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 新青年理发厅：我们终将迫不得已地长大
采访、撰文/停云
大雨渐渐停息。四散躲雨的观众还披着雨衣，慢慢聚拢在舞台前。
光穿过逐渐消散的云层。木吉他声响起，台上三个大男孩儿开始唱着自己那些从日常中撷取的智慧与幽默。“如果一生只有三十岁，我会每天搏命喝汽水”，全然不管三人都快从二十啷当岁迈入而立之年。“随风飘到哪里就哪里，今朝有酒今朝醉“，和西铁上偶遇的阿伯相谈甚欢。“拼命为大时代继续转动，最后才换到自由天空“，旁观年轻人们追追赶赶一身疲累。轻盈又郑重的生活穿过粤语歌词，抵达每一位聆听者。
自2013年仰头看到红磡宝其利街那个倔强“新青年电发厅”旧招牌，发仔、Showroom、欧阳三人，便以新青年理发厅为名，在音符里捣鼓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们确实“新”，有着青年特有的鬼马精灵。生活里一切琐碎事，从上厕所到约会迟到都可成歌，毫不掩饰对世界、他人和自我的好奇。却又有旧招牌一般的感怀与惆怅：城市变迁、朋伴失落、生活奔忙。当然，还有挥之不去的成长的迷惘。
六年过去，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嘻嘻哈哈的新青年理发厅聊到“成长”。在麦田音乐节的后台，三人围坐一堆，操着别扭又真诚的港普笑笑闹闹。很难想象，如果不做音乐，他们或许和同辈一样，汇入上下班的人潮，在匆忙的大时代做一个不唱歌的齿轮。
当年的同学都已经在各自行业工作日久，偶尔听到新青年理发厅的歌，还会对他们如今的自由生活充满向往。“其实我们也不是很自由。就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自由。”欧阳如是说，“他们觉得我们就是没事做，经常睡觉啊。其实不是的。每个做创作的人都有压力，我们也有。”比如去年在内地首次做“初次约会你”巡演，有人建议他们是否能将音乐做的更丰富或者复杂。难免质疑自己这一路简单轻松的征程——是否复杂与改变才意味着进步？
自己迎头撞上世界。疼痛让他们开始审视伤痕的意义。痛，也意味着成长。
“长大是迫不得已的啦”发仔话。有些无奈，却也坦然。
“人家不停地说你要改变，但听完之后你也不改变自己。你比以前更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觉得这就是长大。”这是欧阳理解的长大。即使成长有苦痛徘徊，但那些挣扎，却让我们更了解自我。
庆幸的是，即使迫不得已，新青年们也终于长大到有足够的勇气做自己。他们透露，在即将发布的新专辑中，他们依旧坚持简单与快乐。这世界已足够复杂，他们只想给每个疲惫的人道一声甜蜜晚安。
“终于拥有了想要的生活，终于触碰到向往的天空。终于知己战友总算有几个，终于接近未来，一切也不错。”《生活还欠你什么》里，三个青年已经完成了痛苦但珍贵的“长大”。
挣扎之后，他们拥抱尚有。在大时代之中，在他们热爱的那些日常和琐碎里，其实始终埋藏着巨大的改变的种子。你可能只听到那些“只为吻你才低头”的少年心气和青涩浪漫。可这样看似微末的小浪漫，背后是不为时代皱眉头的无畏和勇气。
这勇气有另一个名字，名叫长大成为自己。
豆瓣音乐：去年曾在内地做巡演。内地的音乐氛围和内地乐迷给你们怎样的感受？
欧阳：觉得他们很专心，看的时候很有耐心。这个是我很大的感觉。在上海那次，有人唱我们的歌，我们是很惊讶的。因为在广州或者在深圳会唱也正常，因为都是说粤语的地区。但是在上海，他们都在一起跟着唱，一开始我们还不习惯。
豆瓣音乐：2013年到现在，香港这座城市也发生了许多改变。外部变化会影响你们的创作吗？
发仔：其实没有很大的感觉。更大的影响是我们现在年纪变大一点。一开始（年纪小）很开心，没有什么压力。可是慢慢的就比较不开心，可能跟社会有关，也可能和年纪有关。不开心就是，慢慢变得“认真”，变得很沉重。
豆瓣音乐：长大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发仔：有一点矛盾。在音乐上，长大就是思考，是不是要有更多的东西进来？要比以前的东西更进步，但什么才是进步？我们曾经说过，能够维持原来的状态其实都是很难的。东西是不是要更复杂？是不是复杂才是长大？这就是我们常常要想的问题。对我们个人来讲，长大就是会有很多负担，比如家庭负担。
豆瓣音乐：那什么是你们认可的音乐意义上的进步？
欧阳：进步就是，我们要进行自己的创作。有很多人会和我们说，你们的音乐太简单了，要让它丰富一点，然后我们唱法、表演也要有进步。我们就经常想，是不是应该要改变，要改变自己去迎合这个世界。
我想长大的意思就是，人家不停地说“你要改变”，但听完之后你也不改变自己。你比以前更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觉得这就是长大——你的内心更坚定，就是长大。
豆瓣音乐：现在觉得自己长大了吗？
发仔：长大是不得已的啦。
豆瓣音乐：通过长大，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音乐是什么样的？
Showroom：就是简单，唯心。
豆瓣音乐：没有演出时，一天都怎么过？
Showroom：睡觉。（排练呢？）不排练。哈哈哈哈。
欧阳：没有演出的时候我们就创作新歌。因为我们要制作新专辑，所以会坐下来开会，过程其实很慢的。我们计划六月的时候有新专辑，在计划之前我们就要安排好时间，比如有一些音乐节、演出。
豆瓣音乐：这一张专辑会是什么样的？
欧阳：新专辑今年六月发。它没有复杂的东西。我们其实想的很简单，我们发现有很多人不开心，就像我们之前也有一段时间不开心，所以想大家听完新专辑之后睡觉能好一点。
豆瓣音乐：之前那段不开心具体是指？
欧阳：挣扎，在去年的时候。我们刚刚说成长，有很多人告诉你应该改变，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们就在想，自己做的东西是不是没有价值。做音乐并不是做一首歌出来就肯定可以赚钱的，你永远不知道。我们质疑自己的价值。所以我们就写了一首《生活还欠你什么》。
豆瓣音乐：怎么在质疑里找回做简单的专辑的勇气？
欧阳：其实我们一开始做音乐的时候比较简单一点。我们就是一直冲，没有什么特别想达到的目标。当你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然后你再找，最初你相信什么——做一个事情，就算没有赚钱，但那也是美丽的。
豆瓣音乐：1980-1990年代，香港很多音乐人都愿意讲述国家、民族、未来、愤怒等更宏大的主题。而你们的创作聚焦在日常。你们会想讲述更宏大的事情吗？
欧阳：我们到没有那么“大”，我们只是小人物。
发仔：应该说是方法不一样。其实小的事情也可以很大。我们第一张专辑叫《小事化大》，就是可以用小的事情来表达大的东西。1990年代大家说的都是很大的东西，每个人都说这个，可能也有点“物极必反”。宏大已经很多人说了，我们就来说一些很小的事情。一个很大的改变，也可以发生在一些很小的故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