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nce 音乐回顾（一）| 艺术人格的建立：从春情涌动的少男到性感浪荡的欲神

年初的时候，Prince的一段访问多次进入笔者的视野。他说：“虚拟现实技术是恶魔……他们操控John Lennon在坟墓里演唱‘Free As a Bird’……这绝不会发生在我身上。”那时笔者就在想，这是一个怎样睿智的男人？他竟能从同侪被过度消费的命运里照出自己的影子，从而避免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事实上，作为一个乐龄比较短的乐迷，在正式听Prince的专辑之前，笔者对他了解并不多，只能说出来他的三首歌，The One U Wanna C，Kiss，还有大众最耳熟能详的Purple Rain。Prince的音乐生涯显然不仅于此，其个人专辑就有近四十张，还不包括其他与乐队合作的专辑。Prince所活跃的那个年代，前有同他一样的大师Aretha Franklin，Elvis Presley，John Lennon，Marvin Gaye，James Brown等等，同时期的巨星有Michael Jackson，Madonna等等。即使这样，他的熠熠星光也并没有被遮挡住，反而让上个世纪的美国乐坛变得更加富有传奇色彩。

For You 封面

1978年，Prince在年仅19岁的时候发行了第一张专辑For You，封面印上了他的非洲式圆蓬头。开场专辑同名曲For You简单的Acappella之后是一首轻快的Funk Pop “In Love”，随后迎来了全专的第一个小高潮“Soft and Wet”。这也是整张专辑里唯一一首Prince和别人合作创作的歌曲。

“(Hey, lover) U're just as soft as a lion tamed/And U're just as wet as the evening rain

(Hey, lover) I really dig it when U call my name/Your love is driving me U're driving me insane”

歌词里洋溢着在这张专辑里难得一见的诗意，而性暗示跟后来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此外，“Baby”依稀能看到后世一众R&B歌手歌唱的影子；“My Love Is Forever”里小小地加上了一节电吉他的华彩；最后一首“I’m Yours”播放过一半后的电吉他演奏给这张专辑划上了一个句号，不过这一段看起来更像是Prince职业生涯正式拉开帷幕的信号。虽然one-man-band的形式导致整张专辑编排较差，不过作为debut来说他对于funk和R&B的掌握已十分纯熟，falsetto的运用也相当出色。

Prince

9.2

Prince / 1979

次年，Prince模仿Sly&The Family Stone，招募不同性别、不同种族的人，组建了自己的第一支伴奏乐队，推出了他的第二张个人同名专辑Prince。开场三首R&B/dance"I Wanna Be Your Lover"，"Why You Wanna Treat Me So Bad?"和"Sexy Dancer" 做得各有千秋。笔者最喜欢"Why You Wanna Treat Me So Bad?"里Bridge突然升调，用紧密的合成器搭配颇具力量的鼓点来烘托Prince急速延展的falsetto，带来直冲云霄般的加速感和失重感，将 “I play the fool when we're together ,but I cry when we're apart”里因为在爱情里被愚弄被辜负而情绪崩溃表达得再贴切不过。接下来的"When We're Dancing Close and Slow"里一句轻飘飘的“Sex-related fantasy is all that my mind can see”瞬间将青少年的爱情幻想勾开一个口子，五颜六色喷涌而出。

1979年的Prince

虽然在“Bambi”里自身有如小鹿错闯入森林深处般短暂迷失于hard rock，不过这张专辑的确是Prince在正确方向上的尝试，而且也使其获得了一定商业上的成功。值得一提的是，电吉他的成分从这张专辑开始有了明显提升。这一切都为他接下来的巨变埋下了伏笔。

Dirty Mind封面

1980年，Prince的第三张专辑Dirty Mind横空出世。这张专辑处于New wave风潮之中，以sex为主题的歌词十分露骨，尤其是在“Head”和“Sister”里。

“Head”里Prince策划了一出引诱正在前往婚礼现场的新娘的大戏，Verses里两人的对唱极其冷漠，给情感披上了一层极简主义色彩。其内容却淫荡下流，跳动扭曲的电子音效挑明了二人情欲的冷酷黑暗底色。而在时长仅为一分半钟的“Sister”里，Prince快节奏地叙述了一个16岁的弟弟和32岁的姐姐乱伦的故事。Funk与生俱来的欢快感让这个邪恶的故事变得荒诞滑稽。Prince仿佛无意中闯入这张专辑里极其单纯的小恶魔，只是想讲个笑话逗笑大家，故作娇嗔的口吻让人忍俊不禁.

1980年的Prince

这两首歌的下作程度足够令当时其他主打sex牌的歌手闻风丧胆。然而真正出彩的却是开场两首“Dirty Mind”和“When You Were Mind”。

“Dirty Mind”用一高一低两种synthline搭建出一个灯光频闪的金属舞池，向听众发出“If you got the time，I'll give you some money，to buy a dirty mind ”的邀请，一起跨入他的淫荡脑内世界乱舞狂欢。而在“When You Were Mine”里，Prince仍然围绕着dirty mind大做文章。他许下“when you were mine”的种种承诺，不分性别共享衣物，倾其所有只为佳人。即使有第三者插足二人其中也无所谓，只要女孩能属于他。合成器和鼓点继续大行其道，间奏里的键盘长音高昂，如捎带着一丝料峭寒意的阵阵春风，唤起了头上的盎然绿意。

Dirty Mind如一张温床，收容了各种性少数个体，滋生着荒诞不经的性行为。与此同时，Prince的服装及舞台表演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高跟鞋，长筒袜，比基尼以及夸张的具有强烈性暗示的舞台表演。他的音乐人格在这张专辑里开始建立起来，艺术家的形象得到了迅速地发展。他所做的音乐的流派正如他展示的形象的性别一样模糊，白人和黑人音乐融合在一起，走出了流行音乐的舒适区，正可谓不破不立。虽然这张专辑给Prince带来了一些争议，但它依然延续了之前的成功，让Prince成为那十年里第一个在商业上可行的艺术家。

Controversy封面

1981年，Prince发行了Dirty Mind的姊妹篇Controversy。这张专辑明显是过渡之作，并没有做出太多超过Dirty Mind的东西，不过还是能听出他在艺术人格上的越发丰满。

在开场"Controversy"里他叩问内心“Do I believe in god? Do I believe in me?”，发出了“I wish there was no black and white, I wish there were no rules”打破限制和规则的愿望，最后以“(I said) life is just a game, were all just the same...don't ya wanna play?”结尾。长达七分钟的舞曲epic里，Prince一直在变换自己的语气，时而低声祈祷时而高声歌唱，希望人们能跟随他。此时Prince就如圣经中的先知摩西一般，号召人们离开苦难之地，不再为奴。最后歌唱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人们都开始加入到他的队伍之中。而在“Sexuality”中，他鼓动大家一起站起来，“I'm talkin' 'bout a revolution we gotta organize”，他在众人面前演说着“We don't need no segregation, we don't need no race”。这对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生活在美国的边缘人群无疑带来了极大地鼓舞。人种歧视，性别歧视和摇滚文化带来的对同性恋的憎恶，Prince都看到了，而且他呼吁得比他的同龄人更响亮。这首歌代表着Prince对于乌托邦的不懈追求，希望有一个地方能够不再有这些歧视。

在"Do Me, Baby"这首pillow-talk ballad里，Prince大胆地加入了更多声音细节，放荡到听着都会红着脸躲避。他以歇斯底里的soul falsetto表达对于肉体的极度渴望，body shame荡然无存。到了"Let's Work"开始发展为节日庆典般的群体性爱狂欢，“Everybody work， that's right， everybody！ Everybody！”，每个人不眠不休，直到晨光破晓筋疲力尽为止。

1999封面

Controversy只是一道沟通Dirty Mind 和1999 的桥梁。到了1982年Prince推出的1999里，他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强有力的政治宣言。

专辑封面的怪异形象和预示着神秘的紫色发出了迷幻的信号。同名曲里开场的机械人声，如同将听众绑架到神秘领域的机器人，说着“Don't worry, I won't hurt you，I only want you to have some fun”。铺天盖地的合成器将听众一下拉到未来世界，Prince描述着核扩散带来的世界末日人们四处奔逃的景象，“The sky was all purple”。他向众人宣布宣布 “So tonight I'm gonna party like it's 1999”，“I don't wanna die，I'd rather dance my life away”！享乐主义的宣言不过是道开胃菜。下一曲中，Prince将热烈的情感寄托在“Little red corvette”上，“Baby you’re much too fast”此时变成了含而不露的欲望。相比于前面两张专辑的直白露骨，这样的表述显得更为性感。 “Let's Pretend We're Married”则以鼓点开场，继而加入了铜管乐器打造出金碧辉煌的派对，Prince标志性的falsetto将这场派对推向高潮。“D.M.S.R.”继续上一曲的狂欢，Prince如同在派对最中心的人，每个人都跟随着他舞动，“Work your body like a whore”，每寸灯光每个焦点都聚集在他身上。只有“Dance, Music, Sex, Romance”才是无上真理，每个人都要将之视为最高准则。“Automatic”的击掌声和流光四溢的合成器不得不让人想到“Welcome To New York”，显然Taylor对这一个年代流行乐的精华的取用十分精准。“Something in the Water (Does Not Compute)”用细碎的电子节拍，PC Music里常用的电子音效和水波粼粼的合成器讲述了一个个体于社会中异化的故事，“I’d buy you clothing, buy you fancy cars. But you gotta talk to me, baby, tell me who you really are”。“Free”开场的行军声，狂风呼啸声，将听众带到战场上，Prince动情地呼喊着“Never let that lonely monster take control of you”，“Be glad that you are free，There's many a man who's not ”，带有明显的反战倾向和救赎意味。“Will we all fight for the right to be free”，以抗争来换取自身的自由，和John Lennon的“Imagine”听来同样让人热泪盈眶。

一个篇章结束后，长达八分多钟的“Lady Cab Driver”登场。以男人最爱的性幻想，AV里常见的情节为引子，击掌声打底Funk舞曲，电吉他和小号统统上阵。后半段长篇诗歌似的一下又一下，将对这个世界的希望诉诸于性。而在下一曲中，鼓点推动叙述，合成器带来星辰下坠般的一句“All the critics love U in New York”。最后以一首轻抚身体的R&B“International Lover”作为这张专辑的落幕，此时的他骄傲多情。

1999是一张放到今天仍不会过时的专辑。时长早已不在Prince的考虑范围内，他在11首歌打造的异次元空间里尽情泼洒自己的才华。此时的他既像神彰显大能分离红海，又像先知成功带领众人突出重围。神格，人格，合二为一。他即欲神，神力通过对性的宣扬而愈涨愈烈。

自此，他完成了对自己艺术人格的巩固，在商业上也获得了巨大成功，进入流行明星的行列与众人争奇斗艳，书写下流行音乐史上一个不可磨灭的sex symb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