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的那一年，我都做了什么

作者按：2015年秋天，再次裸辞，攥着不多的存款，不计后果地决心做一年自由职业。本文系旧文，是我看到豆瓣的“辞职”话题后忍不住加以修改再度发布的，以此纪念那段充实又潦倒的时光。对了，写完这篇文章不久后，我就和男朋友麦师傅骑着摩托车环游中国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翻我以前的日记“骑士笔记”系列。

2015年9月，我第5次裸辞，此时我26岁，大学毕业快满3年。在投了20份简历、收到18个面试电话、放了面试官15次鸽子后，我做了一个愚蠢且任性的决定——我不要上班了，我要做一个标准化的无业游民。

于是，我撤下了我挂在求职网站上的所有简历，清空了硬盘里上百个PPT文件，回绝了朋友想要带我一起装逼一起飞的创业邀请。我还删掉了微信里的23个人，其中包括5个猎头、6个快要结婚的中学同学，以及12个辞职前就很看不顺眼的同事。做完以上事情后，我买了200块钱的薯片、话梅和麻辣鸭脖，一边看着《奔跑吧！兄弟》，一边追着《绝望的主妇》，正式开启了我的无业游民生涯。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看美剧一定要吃东西，吃东西时眼睛必须要盯着美剧。我甚至总结出了一条定理：看《老友记》时适合搭配乐事薯片和可口可乐；看《傲骨贤妻》时适合嚼又薄又脆的饼干；看《神探夏洛克》时如果正巧磕着五香瓜子，那么对案件的理解力大概会上升10个百分点；看《破产姐妹》时最好不要吃需要双手并用的复杂食物，因为剧情越来越无聊我要腾出一只手来按快进。辞职后的第一个月，我以每天10集的速度补看《绝望的主妇》，等看完第五季时，我大概胖了10斤。

就这样，我决定重拾身材。首先我戒掉了零食不离口的习惯，但副作用是把看美剧这一爱好顺便也戒掉了。随后我列出了详尽的运动计划，雾霾天我就待在家里跳郑多燕，空气爽朗时就绕着小区慢跑。10月初的北京在一场小雨过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降温了，枫树像被秋风挑逗过似的，一夜间羞红了脸。我尤其爱那金灿灿的银杏，朦胧路灯的笼罩下，我的视野被那一片片饱满的橙黄色冲撞着，我觉得叶赛宁那句“当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而我已不再青春少年”都逊色了许多。这层层堆叠的黄叶本身就是一位极伟大的诗人啊！或者说这些秋叶就像海妖塞壬，后者以曼妙的歌声勾引得水手触礁坠海，而前者则以它的浪漫主义气息诱惑得我在跑步时突然失神——然后撞上了电线杆。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减肥。我整日宅在家中极少见人，并且没有求偶需求。但体重的不断下降、肌肉线条的逐渐紧致则给我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充实感。我读威廉·尹迪克的《编剧心理学》时，大概会有旁人不以为意地说“读这个干嘛，你又不拍电影”；读《现代小说技巧初探》时，也会有人揶揄“读这个有什么用，你又成不了简·奥斯汀”。但至少我节食、跑步时，不会有人指指点点道“别跑了，你这先天条件是上不了维多利亚的秘密的”。我觉得我大概能够理解许多人信奉的“读书无用论”和“减肥有用论”，因为在功利主义大行其道的现代社会，黄金屋和颜如玉已不在名著典籍里，而是在互联网创业潮里，在人们趋之若鹜的某条道路上。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读书啊，每当觉得百无聊赖生无可恋时，看到书柜里的一堆藏书，看到豆瓣读书上标记过的一堆“想读”，便觉得生命像加满了油的汽车一样又变得动力十足。那些没翻开的书之于我的生活，仿佛幽暗古堡里等待我去打开的门窗。不上班后，精力充沛了一些，我便鼓足勇气去啃一些大部头，如《文学理论》《第二性》《荷马史诗》以及……《哈利·波特》。每每读完一部书，就痛恨自己的大学时光还是有些荒废了，毕竟这些东西几年前就该读完的。然而比较吊诡的是，偏偏又是读书这件事让我对生活、命运、个体与世界充满了怀疑与臆想，幽暗古堡里的窗子被一扇扇打开了，但折射进来的阳光交织在一起，五彩斑斓却又迷了我的眼睛。

读书读到跌进虚无主义真的是一件很不美好的事情。意志薄弱如我，竟然愚蠢到想依靠书籍和电影来寻找生命的答案，我把小说、戏剧中的角色行为作为我日常行事的参考，却发现这样往往将我的生活搞得更加混乱不堪。身为一个中文系亲生的孩子，我竟然忘记了文学最根本的任务是提出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我偏执地躲进文学艺术的世界里逃避现实，很多人因此称我为“文艺青年”，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文艺”几乎成了我人生所有不幸的来源。

不擅长与人交流的我，开始将写作作为我倾泻表达欲的出口。从辞职到2016年5月，我一共经历了6次退稿。我安慰自己，没事儿，好像有个名人说过，在成为一名作家前，要先经历300次退稿。我还差294次，任重而道远。事实上，我对成为一名作家这件事儿并没有什么渴望，对自己写的东西也从来不负责任，兴之所至了便动笔胡侃，意兴阑珊时一个月都不写一个字。我写过的绝大部分文章都没有重读修改过，甚至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码出的小说都懒得通读一遍。毕竟生命有限，还是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大仲马和曹雪芹身上吧。

若说辞职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在哪方面有明显的长进，那就是我学会了做饭。“下厨房”成为我手机里使用频次仅次于微信的软件，经过厨房间里的不断练习与摸索，我终于将自己的厨艺从下方便面和煮速冻水饺扩展到了中西餐的世界性领域。

辞职后的9个月，我去了3个我过去没有涉足的城市，回了1次母校和3次老家；我一共读了40本书，看了160部电影，写了15万字的废话，学会了30道家常菜的做法；我胖了10斤后又瘦了10斤，兼职赚了一点钱又转瞬填进了信用卡，体重上我实现了收支平衡，在收入上一直入不敷出。我读书写作时幸福感会上升20个百分点，看见喜欢的人心脏每分钟会多跳15下，思考未来时内心的惶惑和慌乱会增加23%。

总之，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我的快乐没有多1分，我的忧愁也没有减1克，我的弟弟就快要毕业了，我的父母又要去理发店把新生的白发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