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注册

从云冈到龙门：一场审美的嬗变

傻冒叔 2019-02-20 21:26:50

人近中年，但孩童那样的好奇之心好像未曾消失，正是这点星星之火，激励着我总想游荡四方，探个究竟。春寒料峭时分从云冈石窟归来后，我就总想着龙门石窟，终于在近七月流火的最炎热时分，来到了古都洛阳。

我一直有个朴素的观点：时间上的延续或空间上的切近，必然会在文化上显示出其相似性或某种演变，始凿于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的龙门石窟，与凿于北魏的云冈石窟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在某一年泰国的大城也得到了证实，当时身处其境，我总觉得和柬埔寨的吴哥窟非常像，后来回到酒店一查，两个地方确实非常近。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洛阳之行，就是来满足这个好奇心的，我想实地看看同为“四大石窟”（莫高窟、云冈石窟、龙门石窟和麦积山石窟）的它们，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卢舍那佛是龙门石窟的标志，呈丰满圆润的女相，据称以武则天为原型

龙门石窟分布图

“洛阳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几乎每一个到洛阳的人，都会来到龙门。静静的伊河把龙门石窟分为东西两山，风光有多旖旎，真的说不上，龙门的“山水之胜”，胜在包孕其中的深厚历史文化吧。

游览龙门石窟和云冈石窟的感受很不同，云冈一个个石窟看过去有一种明显的节奏感。有引子，如最大的第三窟，一下就把你吸引住；向前到了五华洞，彩绘异常绚丽，飞天雕刻精美，让人印象深刻，像一首序曲；慢慢经过其他洞窟后来到昙曜五窟，5座以北魏5个帝王为原型的高大造像，如高潮一般让你无法忘却。可是龙门石窟前面一个个洞窟看过来，会觉得略微无趣，宾阳洞、摩崖三佛、万佛洞、莲花洞，等等，它们并不是按照时间顺序开凿，又不是特别高大，粗粗看过，并没有觉察到什么，看得人也是稀稀拉拉，并不显得拥挤吵闹。只有来到奉先寺时，突然人潮汹涌，立马被震撼住了。

眼前的造像高大威武，卢舍那佛、阿难和迦叶二弟子、胁侍菩萨一字排开，天王和力士则呈围合之势，奉先寺的这一组造像从气势上就一下吸引你了，无法不关注。尤其是卢舍那佛，身高17米有余，头高4米，耳朵长1.9米，造型丰满圆润，仪表堂皇，衣饰流畅，气度非凡。细看，面呈女相，丰颐秀目，嘴角微翘，呈微笑状。据说是当时的工匠根据武则天为原型所造。难怪，站在奉先寺的卢舍那佛前，回想云冈的昙曜五窟，会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它们是如此不同：眼前的造像，丰满而圆润，气质温和，呈现出安详、富足、平和之态；而云冈的很多石窟，则褒衣博带、秀骨清像，甚至有几尊带有一点苦相。时代到底不同，魏晋时期的审美追求与盛唐气象的差异，是如此鲜明地呈现在这些千年文物之上，若不是身临其境，只看书本描述，是断然不会有这么真切而直接的感受的。

离开奉先寺继续往前走，人群又开始四散开来，有的甚至疾步往前，跨过伊河，直接去东山的一些石窟快速浏览了。我喜欢拍照，脚步自然要慢一些，走到古阳洞前，虽然主像面部已经被削得残缺不全，但整体身型和脸型，又让我想起了在云冈看到的那些造像——这一次不是因为差异的巨大，而是似曾相识。直到看了石牌上的介绍才豁然开朗，原来古阳洞是龙门石窟最早开凿的，考为北魏孝文帝为其祖母冯太后营造的功德窟。难怪这里的造像依然保存着秀骨清像的风格，而且，当时支持孝文帝改革和迁都的一批王公贵族等也多于该洞发愿造像，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集中了最多的北魏时期造像。也是这时候才明白，为何奉先寺前的很多洞窟不像古阳洞那样给予我那么明确的感受，毕竟它们开凿于北魏晚期到盛唐时期，已经在逐渐开始演变了。等我回到杭州，把几个典型的洞窟照片大致按时间顺序排列，才发现那种变化真是历历在目！

跨过洛阳的母亲河伊河时，太阳西斜，附近的村民在河中绿洲上垂钓，没有导游的讲解和游客的喧闹，画面是静态的，好像进入了那种神秘而安静的历史氛围之中，如若垂钓之人换上古人衣裳，分明就是一幅《伊河晚钓》图嘛。

西山集中了龙门石窟的精华，或者说西山因为有奉先寺和古阳洞这样的高潮部分，东山的石窟就没那么吸引人了，尤其是炎炎夏日我们已经汗流浃背，很想找个地方躲一躲。结果看到白居易墓就近在咫尺，突然又有了兴趣。这位最爱“忆江南”的唐朝官员，做过我故乡苏州的刺史，也做过我生活所在杭州的刺史，这位写出了千古绝唱《长恨歌》的大诗人，怎么可以忽略呢——可是偏偏很多人是忽略的，墓园里人际寥寥，苍松翠柏，青草萋萋，墓冢周围清爽干净。时近黄昏，暑气渐消，我们在石凳上休憩了一会，权当是短暂地陪伴吧。

回来后看一些资料，说“四大石窟”直至龙门，才基本实现了佛教造像的汉化，那么，开凿年代更久远的敦煌莫高窟和天水麦积山石窟，应该有着更为鲜明的不同风格吧？我期待着回游。

回来后我试着把拍摄的部分洞窟大致按雕凿先后顺序排列，造像面部的比例和丰腴程度变化非常明显，5幅图分别是：雕凿最早的古阳洞、北魏宣武帝始凿的宾阳洞、北魏孝昌年间始凿的莲花洞、唐永隆时期左右的万佛洞、唐武则天时期的摩崖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