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aco
Flaco昨天撞在玻璃上重伤死掉了。为这只有名的鸟,有人刚把一篇以它为主角的文章登在纽约客上,有人刚庆祝过它自由一周年的纪念,也有人把它做成了商品售卖,有人以追踪它为业。更多的人以它作谈资,作偶尔的游荡的目的地。所有人都震惊,伤心。它的无授权的代言人们采取着行动,引导着言论。
Flaco的自由注定是一个悲剧。整个冬天,它在人口密集的公园两侧呼号,没有灵活的树枝,也没有求偶对象或亲属,只有习惯了城市生活的鸽子老鼠,以及坚硬的砖石玻璃丛林。它的呼号能传达的,仅是无望的讯息,而同样无望的人类在想象自己和它是朋友甚至同类后,就坦然地无视了它的无望。它在人的眼里变成了可爱的,自由的,快乐的,勇敢的,甚至幽默的。它的照片替代了它本身,照片里的萌遮蔽了它的悲剧本质。
Flaco是在十二岁以后才学会飞的,而且一直飞不好。它谨慎平稳地进展,先是在公园,后移动到居民区,在城市里生活下来。它狩猎的技能也是十二岁后才自学的,吃老鼠,后来是鸽子。它的环境,无论是动物园逼仄的笼子,还是纽约城从来没有一丝安宁的街道和公园,和一只野外猫头鹰的环境相比,都是灾难。它注定无法舒展本来的能力和欲望。注视与被注视,从千万年的进化而来,作为致命性的动作,是极其消耗的。而它就是在这样的消耗中度过了一生,获得自由之后消耗得甚至更多,因为笼子里的它只是普通被囚禁的动物,而笼子外它是本地人投射了爱、控制、不甘、想要受人喜欢等情感和欲念的对象。
Flaco的孤独是致命的吗?在一片不属于它的大陆,没有找到伴侣的可能,也永远不会有邻居,与同类的相处局限在刚出生的时候。本能让他每年几个月处于寻觅中,觅而不得意味着什么?Flaco绝无出路的命运里,很多人照见了自己生活中的经历,和某种抽象的人类乡愁。和人相比,Flaco被毁掉的一生中让它忧惧的远不止是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