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窗外的鸟

在原来的养老院，爸爸住在八楼，搬到这个养老院，他住二楼。二楼的窗外，是两株龙柏单薄的树梢，时常停着白头鹎。爸爸不认识白头鹎，这种鸟是这些年才在威海出现，以前并没有。妹妹国庆期间回来陪他，爸爸跟她说：“下雨的时候，这些小鸟也不去避雨，就这么站在树梢上淋着。淋着淋着，它就把脖子一缩，头这么猛地一摆，水珠就甩掉了。”说着他就缩着脖子学鸟甩头，把妹妹笑坏了，“爸爸真可爱！”她说。

但我却感受到悲凉。没有妈妈的雨天，他一个人凝视着窗外，久久地看鸟儿淋着雨，雨天天黑的早，漫漫的下午过去，接着还有漫漫的漫漫的长夜。我去看他，走的时候把他自己留在房间里，总要特意看一眼他脸上是否有落寞，否则不能放心。其实是我多虑，他在逐渐走出悲伤，用积极的态度，比如看鸟淋雨，又猛地甩掉，他觉得很有趣。

陪他聊天的时间比以前妈妈在的时候更长。因为他们互相陪伴的时候，世界是完整的，我去不过是锦上添花。现在的残缺，需要人来填补。

今天去看他，门卫告诉他去市场了。我先是跑去小市场，并没有。又以为他自己理发去了，跑去理发店，也没有。那就只能去路更远的超市了——他从未在这里走过这么远，打电话也不接，肯定是忘了带。我惶急地走向超市，却见爸爸肩着一根短棍，袋子背在身后，施施然刚出门来。这棍子是他以前上山砍的，弯曲程度刚刚好，头上又有分杈，可以挂住袋子。去皮打磨抛光后，再刷上清漆，就结实好用，背东西正好。

这些年都是我给他从超市买东西，这次可能以为我在外学习不能回来，所以自己出门去买吧。我跑上前去接过棍子，背好袋子，让他只提着我烤的地瓜，两人一起回养老院去。

安顿好东西，爸爸就告诉我这几天老朋友打电话的事，有来安慰的，有来告知近况的，有来打听其他人的消息的，还有亲戚来送地瓜和花生油。跟爸爸聊这些事情，听他细讲始末，并不是觉得这些事情重要，而是陪着他，过过光阴。

我讲我的书他最喜欢听。近期有什么进展，到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谈过，反响如何，下一步的打算——跟当年妈妈的评价一样，他说：“想不到你这块荒料还真是个材料呢。”

窗外两只白头鹎，一上一下站在树梢上，随风微微摇摆着。窗里的老人很安静，鸟儿们感到安全，就时常来待着。这也是一种不经意的陪伴，无论晴天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