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注册

扮上流社会不完全手册一／二

毛绒绒 2017-03-26 18:08:16

城市流火闪烁，那些光亮，并非人行天桥下鱼贯的车灯，而是车里车外的眼神，影影绰绰……

这座城市每天西装革履的，除了房产中介，还有夜店经理每天Eddie都要发十几条朋友圈。下午刷屏的是当晚的派对海报：电音趴、lady’s night、单身汉聚会、白色之夜、黑色之夜、粉色之夜、屎黄色之夜……或者又是公司新请的那个台湾嗲嗲公关，拍脑袋想出的又一个幺蛾子。Eddie每天的任务就是从群聊里复制那些狗屁不通的中英文文案，再在最后copy上自己的订卡电话和三个颜文字红色叹号（1382936****❗️❗️❗️）。晚上，则毫无悬念，发的是和各种微醺魔女以及真伪大佬的贴面合影，手势一般摆成一个6，一定要举着酒杯，假装亲密地肝胆相照。这两年，和外滩这条街上那些阿根廷、越南的酒保混得都很熟了，Eddie的英语比这些大佬都讲得更地道一些。每天喝得醉生梦死，有一次差点胃出血。但好在这份工作收入丰厚，替那些台商找漂亮女孩陪酒，他总是抽五成的。另外，只要积极在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和manager的title，Eddie就总能接到电话，要求定卡座便宜一点。所以Eddie总是鬼鬼祟祟偷摸藏着一些几个月都没人来动的存酒卡。通常，他在离夜店一条街的地方和他们接头，叮嘱他们：问起来，就说你叫李小姐。这样的营生，一次能赚七八百。谁知道这些没人来喝的酒卡，主人去了哪儿呢？来这里的人，财富的流去都很容易，只有夜晚的狂欢永恒。 4点，整夜欢腾的气氛和灯光终于全部拧灭，这时Eddie才去换回家常的hoodie从员工通道下楼，疲惫地伸手招一辆回去的出租车，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两个人——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因为Eddie并不是这座城市入夜后的主角，他的笑话既没有镀金，请女孩喝的white Russian里也没有权力春药。只有一次，那个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哐当一下跌入了他的床和生活，体重是重了点，但Eddie说特别踏实。他终于遇到了一个微信名上没有花里胡哨的蝴蝶结也没有baby的女孩。看他的朋友圈，他每天带她骑着vespa兜风，也开始在白天social。当然，背着她送的宝格丽，住进她前夫给她的大屋。都说60 is the new sexy，她45岁，身上那些肉，明明就还是婴儿肥。终于不用再租火车站五千一月的公寓了，虽然那里离外滩也很近，却真的隔着一堵好高好高的，看不见的墙。

no sugar，only daddy 关于他有多少钱，是个比海蓝之谜更深的谜。我只知道每次他开来的不同的座驾，座驾上是十二星座的女孩。他是穷苦出身，但也不是暴发户，四十五岁，刚好那些能在饭桌上骂娘或是吹嘘的往事，他都赶上了末班车，现在叱咤风云的这某那谁，当年也和他在一起一穷二白混日子，这些让他在饭桌上的优越更有迹可循。“风口“、”社群“、“区块链”这些专有名词是他的化妆品，但他放在饭桌下的手倒是素颜且诚恳，总是不由自主地攀上那条蓬勃肉感的腿。那边，往往也总是半推半就地靠过来一点。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他不找那些脑子里都是玻尿酸的网红，倒是更偏向创投圈里漂亮的那些——她们更有自尊心，总希望能以退为进，打得一手清纯牌。其中的大部分，恨不得也立刻读个哥大（听说统计学专业几乎全都是中国人），当上下一个奶茶妹妹。再不济，被投资一下也是好的咯，自己本人，就是最佳的business plan。于是她们老是要和他攀谈一些似是而非的经济玄学，虽然他总想吼一声闭嘴吧蠢货，但想到，这也是不无好处——省了太多钱了，逢年过节送一箱褚橙或是罗辑思维全年的课，她们就很快乐。说到底，他觉得女人是快消品，不值得花费许多，期货市场的土豆倒是让他更牵挂一些。sugar daddy是个悖论，no sugar，明明也能做daddy。经济头脑很重要。

二维码女神她长得真的不算好看，但在任何title都通货膨胀的年代，她是女神，尤其在大都长得坎坷崎岖的自媒体情感鸡汤圈。一开始，就她声明好的，她是靠拿这个账号来赚钱的，毕竟做情感博主实在是太容易了——起一个看起来是用下半身想的标题，第一段贴一个关于朋友失恋／堕胎／离婚／被劈腿的悲惨故事，第二段拿一个电影论证一下，第三段痛心疾首地贴两句押韵的网络金句，就能骗的读者眼泪稀里哗啦。 “关注我的都是loser。”，她这么和我说，她并不关心内容是不是有营养，背离真实，她只关心她的口袋里有没有钱。她自称公号狗，去哪里都要带着mac的笔记本，大家聊天的内容也永远就是：流量、变现、互推。要是不小心加到了某个大乙方的微信，她一定频频在朋友圈讨好点赞，“爸爸发活的时候要记得我呦～”，还加一个无辜可爱的颜文字。后一次见面，是在品牌的晚宴，她看上去穿得更浮夸了一点，北京零下十度，她光着腿，因为现在接她的车会在家门口一米贴心停好。我蹲下来给她拍签背景板的照片，她熟练地磨皮、拉腿，打开snapseed和vsco调色提亮，然后发豆瓣微博。“写东西变现越来越难，今年开始做电商了。到时候帮我转发一下哦宝贝。”，她说话越发干练，语气毋庸置疑。一个月后我看到她在公众号贴了自己淘宝店铺的链接，一件短裙定价300，销量早就破五百，我突然想到一两年前，她在我的闲鱼里买下一条连衣裙，在年会穿。

上岸的不止美人鱼，还有王八和二奶她每天在五星级酒店醒来，巴厘岛的、西班牙的、加拿大的……她喜欢酒店冰凉甜沁的严谨，就像她下巴硬梆梆的尖锐的假体一样分寸不差。年纪轻轻之所以就去过那么多地方，当然是因为……但其实在哪里，都对她没差，不过就是在名品店里流连，或者陪着去赌场，嗲嗲地讲一句“我是新手，新手手气都很旺的哦。” 做了几十次新手，护照本上敲满了都可以去做旅游节目主持人的章，小金库渐渐富足。她又摇身一变成了女权白富美，开始在微博转发一些feminist的内容。在本地的相亲节目上，她成了独自行走十几个国家的企业联合董事，vcr里拍她拿着花里胡哨的羽毛笔在窗前的大写字台工作。在不同的饭票间流浪太久了，她打算去念个mba，找一间终生食堂。

土豪不土人人都在谈“互联网+”和“大数据时代”，听不懂的土豪，真的急得来伐得了。微信深度好文看了一堆，那些明明写着“不看流泪”的推送，土豪看了，突然就红了眼——自己真的缺少互联网思维。一路白手起家，靠得是稳准狠的眼光，和饭桌上白酒的斤两。靠蛮力开拓出自己的版图之后，他开始崇敬的竟然是无缚鸡之力的知识。世道变了，酒桌上，他开始捧着酒杯，殷勤地叫那些比他啤酒肚更大的知识分子“老师”。要是在某个局，遇到一个自媒体界的小网红，不管人家上周推送的是不是私处护理，土豪都要打开微信的扫一扫，热情地“交流交流”。其实这个圈子，本质也是喝酒，不过是从水井坊、梦之蓝换成了Johnny walker和干红。 “北京就是不一样！”，土豪每周搭飞机北上去念商学院，一年学费五十万，迟到了就要请全班五十个人喝星巴克，但是值啊！土豪觉得自己得到了升华，来往北京的路上，他没停地听着得到app上的课程以及《冬吴相对论》，爱笑会议室也不看了，现在看的是东方卫视的财富访谈，虽然他还是觉得袁鸣叶蓉的大长腿更惹人一些。 “社交就是一个六度理论嘛！花学费，买的不是知识，是圈子！圈子决定未来。”，念完一年商学院后，土豪喜滋滋地对我说。他已经用唐装和布鞋换下了立领polo衫和Hermes小皮带，刚报名了裸心谷一万五四天的学禅课程，书架里摆上了一套《南怀瑾全集》，正在微信群里和这哥那总，为了比特币吵得不可开交。

菜汤里的美人鱼参加下属Amy办在Ritz-Carlton的婚礼时，她被安排坐在靳羽西和当届的Miss China中间。婚礼很隆重，男人女人一丝不苟地穿着晚礼服，熟络地贴面吻。整个场面和她自家亲戚在衡山宾馆、美林阁办的那种闹哄哄的截然不同——没有抽奖环节，没有亲家母带着小区舞蹈队表演节目，也没有闹哄哄的小孩在桌子底下尖叫着跑来跑去。入行以前，她总觉得做公关就是着靓衫、提手袋，穿梭在衣香鬓影的会场晚宴，踩着摇摇欲坠的高跟鞋征服世界，然后顺理成章遇到一个王子。后来她发现，这一行的同事，大多数本来就是公主，而遇到的王子，都有啤酒肚。别提跑在他们前面了，要追上他们的步伐就已经很辛苦。每次穿的晚礼服都要不重样，洗一次就300，没钱购置和她们一样的手袋和服装，只能真假混背，海盐皮革城，是每年必去的了。学会了区分牛皮羊皮鸵鸟皮之外，她还懂得了怎么淘到一些怪逼小众到西伯利亚的单品，用个性来掩盖贫穷，比如摩洛哥拖鞋和西藏披肩。为了往上升职，她已经从化妆品包包钻石香水黑曜石研究到了古玩字画，但这些所知，不过是皇帝的新衣。一次，某客户因为与她投缘，约她去打高尔夫，她不得不刷爆了所有的信用卡凑齐高尔夫的衣服手套。作为新手，她很有天分地挥杆进了球，但她并没有得分的快感，巨大的失败感总是向她袭来。工资不算低，但花得多，还是没能攒下钱在这个城市买下安身立命的一套房。又不能租得差，怕被看不起。不是没有人向她抛出隐晦的橄榄枝，但圈子这么小，如果一口答应，之前的人脉就都会被毁个干净。也有手段厉害的，比如业界津津乐道的某女，周旋在十个男人之间，收了十只Chanel的新款，一只常背，剩下九只，转卖给代购。这份工作几乎每天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镁光灯下，她必须是光鲜的、快乐的、无忧无虑的。但舞台的背面——每次她和朋友们在会场分别，分头坐上打的豪华专车，她只敢让车开十五分钟。在确定不会撞上熟人后，她就在车里换上包里常备的球鞋，坐地铁回家。有时礼服太drama，她就在地铁的洗手间换T恤短裤。好几次，华丽的裙摆，被地面的尿渍打湿。她觉得自己像是海里的一滴水，每天都被浪裹到高位，见到那些云上的生活，但最终，却不过只是苍蝇馆子的家常小炒里，被油烟味盖掉的一粒盐。

出于礼貌，他不得不多交往了几个女朋友在高雄每天清早起床帮爸妈摆大饼油条豆浆摊的时候，他从没想到自己的生意会做的这么大，大到吞下了上海的一个商圈，买下了一个有“全球最佳夜店”title的pub，虽然这个title也是买的。他雇了很多有用的没用的员工，但没关系，反正新年利是，他只包五十块。人人都跑来和他做朋友，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上海有这么多台湾人。那些名气都快濒临倒闭的杂志都跑来采访他，动辄必用“新贵”二字。台商圈是个怪圈啦，都要跑到上海来淘金，所以他常要去朋友家定制一套并不需要的西装，或是每周固定买一大堆花，摆在店里。他也有个list，雇了客服每隔两周去问候，潜台词是：可以来消费了。他经历过87-90年台北房价的暴涨，当时还是个穷小子，没赶上炒房热，但99年他到了上海立刻就低价吃进了好几套法租界的房，01年开始果然大涨。他作为台湾人的优越不止这些——有一段时间，女孩听说他是台湾人，就像是小熊维尼见到有机蜂蜜，出于礼貌，他不得不多交往了几个。除此之外，老婆孩子被他安置在美国，投资移民拿了绿卡，女儿很争气地考上了名校。他的商圈入驻着无数的小酒吧，出名得贵，一块三明治卖到150元。但他总是抱着甲乙丙丁女郎的纤细腰肢，说最爱吃她们亲自做的饭菜。她们于是把这听作结婚的暗示，兴致勃勃地张罗，他连葱钱都不必出。他也算有支出啦，他把自己买下的房子给她们住，少了几笔租金，不能说不心疼。但拿他商人的精明，在心里划拉一笔账——每天这些房子，几平方就能涨出一个月的租金，还不用请保姆打扫。台湾经济像是老人的皮肤，弹性不断萎缩。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很理解为什么北欧的中老年男子喜欢在曼谷颐养天年。赚钱的确很辛苦，好在余生皆假期。

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 他还住在北爱尔兰那个奶牛悠闲，绿牧遍野的小村时，以为自己的未来就是到市里的建筑公司做个普通职员，过一份不太有进取心的人生，最后娶一个胖胖的爱尔兰姑娘，生一窝红色头发满脸雀斑的小孩。（原谅我对爱尔兰人的所知，来自于哈利波特。）要感谢那一次毕业旅行，因为经费紧张，他和几个好友最终来到中国。在青年旅社，一个中国女孩偷摸地爬上了他的床，他就此知道，她们把睡到异国男人，当作勋章。一踏上这块热闹的，时刻沸腾着“最后一天，清仓处理”和小苹果remix的土地，时间一下子像被调快了两倍。他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这个词是他后来在相亲节目上讲的，当时几乎24位女嘉宾都为他亮了灯。电视台付了一万块请他上节目，给他编造了一个在华奋斗的爱尔兰富二代身份。真的是笔划算买卖，他不仅date了女嘉宾，并且收到了微博里的大堆私信，waiting list足够开到一年后，并且他可以AA得理直气壮，因为他不是中国男人。他在中国学会了什么都吃：猴脑蟑螂飞鱼走兽，当然，什么样的女人他也都能下咽。旅行之后他到上海做了外教，那时候外教还没泛滥，他的工资算高。不过高低都没关系，反正他除了房租，几乎不用花钱。那套西方的约会歪理：date几次之后才确定是不是要严肃进入relationship，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每个被他深情款款甩掉的女人，都把情伤归咎给了文化鸿沟，甚至结婚前都对他念念不忘。他被宠坏了，在中国呆了三年，中文还是讲得支离破碎。后来一家地方药厂请他拍广告，让他穿上白大褂念台词：国际尖端实验室研发，三十天根治肥胖……他还经常穿着西装，去晚宴充场，扮演某国的大使。或者，在某家公司，挂个外国顾问的闲职，每月银行卡就能多出好多钱。他的生活会一路快乐下去，娶一个有钱又有爱（对他，不是互相）的中国太太，这样外国cp又能炒上好几年。买房？bullshit，租大屋，享受当下，才是最高要旨。他也有永远有充分理由离婚，“因为外国人就是这样的嘛，不爱了就分手。”，以后，还会请一个上海阿姨，帮他去国际学校，遛自己混皮的小孩。他觉得中国是个巨大的片场，他除了自己，什么都是。爱尔兰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很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