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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话题 >【寻找北伐路上的诸葛亮】箭啸木门:六边形丞相是怎样炼成的
2023年7月3日,星期一,雨转阴,北伐之旅第三天
行程:礼县(盐官镇、木门道)——天水

《寻找北伐路上的诸葛亮》:
离开祁山堡,继续往天水方向开一小段路,就到了一个名为盐官镇的乡镇。顾名思义,这里有盐井,盛产盐这个古代的财政摇钱树,所以从西汉实行盐铁专卖开始,历朝历代都在这里设置了盐官当“国企领导”。
比起祁山乡,盐官镇不愧是资源大镇,集镇上熙熙攘攘、格外热闹,路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延伸了好几公里,一路开的我怀疑是不是来到了大城市,这镇子的规模也忒大了点。

三国时期,这里叫做卤城,《三国演义》没提到这个地方,但是在历史上,这里却极具故事性和高光度。就像第一次的街亭,第二次的陈仓,第四次的五丈原,卤城,就是丞相第三次北伐的代名词,它是蜀军由弱转强的关键转折。
作为六边形战士的丞相,此刻也终于神功大成。
对此第三次北伐,《三国志·诸葛亮传》记载得非常简单,只有“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粮尽退军,与魏将张郃交战,射杀郃”这25个字。这也见怪不怪了,毕竟《三国志》以魏国为正统,丞相的几次北伐,都把主流弄的很不好看,为了政治正确,多少得给领导留些面子,所以对过程只字不提,只留下了张郃这个大冤种的膝盖。
而在《三国演义》里,罗贯中把这次北伐和陈仓之战糊到了一起,只配了个拆锦囊的俗套段子。因为丞相一挥手,次次都是杀的魏军人仰马翻,这次也是寻常的“这一阵,魏军死者极多,遗弃马匹器械无数”,所以辨识度和记忆点都极低,只有战后“忽报有人自成都来,说张苞身死。孔明闻知,放声大哭,口中吐血,昏绝于地”,然后撤军回汉中养病的桥段——戏剧性是到位了,我丞相明明又双叒叕打赢了,怎奈天不助我,呜呼哀哉!
所以,这次北伐的过程和细节,主要来源于东晋的“蜀粉”习凿齿所著的《汉晋春秋》,后来被裴松之作注进了《三国志》中。这段史料的真假众说纷纭,但历史这东西,从来就没有人能掌握真相,毕竟《晋书》里能把大司马宣王在这里的形象,描写成让丞相望风逃窜的英明神武模样,咱就不能让自己的爱豆过瘾一把吗!
没错,就在这里,丞相终于遇到了宿敌司马懿——这两尊三国后期的大神,并不像《三国演义》里那样从头打到尾,而是在一位谢幕前的3年才见面。但就是在这人群中看了你一眼,司马懿真就再也没有忘记诸葛亮的容颜了。
231年,第三次北伐开始后,丞相再次围住了革命老景点祁山,演了出小剧场“上卦的麦子”,最后在我脚下的这片卤城,爆发了司马懿和诸葛亮唯一一次正面的野战对决。

坦白讲,在这之前,蜀军相比魏军的“战五渣”评级,大概是被当时的军事UP主们坐实的。第一次北伐,蜀军在街亭大败,乱得如一群乌合之众;第二次北伐,蜀军又在陈仓城下吃瘪,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拿下区区几千人的郝昭;第三次北伐,好歹拿下了武都、阴平二郡,但平心而论,这俩地方是魏国在战略上不想要,白给你的,双方并没有打过白刃战。
客观上来说,此时的魏军,肯定不是曹操时代那个野战无敌的大魏陆军了,打了几十年的仗,那些从联军讨董开始,就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百战老兵,基本都凋零完了,魏军这些“军二代”的战斗力,跟魏武挥鞭那时候肯定没法比,但是人家也是有赫赫战绩的大国野战军。所以在硬碰硬的正面战场上,没打过败仗的魏军精锐,怎么会把蜀军放在眼里呢。
所以,在祁山的蜀军阵前,司马懿原本用的是贴身紧逼但就不跟你打的牛皮糖战术,一连两个月坚守不出,想耗死你,但是以张郃为首的丘八们不答应了,不停嚷嚷着要干死对面,甚至嘲笑司令“畏蜀如虎”,我堂堂大魏陆军,在菜鸡蜀军面前怂得像个软蛋,以后让我们这些西北战狼怎么在地头上混!
此时的司马懿,刚从荆襄战区空降过来没多久,在西北的根基不深,肯定压不住手下这群地头蛇、老油条,加上自己打了半辈子胜仗,也有可能绷不住了,于是拍板,打!
魏国和蜀国的主力部队,在卤城附近猛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卤城之战的过程,绘声绘色讲了半天故事的习凿齿,突然打住不讲了,只给了结局:
“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衣铠五千领,角弩三千一百张,宣王还保营。”
“甲首”是下级军官的首级,“玄铠”是精锐部队的铠甲,“角驽”是制作精良的强弩,都是比较贵重的军械物资。什么概念呢?两边的主力作战部队,充其量都是几万人,如果按《汉晋春秋》说的数量算,那已经不是打赢了,而是崩溃级别的大屠杀,放在曹魏陆军的战绩中,是要做国防教育反面教材的。当然,这明显有蜀粉吹牛皮的夸张成分,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战之后,蜀军牢牢掌握了主动权,司马懿再怎么被吐槽“畏蜀如虎”,也没有和丞相打过正面的大军团会战了。

此时,距离街亭的大败,已经有三年之久,陈仓城下的吃瘪,也过去了两年。这一仗,实实在在打出了蜀军的威风和信心,整个蜀汉渴望这样酣畅淋漓的胜利,实在太久了。最后一次北伐,丞相之所以不再走祁山道,而是选择直接翻越秦岭进军关中,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蜀军在正面战场上已经不怵魏军,具备了啃下硬骨头能力。
除了战斗力的爆棚,这次的北伐,丞相在指挥上也一改之前的犹豫生硬,变得灵活果决、进退自如,一直牵着魏军的鼻子,打的司马懿疲于奔命,显示出了战术大师的极高水准。
短短几年里,从“战五渣”到“大魔王”,蜀军的究极进化,也是丞相的一次螺旋成长。这位伟大的政治家,终于点满了技能树,进化成了完全体,在谢幕前得以神功大成。
虽然《三国演义》把诸葛亮塑造成了半仙式的军神,但是在正史中,关于丞相带兵打仗的水平,古往今来的口水仗一直没停过。
觉得丞相打仗水平不行的,主要依据是陈寿在《诸葛亮传》中所做的评价:
“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
以及
“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意思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是丞相擅长的领域,这也许就是北伐失败的原因。
客观来说,丞相军事统帅的才能,确实经不起演义那种尬吹,因为出道以来,他干的都是外交后勤的活,直到托孤之后,才有领兵出征的初体验。你让一个办公室主任突然当三军总司令,这跨界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陈寿也说,丞相“治戎为长”,戎是军事的意思,意思是丞相真正牛逼plus的,是治军练兵的水平,而不是张良式的“奇谋”和韩信式的“将略”。
比如,电视剧里,丞相出山后,安排的第一个镜头,就是操练士卒的场景。

喜欢看《三国演义》的小朋友,肯定热衷于给武将搞战斗力排名,背过“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之类的顺口溜。在演义的世界观中,打仗厉害的,要么是我要打一百个的武将,要么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大帅,还有就是搞几个锦囊妙计的谋士,放在各种三国游戏里,就是在武力、统帅和智力三个数值的大比拼,至于政治,就蹲在家里好好种田吧。
冲锋陷阵的武勇、运筹帷幄的奇谋、统帅三军的将略,这三都很能打,但它们要在战场上发挥作用,都要依赖一个隐含的前提条件,就是的治戎,没有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强将托底,一切都奇谋将略是白搭。
古代那些军神,在史书上留下的,大篇幅都是他们练兵治军的细节,比如司马穰苴斩杀迟到的亲贵严明军法,孙武把吴王阖闾的嫔妃宫女训练得服服帖帖,吴起亲自给士兵吸毒,传说中韩信发明的“点兵”神器等等。
其实放到任何时代、任何行业,道理都差不多,打市场的销售,搞科研的经理,想点子的策划,要让他们人尽其才,都离不开做管理的HR。从封建王朝沿袭了两年余年的“秦制”,到现代公司的扁平化管理方式、现代政府的科层制官僚体系,一家公司、一支军队、一个国家,最有价值的秘密武器,往往都是这些看不见的“操作系统”。就像在张良、韩信耀眼光芒的背后,刘邦身后最可靠、最重要的那个人,永远是萧何一样。
那么丞相是靠什么,把“战五渣”的蜀军带成一支作风优良、能打硬仗的队伍呢?这里就讲几个丞相治军的故事和八卦吧。
1.为了训练新兵,丞相对军队的组织建设、指挥训练、作战方法进行了全面改革,创制了传说中的“八阵图”,其实就是训练新兵的方法,相当于总结演练经验的一套PPT模板。有了标准化的建设指南,蜀军逐渐成为了“戎阵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止如山,进退如风”“行军安静而坚重”的新型军队。

2.街亭战败后,丞相不仅挥泪斩马谡,还要求“自贬三等”,看着好像是在搞形式主义,但是和同时代那些兵败后要么赶紧甩锅、要么毫不反省,或者曹丞相那样割个头发装装样子的领导,以丞相当时的身份地位,能主动为战败承担领导责任,实在少见。
3.早年丞相没有儿子,大哥诸葛瑾就将二儿子诸葛玄过继到丞相膝下当养子,北伐时,这位丞相家的公子不仅没有坐官轿,还和“兵二代”们一起在秦岭里运粮食,表示和大家同甘共苦。结果就在这一年,25岁的诸葛玄就过早去世了,很可能就是当底层民工时犯上了病。

4.魏蜀在前线对峙时,因为蜀军有轮休的规定,手下建议这时候就别放假了,丞相说我打仗以信为本,现在士兵都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看老婆孩子了,哪怕大敌当前,也不能失信于士兵,于是反而催促赶紧卷铺盖走人。大家十分感动,不仅表示不走了,还更加卖力加班,一起干掉了张郃——996的社畜泪目了。不过这个故事来自于段子手郭冲的《条亮五事》,“空城计”就出自这里,总体比较扯淡,但还是看得出丞相治军的特点。
5.丞相病逝五丈原后,司马懿在撤军后的蜀军营地调研考察,这位宿敌只看了不完整的军垒,就给了五个字的评价:“天下奇才也”。灭蜀之后,他儿子司马昭还专门部署了一项任务,要求 寻丞相当年治军的秘籍,用来操练禁军。

……
总之,结合史实和传说,可以拼凑丞相治军的特点:科学训练,军纪齐整,以身作则,赏罚分明。这样的领导和军队,自然就是战无不胜的“王者之师”。
丞相之所以能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不是靠吹,更不是靠简单的“忠”,因为中国从来不就缺忠臣孝子,人家是有超强的能力做背书的。他也称不上顶级的军事家,但在卤城之战的背后,却可以看到明显的成长与进步。
出山的时候,他是“未出茅庐而知天下三分”的顶级策士;事业上升期的时候,他是“常镇守成都,足食足兵”的能臣贤相;危急存亡之秋的时候,他是“托六尺之孤”的定海神针;北伐的时候,他是“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的祁山战神……你以为他一出山就是技能点MAX的六边形战士,那只是《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仙人,作为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的诸葛亮,都是像普通人一样,被生活毒打出来的。
丞相的人生,是天才不断奋斗的一生,是一步步进化成完全体的一生,也是被逼着走上巅峰的一生。但是,点满技能树的代价又是什么呢?当然是健康和生命的流逝。
其实,陈寿评价丞相“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之后,其实还有一段话:
“而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有克。昔萧何荐韩信,管仲举王子城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萧之亚匹也,而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邪。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
诸葛亮遇到的,都是神一样的对手,加上寡不敌众,即使自己能像萧何、管仲一般治国安邦,手下却没有韩信、城父这样的将帅之才,来弥补自己“奇谋为短”的不足,所以只能撸起袖子自己上,不是主观上想当斜杠青年,是生活所迫、真没办法呐。
丞相一个人,既要干管理,又要搞科研,又得当策划,还要做销售,就差抡着羽扇进人群开无双了。最后他五十四岁就过早离开了蜀汉人民,比司马懿少活了整整三十年,那真是活活给累死的。
还是那句话,时代只给了诸葛亮一个小国寡民的舞台。他要事必躬亲、身体力行,不是想当爱管事的居委会大妈,只有设身处地后的不得已。
三国之所以好看,三国里的那些人和事之所以让人记得住,是因为我们看到的,是一群天才可歌可泣的奋斗史,注意,是天才,而不是《封神》里那些呼风唤雨的神仙。晚年的曹操,还在策马狂奔,晚年的刘备,还在御驾亲征,晚年的诸葛亮,还在跨界成长,晚年的司马懿,还在憋着大招……所有的大佬,不管有没有留下遗憾,都倔强地奋斗到了人生最后一刻。
比如,膝盖在祁山中了一箭的这位倒霉蛋,张郃同志。

车子开过盐官镇,西北小镇的喧嚣,也逐渐被郊外的苍凉所替代。
除了祁山堡之外,这附近还有传说中丞相训练战马的“圈马沟”“诸葛上马石”、调兵遣将的“点将台”、扎营的“九寨故磊”……听着名字就是后世的人造景点,不过也能看得出丞相在老百姓心中的故事性。

离开祁山,已经将近5点,本来打算直接驱车去天水,但是在地图上搜了下,发现不远处还有个武侯祠,看着天色尚早,于是决定去一趟。
跟着导航开了一阵,却看到大路边通往武侯祠的小路,又被施工队占领了……感情今天跟修路杠上了?无奈只能绕道旁边村子里的岔路,开进了只有两车宽的乡道。渐渐的,吹着西北傍晚的凉风,乡间的道路变得越来越寂静,直到在路边看到了一块“三国古战场遗址木门道”的牌子。

木门道?听到这三个字,张郃不禁打了个喷嚏。
第三次北伐,是魏蜀对峙时间最长、蜀军优势最大的一次,但是老天还是没有站在丞相这边,最后的结局是“粮尽退军”,随后牵扯出了李严谎报军情的事,这也是个著名的公案了,马伯庸写的《风起陇西》,就是脑补了这个谜团。这事暂且按下不表,不知道是不是点满了“拖刀计”技能,继陈仓反杀王双之后,蜀军在撤退时,又在木门道射杀了曹魏西北军区的二把手张郃。
张郃在演义里,就没啥太高光的时刻,基本一直都在挨打,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1.5流武将,而且因为名字的日语读音和蝴蝶同音,所以被《真三国无双》恶搞成了娘炮人设,那优雅的形象给了年少的我极大的震撼。

虽然在《三国志》中,张郃和张辽、乐进、于禁、徐晃放在一起,被陈寿评为“时之良将,五子为先”,江湖人送“五子良将”的威猛外号,但历史上张郃的人生,总体比较倒霉。特别和同为降将的张辽一比,人家在不仅干着一把手,还在曹魏疗养胜地东南战区,有东吴的经验宝宝来反复送人头,一下打出了“张八百”的江湖地位。反观张郃,先后给夏侯渊、曹真、司马懿当救火队员用,当万年老二不说,待的还是民风淳朴的大西北,啃的都是马超、张飞、诸葛亮、羌族、氐族这种硬骨头,换一般人来,牙都不知道磕崩几次了。
虽然张郃运气差了点,但毕竟也是五子良将,所以依然在军中打出了西北战狼的极高威望,还赶上了丞相北伐这台大戏,演出了“自诸葛亮皆惮之”的小张辽效应。所以当司马懿空降军区司令,自己又当副职时,这位老革命八成是很不爽的,特别是这个领导还“畏蜀如虎”。对于司马懿来说,对这个根基深厚、还阴阳怪气带头嘲笑自己的刺头儿,肯定也没啥好脸色。
所以,蜀军撤军后是谁要追,《三国志》没说,但《魏略》明确说是司马懿说追,但张郃说“归军勿追”,司马懿表示不听不听,张郃不得已才披挂上阵。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三国活化石、曹魏版廖化就是纯纯的大冤种,就算要追,也没必要让这种高级将领亲自干吧?毕竟司马懿对政敌那是出了名的手黑。
五六十岁的老头了,膝盖就这么在木门中了一箭——“飞矢中郃右膝”,堂堂一代名将,拉回去没多久就感染死了。后人还脑补了什么在树皮上写“张郃死于树下”的老套段子,用上了诸葛连弩这种黑科技,《三国演义》里更狠,“两下万弩齐发”,直接射成了刺猬,之后司马懿还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作为纵横半生的老将,该说是马革裹尸,还是窝囊透顶呢。

木门这个地方,学界普遍认为是在祁山的北边、天水的西南,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蜀军的战线就已经推进到了天水城下,才能在撤退的时候在南边的木门射杀张郃。所以又有其他猜测,认为张郃死在卤城之战前,或是在不是死在木门,而是《后主传》中记载的祁山南边的青封……总之,这次北伐本就史料不一、迷雾重重,张郃死在哪里,也是其中的插曲罢了。
虽说是“三国古战场遗址”,但这儿并没有什么遗址可看,只有一座和祁山堡类似的土山,走过一段斜坡,登上一截陡峭的台阶,在尽头就看到了一座画风不太一样的武侯祠。

这是我这一路上碰到的第四座武侯祠,也是一个隐匿在西北乡间,几乎在网上搜不到的景点……呃,突然意识到,在张郃惨死的地方建武侯祠,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啊……哎,张郃老先生,我先向你道歉。虽然在名人留下故事和传说的地方修建祠堂,也是中华民族寄托信仰的老传统了,但是这样对受害者张郃来说,生前是个倒霉蛋,死后还要作陪衬,确实挺憋屈的。
这座武侯祠,青灰色的砖瓦砌成的山门,就和其他武侯祠的红墙黛瓦风格迥异,整体色调让人眼前一亮。三门的入口处,左右两门分别为“出将”和“入相”,墙上的字迹磨损得比较严重,朱红色大门也斑驳不堪,墙顶的雕梁画栋虽然挺气派,但乍一看就是明清建筑的风格,明显是后人新建的。

根据网上的介绍,当地政府在1996年搞了木门道的景点,2002年通过民间众筹修建了这座武侯祠。虽然年数不长,但伫立在这寂静无声的郊外,伴随着习习凉风和苍劲松柏,却给人一种别样的肃穆与平和感。
正当我准备推开大门的时候,突然涌上了一股不出意外的话,又要出意外了的第六感——没错,门后挂着一把大锁,紧紧地锁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这是闹哪样,不是关门就是修路!我这路过的四座武侯祠,竟然关了三座,故障率高达四分之三!
带着七分气恼三分不甘,我狠狠地推了推大门,掰开一丝门缝往里瞅了瞅,只见一块“木门道”的石碑立在庭院中央。别说,透过缝隙这样看进去,竟然还别有一番画面感……

也罢,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坐在山门前的石阶上,开着无人机进去探视了下,奈何树木太多,走位难度太大,只能翻出了马伯庸的《文化不苦旅》,本想看看马亲王在里面有什么奇遇,没想到差点笑出声:他也跟我一样,在门前吃了个闭门羹。

想想时隔近十年,我和前人在同样的地点,怀着同样的心情,走了同样的霉运……这种缘分和经历,已经超越了访古巡礼目的本身,创造了一种属于自己的独特历史了吧。

望着眼前的良辰美景,听着树林的松涛之声,我顿时一扫“自古枪兵幸运e”的阴霾,涌起了想模仿一番曹丞相同款大笑的冲动——要不是又有一拨倒霉蛋正在门前摆弄着偷窥的姿势的话。
寻访古迹这件事,听着挺高大上,其实一路上能看到的,要么是断壁残垣、无处凭吊,要么是人为修缮、毫无古韵,如果抱着把对古人的美好想象投射进现实的心态的话,多半会让人泄气,还不如把意外和失望作为旅途的馈赠,坦然享受它就好了。

无论是“六出祁山”的丞相,还是跟生活对线的普通人,失败和遗憾总是贯穿着人生的始终。231年,在这苍茫的祁山,神功业已大成,却再次抱憾退场的丞相,是否会回想起三年前,初次踏上这片土地时,那份痛失好局的遗憾,那次永远错过的机会。
伴着木门道武侯祠的落日西飞滚滚,我离开了祁山,驱车前往天水。

大漠与孤烟,黄河与白云,葡萄与美酒、羌笛与杨柳……陇西大地,肃杀凉州,除了边塞的苍凉浑厚、豪情壮志,在那里,还有一个令人黯然神伤的名字:
街亭。
《寻找北伐路上的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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