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幣札記（3）：錢幣學研究隨想

過去兩年花了一些時間了解錢幣學，自己也算寫過一些文章。簡單紀錄一下我認為可以留意的地方。

考古：總的來說，目前關於錢幣的出土報告質量有改進空間，大部分的報告都很模糊，沒有紀錄每類銅錢的數量。相對而言，日本的考古報告對每類銅錢的數量都有紀錄，因此推斷中國銅錢有時不得不使用日本的考古報告。引用劉光臨〈明代通貨問題研究：對明代貨幣經濟規模和結構的初步估計〉的看法：「宋明窖藏銅錢的差距如此之大，最易揭示出從11世紀到16世紀這幾百年間貨幣流通的巨大變化，但是詳細的測算卻因中國考古工作者報告不夠精確而困難重重，特別是明代窖藏，無論是考古發掘，還是研究報告，都無法令人滿意。相形之下，日本境內窖藏的研究更加重要，因為日本中世市場經濟的崛起恰在南宋滅亡前夕，而其開始從中國大量輸入錢幣也在此時。除了某些特殊情況下日本輸入的錢幣應該能夠反映輸出國國內錢幣的一般流通情形，而其錢幣窖藏當然會與其貨幣流通同步或滯後，而決不會超前。」作者提供了一些使用日本考古報告的理由。其實，歸根究底還是沒有足夠高質量的中國考古報告用。錢幣流通有很大的地域性，例如琉球和南九州的洪武錢遠多於日本其他地方，中國基本沒有永樂錢等。使用日本的考古報告是不得不為之，要更準確反映中國的通貨流通還需要更多高質量的中國考古報告。就我個人的興趣來說，我最希望了解的是福建漳州外國貨幣流通的情況。假如疫情結束和時間許可，我可能會聯絡那邊的相關機構進行研究。

史料：先說中文史料。在我看來，目前中國錢譜關於外國錢幣的部分並沒得到充分關注。我曾經寫過〈远方漂来的大象 ▏洪遵《泉志》载大食国钱新考〉進行介紹。大體而言，《泉志》以其年代之早值得高度關注，但我認為基本沒有得到充分研究。清朝乾嘉時期及之後由於金石學興起而重視古錢。但是，這批錢譜尚未有好的索引。就我了解，可用的有彭信威《中國貨幣史》清朝一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中國錢幣文獻叢書，但還需補充。目前來說，研究東亞錢幣都會使用江戶日本錢譜，例如Lục Đức Thuận的Tiền cổ Việt Nam không do triều đình đúc（越南的非官方貨幣）即以此為賣點。可以說，近十年江戶錢譜得到非常多關注。江戶錢譜自有其獨特價值，當時日本對海外有非常深入的了解（見筆者〈安法元宝新考 ▏兼论莫氏中后期的铸钱〉）。但是，流行使用江戶錢譜還有一個非常現實的理由，日本古籍的電子化做得相當可以，使用起來比較方便。假如中國的古錢譜作好電子化，還有好索引，相信也會很多人用。使用清朝錢譜有一個例子，Francois Thierry的La monnaie Thịnh Đức thông bảo dans la crise monétaire au Vietnam (1546-1658) ，只有張崇懿《錢志新編》紀錄了越南的盛德通寶，可見清朝錢譜也有獨特價值。最後，除了傳統錢譜，還有一批十九世紀前期廣州商人寫的辨認外國銀圓的書。和前面的作者不同，他們不是士大夫，但也因此他們對外國有非常獨特的視角，介紹可見Helen Wang的Chinese guides for identifying silver dollars and other coins, 19th century。我可以說，這是一個真正的寶庫，中文世界基本沒有人留意，但是他們的史料價值非常高，非常建議看看。

再說外文史料。江戶錢譜值得重視。至於西文史料，由於我完全沒有閱讀手寫西文史料的能力，因此沒有怎麼留意過。要留意新的相關資料，我會推薦留意大英博物館Helen Wang的個人網站Chinese Money Matters。例如，她最近找到了Theophilus Siegfried Bayer十八世紀初期的手稿，並做了電子本。對於能夠辨認手寫文稿的人來說，假如能夠把這本書放在俄羅斯情報收集（見Gregory Afinogenov的Spies and Scholars: Chinese Secrets and Imperial Russia’s Quest for World Power）的角度來看，相信會非常激動人心。辨認錢幣需要很多背景知識，例如年號，這是很好了解對外國認識有多深入的史料。順便一提，Helen Wang見到的史料非常多，有時可能來不及寫論文就索性放在個人網站，還直接電子化供大家參考，真是非常不錯。

視角：現在很流行什麼東亞視角，從周邊看中國。假如能夠落到實處，這種視角的確能夠有很多新發現。我會推薦萬志英的Chinese Coin and Changes in Monetary Preferences in Maritime East Asia in the Fifteenth-Seventeenth Centuries。我會說，假如以跨地域的視角觀察，有時也能找到共時性的現象。

結語：舊工作和新工作之間有兩個星期gap，明天就開始新工作了。這兩星期忙著翻譯一篇論文（和健身），我覺得一星期後就大概可以完工了。就在開始新工作前作此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