上,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模具里金属粉末分布不均匀——但也是一个故意制造时就十分困难的问题。
“我的天啊,”我佯装诧异地说道,“你们从哪儿弄到这枚硬币?我以为我已经销毁所有劣质品。你是不是靠这个才逮住我的?”
“请回答问题。”麦基伦说道,“你是不是在你的工场里制造出这枚硬币?”
“是的,是我干的。”我承认道,“但这是一枚坏掉的样品。工场里的硬币都比这一枚优质得多。”我把硬币在手心里翻转,“最终版本比这一枚好得多。幸运的是,苏珊·B.安东尼1美元硬币被设计为实心硬币。假如它更像25美分硬币,硬币中间有一层铜的话,伪造起来就会难得多。”
“多少人参与了假币制造?”德洛赫问道。
我又呷了一口水。“没有其他人参与。我制造模具,计算出正确的金属粉末混合比例,亲自压制出硬币。帕特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实际上,尽管帕特没有参与伪造硬币,但他确实与我的被捕有关。事实上,让帕特告发我结果是最困难的部分。我一共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放置了五枚不良品,他看到后会想到工场在进行一些违法勾当。但其实怪不得他——许多他这般岁数的小伙从未见过苏珊·B.安东尼头像的1美元硬币。
麦基伦探员给操作磁带录音机的探员发了个信号。对方点点头,麦基伦露出笑容。现在我的招供被正式录制下来,这成了一桩清楚明白的案子。
“再问一些问题,我们今天的讯问就结束了。”麦基伦说道,“你为何伪造硬币?”他问道。
“因为我需要钱。”我说道。这条理由完全是真的。
“但为何伪造硬币呢?为何不伪造20美元的纸钞?”
我耸耸肩。“我不是印刷工。粉末冶金是我知晓的技术。”
“有点像是一种昂贵的造币方式,对吧?”德洛赫问道。他查看了笔记。“根据你的办公室记录,每枚1美元的硬币的制造成本大约为80美分。对于伪造货币者来说,留下的利润可不多。”
实际上,成本更接近于1.05美元。但怪不得他们——得有许多年的实践经验,才能算清这样一单活的成本。他们大概低估了制造模具所需的时间。这是一个常见的差错。
我靠着桌子,解释起来:“每当你开始一个新差事,头几批货的单价会很高,尤其是假如东西很小的话。”我看着麦基伦探员,“模具的成本是总成本的一部分。随着你制造更多产品,成本会摊在更多批次的产品上,单位成本随之下降。而且你通过大批量购买物资,也省下许多钱。”
麦基伦点点头。“那说得通。”他说道。假如他早知道我故意把产量限制为五百枚,他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你打算如何把假币流通出去?”德洛赫问道。
我耸耸肩。“我想要认为它们优良得足以在任何一个地方过关,”我说道,“但我没有时间来查明白。”
“这么说来,你没有把任何一枚假币流通出去?”
“没错。所有硬币都在你们手上。”我答道。他们十分清楚,唯一存在的假币就是他们在工场里发现的五百枚硬币。我已经确保我的记录在那方面十分清楚。财政部已经持有那五百枚硬币,以及额外的五枚不良品,那是我为帕特而放在外面的。
麦基伦探员后仰看着椅背。“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放上W作为铸币标记,而不用D或者P?”
我早就在寻思,他们会不会劳神费心,仔仔细细地观察我的假币。我咧嘴笑着说:“呃,我觉得我已经干成相当不错的活计,我想要签个名。把维尔克放到硬币上的话,就让你们调查起来有点过于省力了。“
两名探员对我的回答露出笑容。他们和我一样知道,艺术家要给作品签名的欲望已经让不止一个伪造货币犯被捕。
在一番迅速的检查,确认讯问已经被正确地录制下来后,德洛赫探员叫一名警官来押送我回到拘留室。探员们向我保证,因为我是一名合作的初犯,而且我尚未把任何假币流通出去,我的刑期会相对很短。他们说,我也许会被判五年徒刑,如果行为良好,两年就能出来。
我自己估计的刑期是大约一天半。
前提是我已经把一切都正确地安排好。我已经用我能打一次电话的机会让我的律师知道我在哪儿。律师会知道该做什么。毕竟,几周前我已经让他重新检索我被指控违反的那部联邦法律。我估摸着,他会需要用一天来说服当局,用半天来做文书工作。但他们最终将不得不放我离开,因为尽管有我的招供,我依然是一名无辜之人。
事实上,一共花费了两天。
我将时间花在阅读杂志和睡觉上。食物比我预想中好得多,我还被允许在用晚饭时添饭加菜。我甚至和一名看守有了一段愉快的闲聊。结果发现,看守的父亲是一名机械工,他有一名祖父在二战期间因为伪造配给票而被捕。我俩有许多可聊的事。
我正在吃第五顿牢饭时,一名警官过来带我回到侦讯室。
我坐在和上次一样的椅子里。但这次我的律师和另一名探员在场。
我的律师做了介绍。“鲍勃,这位是杜韦探员,他是财政部本地调查站的行动负责人。我相信你认识另外两名探员。”
“是的,”我说,“他们记录了我的招供。”
杜韦探员面容扭曲。“好吧,我想要长话短说。首先,我想要重复一下探员在讯问时问过你的一些问题。”
“随便问吧,”我说,“我没什么要隐瞒的。”
杜韦问了一些和上次一样的问题,我给了相同的回答,只是我的律师时而出声打断。你其实怪不得他——律师不想我意外地交待自己有罪。这并不是说发生那种事的机会很大。
其实,只有一个问题可能引起麻烦,我已经十分小心地避开它。
“你有没有用过任何假币?”杜韦探员问道。
我摇摇头。“一枚都没用过,”我说,“我制造了五百枚,全在你们手上。”
“根据扣押目录,是五百零五枚。”杜韦说。
我看向德洛赫和麦基伦探员,他们此刻站在房间一边。“另外五枚硬币一定是流出的不良品。”我说道,“但我一枚都没有花过。假如你看一下我的记录,你会发现的。”
杜韦探员叹息一声,揉起太阳穴,“我们早已经看过了。”
杜韦仔细查看来自我的招供的文字记录,房间陷入久久的寂静。德洛赫和麦基伦在房间角落里坐立不安,我的律师在一本标准拍纸簿疯狂地写写画画。我十分镇定,不过我对于逮捕我的探员感到一丝同情。
杜韦最终抬起头,“好吧,维尔克先生,你可以自由离开了。”
我开始站起身,但杜韦举起一只手。“但我首先想要提醒你一句,伪造假币是严重罪行。最高可判在联邦监狱内服刑20年。”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我知道。但我没有伪造金钱——我只是制造了硬币。”
“是的,严格来说硬币不是金钱。”杜韦探员说,“硬币是为了方便而出现的物品,不被认为是法定货币。但把它们花出去依然属于欺诈罪,欺诈罪也是联邦犯罪。”
我的笑容绽放得更加欢。“幸亏那时我没有花掉任何一枚。”我有点顽皮地说道。
“非常走运,”杜韦探员说道,“假如能按我的意思来办,你眼下会在去往监狱的路上。但不要觉得你逃脱法网了——你现在上了我们的监视名单。再试图制造假币并把它们花出去的话,你还没拿到找零,人就会被关进牢房。”
我举起右手,说道:“杜韦探员,我特此承诺,我永远不会再制造任何硬币,也不会试图将伪造硬币当作真币来用。”我放下右手,“要是我们这儿的事情结束了,我想要现在就拿回我的硬币并回家。”
无需多言,你读到这儿,产生了一些困惑。
这个案子争论了很久,到头来我不得不上了法庭。但问题归根结底是一条事实:既然硬币不是法定货币,那么制造或拥有硬币并不违法。财政部可以指控我的唯一罪名会是欺诈罪,但是并没有证据表明我用过任何假币。1937年田纳西州伪造货币者正是犯下这个失误。
从法律角度而言,我自由清白了,被允许拥有那些伪造硬币。当然,我不可能把它们花出去,然而我从未打算那么干。
等到硬币回到我手上,我就能进入计划的最终阶段。三周后,我参加了第四十届中西部年度钱币展。
“你确定这合法吗?”桌子另一边的男子问我。他手里拿着一只保护性的塑料盒,盒子里是一枚我伪造的硬币。
“绝对合法。”我进行了那天的第一百遍解释,“硬币不是法定货币,因此拥有一枚假币并不违法。只是别试图把它花出去。”
“不,我不会想要那么做。”男子说道。他用放大镜检查了硬币,“一枚可是要五百美元。”
生意很兴隆。几乎每位参加活动的收藏家都听说过我的被捕和随后的法庭诉讼,我整天都在展示那些假币。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卖掉十五枚。
“我无法保证这个价格会保持非常久,”我说,“有许多人想要购买。价格很快就会上扬。”
“铸币标记是神来之笔。”他说道。
我莞尔一笑。这些假币复制得真假难辨,标记就至关重要。收藏家得要确信,他们购买的是真正的假硬币。这是合法交易,把假币当作伪造硬币来出售完全合法。还有更加可观的利润。
“你说,一共有多少枚?”男子问道。
“刚好五百枚。”我答道。当然,我一有机会就销毁了那五枚不良品。我不想让它们的稀有性干扰对于其余假币的需求。而且,我必须承认,我有点完美主义者的性格。
“好吧,”男子说道,“我会买下它。”他掏出钱包,数出五张百元美钞。
钱币收藏家是一个奇怪的群体。一些十分稀有的钱币的售价远低于它们应当有的价格,一些几乎很常见的钱币却能卖出几百美元。真正决定价格的因素是钱币背后的故事。当然,我的假币背后的故事是全国性的新闻。
“介不介意我提一个问题?”男子问道,“是什么给了你制造这些假币的灵感?”
“有人拿着五美元钞票找上我,问我能否找开。”我微笑地说道。实际上灵感来自一篇杂志文章,讲的是19世纪的一名伪造货币者。他的假币的需求量十分大,以至于骗子改动真硬币来让它们看起来像假币。我那时意识到,自制硬币有市场。
我把五百美元放进一只便携式保险箱,拿出另一枚假币,让下一位顾客来查看。扣除租摊位的费用和其他花费,我早已赚到超过六千美元。我琢磨着,假如我小心地趁着价格上扬而出售假币,我应该赚到足够的钱来给工场更换设备,开始一门新生意。
我最后听说,杜韦探员正在试图让国会修改法律,确保没人能再伪造硬币。法律也许还会规定拥有假币违法,但到法律通过时,我会已经卖掉所有假币。财政部会对我十分不爽。
其实怪不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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