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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的书

角木蛟 2022-12-27 23:46:35 北京

1.爱与美的启蒙之书：《红楼梦》

红楼梦

9.6

[清] 曹雪芹著高鹗 / 1996 / 人民文学出版社

从中学开始就不断重读，每次读都有新收获。《红楼梦》的伟大和丰富无需多言，对我来说，她是爱与美的启蒙之书。这部浪漫主义文学经典塑造了我的爱情观和人生观（与之类似的书还有《简爱》、《牛虻》等）。虽然后来我又依次接触到了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文学流派的经典作品，也一次次被他们所吸引和影响，但浪漫主义依然是我三观与审美的底色。我倾向于认为，一个人从小到大读书最好应该遵循文学史的发展演进顺序，即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这样他可以有一颗追求爱与美的初心，然后再逐步认识现实世界的残酷、荒诞与虚无，最终逐步达到真与善和美的平衡，形成一个完整、健全的人格。

2.振聋发聩的觉醒之书：《鲁迅全集》、《城堡》

鲁迅全集

9.7

鲁迅 / 2014 / 同心出版社

鲁迅的伟大和深刻毋庸置疑，我这里想说的是鲁迅对我个人的影响。如果说《红楼梦》是在描绘至美至善至纯的梦境的话，那么鲁迅的小说和杂文则是将我从美梦中唤醒的一盆冰水。我个人读鲁迅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因为他在不断撕下覆盖在现实上的美丽伪装，露出丑陋、残酷的真相，让我不断受到打击，感到痛苦和绝望。然而一旦从美梦中醒来，我就不愿再度沉睡了，哪怕现实有多么令人痛苦，美梦有多么令人陶醉。我发现相对于美好但虚假的“善”与“美”，我更愿意追求“真”。我认识到我所追求的“真善美”一定要以“真”为前提，至于伪善、伪美，我是深恶痛绝的。

城堡·变形记

8.5

(奥) 卡夫卡 / 2010 / 译林出版社

比鲁迅的现实主义作品更进一步让我震撼的是卡夫卡的现代主义小说，比如《城堡》、《变形记》。如果说鲁迅的现实主义作品令我感到痛苦的话，那么卡夫卡的现代主义作品则令我感到窒息。这并不是说鲁迅和卡夫卡的作品写得不好，恰恰相反，他们的作品写得太好了，太真实了。而且，现代主义比现实主义更加逼近现实，更能反映现实的本质。卡夫卡所描绘的极度荒诞、极度无意义、极度令人绝望的世界与现实世界是多么相似啊，那简直就是生活本身。实际上，我都不忍重读卡夫卡的作品，因为读的过程太痛苦了，如同做噩梦。这样的经历对我来说有一次就好了，但也必须要有一次。

尽管鲁迅和卡夫卡的作品让我痛苦，但是他们却揭露了现实世界的真相。这些作品拥有无与伦比的巨大智慧和巨大勇气，给了我无与伦比的震撼，让我真正认识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3.追根溯源的治愈之书：《史记》

史记（全十册）

9.5

司马迁张守节 / 1982 / 中华书局

当我们被鲁迅笔下丑陋的国民性所震惊，我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们深感挫折与沮丧，甚至逐渐滑向虚无，这时我们需要读《史记》来疗伤。日本史家认为“崖山之后无中国”（崖山之战是蒙元灭宋的最后一战，战败之时，君臣投海自杀，十万军民随之投海自杀），他们认为崖山之后中国已经丧失了汉唐时代高贵的灵魂和精神传统，只能称为“支那”。这个观点自然要反对，然而我在想，一个古老的民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遭到了太多的屠戮和奴役，这样的经历是否真的是有益的？多难真的能兴邦吗？蒙元以降，数百年来，一遍又一遍的外部野蛮入侵和内部专治奴化，一茬又一茬最有理想、最有气节的中国精英被屠戮殆尽。英雄都已死去，活下来的都是奴隶，肉体遭到奴役，精神遭到阉割，而我们其实都是奴隶的后代。太多的不幸会使一个国家丧失锐气，使国民不断退化，变得怯懦、虚伪。明哲保身，敬畏权威，阳奉阴违，口是心非，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不当出头的橛子，不为天下先……几乎所有中国人从小都是这样被教育的，这些理念已经渗入我们的骨髓，成为我们为人处世的基本准则。再看看那些很少经历失败的民族，他们的民族气质完全不同，朝气蓬勃，锐意进取，真诚坦荡，开放自信。那我们这样苦难的民族还有什么希望？希望就在于文学和历史，因为就算英雄的肉体被消灭了，但如果他们的事迹还被传颂，他们的精神就不会消灭，就会影响和教育奴隶们的子孙，使他们继承英雄的精神衣钵，再起成为新的英雄，从而实现精神上的隔代传承。可是，如果连文学和历史都被删除、阉割、篡改、捏造了呢？（龚自珍说，“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比如清朝文字狱，修四库全书，比如……）那民族就真的要完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努力保存和不断重温真正的历史和文学，是拯救我们民族灵魂的不二法门。

《史记》，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让我重新认识了中国人，认识了中国人真正的精神。难以想象曾经有那么一个时代，我们中国人竟然有如此伟岸的精神意气：讲信义，重然诺，刚直质朴，视死如归，为了信仰可以赴汤蹈火，不避斧钺。这是真正高尚的精神，超越了世俗的功利。这样的中国人不是蝇营狗苟的犬儒，这是真正大写的人。《刺客列传》、《廉颇蔺相如列传》、《项羽本纪》、《淮阴侯列传》、《李将军列传》、《太史公自序》，读之泪下，不能自已。一个读了《史记》的人，不可能不爱这个国家和民族，不可能没有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心，不可能滑向虚无，沦为犬儒。

（关于这个论题，还可以看张宏杰的《中国国民性演变史》）

4.重塑常识的智慧之书：《人类简史》、《未来简史》、《今日简史》、《正义之心》、《枪炮、细菌与钢铁》、《简读中国史：世界史坐标下的中国》

我们从小生活在相同的国度，接受相同的教育，接受相同的媒体宣传，由此形成了共同的常识。我们认为这些常识是不证自明的，理所应当的，绝对正确的，是真理。我们甚至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常识有可能是错误的，于是我们放心地以这些常识为地基建立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大厦，并且从此舒适地生活在这些大厦里，并将大厦以外的一切事物斥为谬误。直到有一天，我们读到一本书，它摆事实，列数据，讲道理，用科学的方法证明了我们奉为圭臬的常识是错的，同时给出了新的答案。这时候，我们所构建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大厦就会动摇、开裂甚至崩溃。在废墟上，全新的、更坚固的认知大厦会拔地而起。这些重塑我们常识的书，我认为具有最大的信息量和最高的智慧，对我们而言价值最大。这些书会用新的理论取代旧的常识，解决长期困扰我们的问题，使我们读后恍然大悟，如同拨云见日。

对我来说，这样的书包括：

人类简史三部曲

9.1

[以]尤瓦尔·赫拉利 / 中信出版社

尤瓦尔赫拉利的简史三部曲：《人类简史》、《未来简史》、《今日简史》：我的书评参见：能让人改变三观的好书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177561/?_dtcc=1

正义之心

8.6

[美] 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 / 2014 / 浙江人民出版社

乔纳森.海特的《正义之心》：我的书评参见：能影响人生的智慧之书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3305947/

枪炮、病菌与钢铁

8.7

[美] 贾雷德·戴蒙德 / 2006 / 上海译文出版社

贾雷德.戴蒙德的《枪炮、细菌与钢铁》：从地理、生物、医学与科技角度重新解读人类历史，尤其是人类的冲突和殖民史。

简读中国史

8.5

张宏杰 / 2019 / 岳麓书社

张宏杰的《简读中国史：世界史坐标下的中国》：这本书高屋建瓴，言简意赅，通过东西方对比，系统、全面、深刻地回答了中国历史与文化发展的几个核心问题，回答了为什么中国会成为现在的中国，为什么中国文化会成为现在的中国文化，为什么中国人会成为现在的中国人。书评详见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957815/?_dtcc=1

5.极限思想实验的脑洞之书：《三体全集》

三体全集

9.5

刘慈欣 / 2012 / 重庆出版社

刘慈欣的《三体》在文学上很一般，与经典文学作品相比，《三体》的文笔并不出色，人物塑造也稍显粗糙，但其价值却极其巨大，因为《三体》作为一部科幻小说，通过过硬的科学幻想，给我们呈现了一个巨大、极致的思想实验：当全体人类都陷入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机中时，千万年来人类逐步建立起来的道德、法律、秩序、爱情、亲情、友情、各种美好的价值观是否还应该、还能够继续存在？人类是否还应该保留善良的人性？人类到底应该像野兽一样不择手段、不顾廉耻、穷凶极恶、弱肉强食地活下来，还是应该像有道德、有原则的文明人一样庄严、坦然地迎接死亡的命运？这是个终极问题，引发了我的终极思考。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久矣，普世价值似乎已经深入人心，全球一体化势不可挡，大同世界似乎即将到来，然而，貌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人性与兽性的搏斗一直都存在，人类文明距离全面崩溃始终只有一步之遥。

刘慈欣提出的问题极有价值。这些问题令人极度不安，但又不容回避。在他的逼问下，我扪心自问，在极端严酷的环境中，我是否还愿意、还能够保持人性？经此一问，我貌似坚定的三观似乎也不那么坚定了。这引发了我的进一步深入思考，重新检视自己的三观，重新认识自己、认识世界。

对此问题，刘慈欣给出了答案：“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猎人，不管是天使还是魔鬼，不管是娇嫩的婴儿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也不管是天仙般的少女还是天神般的男孩，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

对此答案，我并不完全赞同。我认为，《三体》的伟大在于提出了这样的终极问题，而非给出了正确的答案。然而，很多极端民族主义者、极端利己主义者、犬儒主义者竟然将《三体》给出的答案奉为不分时间地点，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金科玉律，认为现今世界就是黑暗森林，任何道德、信义、文明、原则都是虚伪的，都应该废弃，每个国家、每个族群、每个人都应该不择手段，损人利己，弱肉强食，斗个你死我活。我认为这是将《三体》中提出的最极端、最严酷、最恶劣的假想中的环境偷换为当前的正常环境，将极端环境下人类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进行的兽性倒退变成了正常环境中人类的通行做法，这是严重错误的，非常值得警惕。

6.同频共振的挚爱之书：《王朔自选集》、《情人》、《黄金时代》、《万寿寺》、《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

在文学艺术鉴赏方面，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频率，当你的频率和某个作家的频率相近的时候，你会特别喜欢这个作家的作品，就像物理上的共振一样。反之，当你的频率与作家的频率差异很大时，你会很不以为然，甚至很讨厌这个作家的作品。当然，这并不影响这些作品的客观价值。

对我而言，下面这些书和我的频率高度一致，我在阅读的过程中产生了强烈共鸣，这使我反复阅读这些书：

王朔自选集

8.7

王朔 / 1998 / 华艺出版社

《王朔自选集》：王朔是我最喜欢的作家，我认为我和他的内在频率高度一致，内心的成长过程也极其相似。我们的审美完全在一个频道上，所以他的作品会令我强烈共鸣。王朔的作品很多，但良莠不齐，很多是为了赚钱而写的，然而这部自选集却都是精品，篇篇精彩，我不知道读过多少遍了。《动物凶猛》是我最爱的小说，我几乎背下来了，这小说甚至直接推动了我的小说写作。《许爷》的艺术价值极高，文学技巧炉火纯青。《我是你爸爸》非常深刻、辛辣，有鲁迅的神韵，而且枪口对着自己，讽刺毫不留情，真是豁得出去。《过把瘾就死》、《浮出海面》中的爱情太美了，对话鲜活生动，语言诙谐幽默。《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可能是我看过的最纯情同时也最虐心的作品，年轻时读，感觉被王朔当胸猛踹一脚，肝胆俱裂，骨折心碎，半年都缓不过来，终于领悟到所谓悲剧就是将人生最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顽主》通篇调侃，肆意解构，是中国后现代主义作品的开山之作，是炸碎这个伪善世界的炸药包，其强烈的讽刺与幽默令人大呼痛快。

情人

7.8

[法] 玛格丽特·杜拉斯 / 2014 / 上海译文出版社

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这部小说太经典了，也太美了，写得像诗一样。杜拉斯发明了一种全新的叙事方法（类似相册里每一幅照片的说明），如此自由、随性，完全打破时间空间逻辑的限制，怪不得王小波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得是在极度丰富的生活土壤、极度敏感的个人体验的基础上的厚积薄发。这部小说我不断重读，她那种美感，那种洒脱，那种深沉与执着，那种纯真与唯美都让我惊叹。这样一部8万字的小书，浓缩了杜拉斯一辈子的艺术精华。我深深地感到，一个作家，一辈子能写出一部这样的作品就足够了，就已经不虚此生了。

黄金时代

9.1

王小波 / 2012 / 译林出版社

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真挚感人的作品，百炼成金的作品，字字珠玑的作品，随时可以拿出来读的作品。记得一次我在秦皇岛阿那亚海边的孤独图书馆，有半天空闲时光，看什么书呢？还是《黄金时代》吧，半天正好看完。一边读一边感叹，经典啊，什么时候看都觉得好，每一句都好，整体更好，一个作家一辈子只要能写出一篇这样的作品就值了。

万寿寺

7.8

王小波 / 2015 / 南京，譯林出版社

王小波的《万寿寺》：不断重读，当成写作的教科书来读。一般读者可能并不觉得这部小说有什么好，但在写作的人眼中，这是神一样的作品。技术精湛，臻于化境。小波太厉害了，这现代派文学技法的十八般武艺都耍得行云流水一般，真是潇洒，大气！大部分人喜欢小波都是冲着《黄金时代》的，其实要论文学功力，这部才更厉害，简直是现代主义教科书式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