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译埃德蒙•雅贝斯散文诗《词语的白与符号的黑》（选自《门槛•沙》）

                
                
词语的白与符号的黑（1953-1956）
——献给让•格勒尼埃（1）
组诗《在我们的传奇上树碑立传》
〈奢华的家〉
一
一个奢华的家，鸟儿为了花窗。
（森林纯洁的色彩，陶醉的羽翼上有斑纹的香气。）
黑夜在手心里。（在眼睛的光里，也好。）
宇宙的边界：每一道都是无限的萌芽。
（她躺下了，她在倾听，在破碎的水声中，在她的床上，她听到波纹展开了涟漪又向岸上抛回被侵犯的自由的落日。）
人们在呼吸之间制造阴影。
（小姑娘，在圆舞中，失去双臂的清晨伴着残疾的笨拙，令她烦乱。
大地上，她是否想起在路上勇敢地、气喘吁吁地推铁环时的笑声，是否想起托着沾满尘土的帷幔直至黎明时的叹息？）
墙壁，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它们的怀抱，因为石头的心里没有永恒的爱。年复一年，在颓圮之中，它们重又发现了它们匿名的命运。
二
脚步是期待的屋顶。行进时，我剥夺了地面的热情因为它被我的双脚抛弃。
三
我走得比眸子允许的更多。（在那儿昏暗变成免费的阶梯，晕眩在浅海翱翔。）
透明的年纪萦绕于人们的记忆。
战争对幻象做出贡献。
你的秀发是我绝望细长的光晕。（你的脸庞是清晨诞生的星辰吗？）
双手野蛮地攀爬，直至地狱开放，无一路人猜疑，全因光阴起伏的皱纹而心有旁骛，灯火通明的光阴划破了天空。
四
（面对孩子们梦想中极具灵感的木偶戏，应当接受我们世界的缺席，接受我们令人欣慰的保证。在尊重这些笨重造物的奔波时，应当接受我们的不真实。）
五
在洁白的路上我找到你，那条路通往山峰的内陆。
我们是否知道，在我们力量的顶点，应当将我们这些痛苦的钻石甩进圣水？
六
雨水锤打着爱情浑圆的肚子。
（暴风雨满心责难。）
起立，双腿站稳，人向霹雳挑战。
在大脚趾和举起的食指之间，太阳在教着观看。
〈种族的血统〉
前额是潮湿的耐心；双眼是放大的欲望；双脚和双手则是男人生气勃勃的冒险。
（从遥远的故乡，星辰前来打造重新发现的世纪那庄严的行列。）
从根茎到果实，鬓角绿了，眉毛金黄。
光阴是玫瑰的花束，酒液向着圣诞树的许诺闪光，在靠近大海的地方，是我们模糊身影的足迹。
〈面具与白昼〉
一
人们不在空心的石头上盖房。（在雪峰上更少吗？）
随着目标日渐淡薄，回忆目睹其对人的影响力日增。
（无休止展示力量的高墙。只须一滴固执的眼泪，只须空气中一根莽撞的麦秆便能让伤口变得致命。）
明天是盗贼之日。
从我们多重的面孔中，惟一在坚持着；岩石上靠着疲倦的大海。
二
港口保护着它的话语。（它也保护溺死者的腰带吗？）
渊薮的边缘，是流亡的花环在闪光。
刺破空间的叉开的谜，死者与我们一起分享它们的诞生。
〈物质的变形〉
一个男人在集市上托举起大地。
（汗水，一滴一滴地，形成了湖泊，旧日的守夜人，那些白杨，在湖水中顾影自怜。）
女人们荡起秋千。（天空仅被风摆的短裙所冒犯，那是令人困惑的肉之束棒。）
心是我们这个时代门槛上的一道拱门，是女先知指缝中一只雄辩的贝壳（对它自己而言）。
扬声器为音乐和呼喊中不同寻常的世界而争吵不休在那儿人类的声音承认了丢脸的失败。
壮观的雄鸡大战，为地盘和空间。
一盏路灯在数着它颈圈上的黄珠子。
街道是血之网。但谁会阻止它想为沙漠解渴的执着的欲望呢？
《音乐会之夜或陌生的词语》
                                  天空，便是缺席。
                                  *
                                  作曲家与时光一同演奏。
既有使用、培育、接纳的词语（即反映人之好意的词语如“自由”、“爱情”和“痛苦”），也有用于徒劳的词语。有时站烦了，当班的词语会抢下一把椅子，坐下抽烟。这便是奴隶的反抗。
有
        词语
肆权
滥用丰富的词语
那词语提供血
提供水
提供火
有镜鉴的词语
                    雄鹿自有它的冠冕
                    珍珠自有其猎兔狗
新娘子颈上的项链
是丘陵脚下的源泉
    
有分量的词语如最初的
紫色
那词语 为上帝之爱
仁慈的天空把它还给你
有词语
那是穷人的部分
                    两世界间花饰的华丽马车
                    把车轮上的零钱施舍乞丐
有耐心的词语不安的
词语
引发纠纷的词语
是黑夜里
白昼的精神
有词语
引发纠纷
                    喜鹊在与大象争吵
                    它睁大蚂蚁的眼睛
有陌生于词语的词语
我的爵爷我向您致敬
勇敢的人民我向你们致敬
灰烬和出路
有象征的历史的
词语
是犬蔷薇花的遗存
对坍塌的城堡陌生。犬蔷薇花是被淹没的世界上唯一的遗存，那是波浪的象征。白昼放弃挥霍黄金。在行进的耳畔，咝咝响的是泅水的蛇。流水为光芒付出了代价，伤口变为鲜血。
对古老的大海陌生，对以盐书写的散碎文字陌生，盲目者所轻信的符号的特质，正是不羁的诗歌的特质。
有词语像中文的
暗影
矿井里的火炬
词语像矩阵般
令人惊叹
诗人即诗。他将天赐的奇遇化为语言。在宇宙无垠的贝壳中，他胡乱尝试并随时会被牡蛎所更换，但依旧精心编织着无限。
有成对的词语
是创世的词语
有枝杈的词语
那是命定的字母
有圣经般的澄澈
最初的词语，是那个男人。他为认知自我而焦虑，便拼读出塑造自己的四个字母，第一次，那个男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亚当。
他倍感孤独，便幻想用陌生的字母拼写出一个比自己更复杂的生物。他面向大海，用一个手指在沙滩上画出了自己的形状，于是在宇宙中，他的声音中出现了莉莉丝。（2）
随着时光的推移，他又知道了，为自己的欢乐，他可以创造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伴侣。这就是那个乖巧而柔弱的夏娃，是从风中逮来的三个字母。
但他在爱抚中很快发现，夏娃极其狡猾。她独自发现了智慧树，亚当与智慧树共同拥有了那个最美丽的大写字母，被他刻在石头上。夏娃给亚当送来拥有重叠的第三个字母的苹果让他辨认，山峰曾经启发过他。亚当大口地嚼着苹果，于是尝到了痛苦。与夏娃和七个字母的蛇（与一周七天相同）在一起，亚当创造出未来光荣的诗人们引以为傲的字母表。
为了他的失去和他们的痛苦。
有摆渡的词语
是夜晚的线团
针穿过图象，那是羊毛的神化。
有神话的词语
是太阳的琥珀
有界石的词语
是血腥的失败
人们没有摧毁神话，就像无法抹去金光大道上一个行人的身影；这看来是想否定制造出影子的人，想来驳斥让影子出现的道路和太阳。
有铁锚的词语
是章鱼和证据
有披巾的词语
是哀婉的呼唤
词语频繁出入词语。那是字母的囚徒——如同人借助于其行业或地位——把词语创制为某种在悠闲的大海上至高无上的希望，并赋予其活力。如此多的写作问题招致追随者的敌意。首先便是沟通和观念交流方面的敌意。词语是观念的宿敌。而观念则是原罪。随着作家对自己的艺术逐渐醒悟，词语对自由的要求更高。词语发出动人而执著的呼唤。诗人对此做出回应，认为以其角色做出这种回应是必须的。因为它关系到自由。
有用于词语的词语
是为成长而苦恼的
孩子
有孩子般词语的
痛苦
“上帝呵，明天，在学校里，请让我学会拼写‘菊花’这个词；在这个词不同的拼写方法中，请让我碰上那个最佳方法。上帝呵，请让组词的字母来帮助我，让我写得不多也不少。上帝呵，请让我的老师明白那关系到他钟爱的鲜花而不是圣体盒，而我可以随意给骨骼上色，把阴影和眼底的边缘变成细齿并让它们走进我的梦中。”（3）
有酷爱音乐的词语
是激情的音乐节
有音乐的词语
是王公们的钥匙
在石头中生存的艺术
有建筑的词语
对音乐厅而言，牢固的天花板必不可少，而在演奏曲目单上的作品时，音乐厅门窗紧闭；因为无论如何不能让其他声音随便打破长空的恬静。
有蜂窝般的词语
是纵横四等分的路口
有网状的词语
是丰富的蜜糖
一旦失去声音，音乐厅便成了熙熙攘攘的车站，令各路旅行者担忧。不需要幽灵的帮忙也有多种方法去辨别一列火车是出发还是到达。
有环绕性的词语
是周游世界的时尚
愿意告诉我腰围吗
有警惕的词语
那是我的惊异
剧场在一个美国女人的睫毛上有所保留。“我不想去看这场演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教师红着脸对自己的侄子说，“我的学生们要是知道了我的这次艳遇会怎么想？”
“这样的演出您没什么可担心的”，年轻人回答，“引座员的手电马上就会发现。”
有逐字逐句的词语
那是镜子间的对话
无上装的青蛙在池塘边呱呱叫。“你把衣服穿上”，月亮对它说，“爱情不属于你。”
可蛤蚧正在一旁窥伺，舌头一伸，它摘下了月亮。
有难以成为
诗歌
考验词语的
词语
有独奏的词语
那词语试着用四块系在一起的手帕抹去心爱的洋娃娃的泪水，从一只眼擦到另一只眼，犹如温柔的琴弓。
公众观察着它，十分困惑。
有云彩般的词语
那是奇遇的反面
有全景般的词语
那是真正的假期
乐队指挥手里的指挥棒是个有争议的避雷针（因为避雷针对公众的安全必不可少）。听众的眼睑，便是防水和遮阳的样板避难所。
出师不利
有难觅的
词语
如果想参加车站的竣工仪式你就一秒钟都别耽误。耳边传来一列蓝色火车的鸣笛声。“别哭了，漂亮的陌生姑娘。我答应给你一次出色的旅行。”为平息铁轨的怒火需要这种痛苦。H先生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他丢了一只皮箱，正是装着大卫王的那只皮箱。瞬间的疏忽会不会拖累三千年的英名？“真蠢”，寿险经纪人说，“让敝公司负全责，公司会倒闭的。”此地之外，一对夫妇早已在玻璃窗包厢里脸贴脸微笑。H先生呆立在站台上，寻求救助。而喜爱他的音乐却没有在近旁采取善意的行动。
有诗一般的词语
像脐带
有词语
将它缠绕
如果没有见到这个浓妆艳抹、穿着珍稀皮草且香气熏人、所到之处引得音乐厅常客频频回眸的年轻女人，我是无法静下心来听音乐的。我从不知道她的尊姓大名。她坐在第一排舒适的扶手椅中，专注地看着那位主刀的外科医生完成他的大作，他在八十个埋首于音符的助手中间，面对虚空，豪情万丈地挥舞着滴血的手术刀（啊，那些令他迷醉的私情描写也转给了病人）；她被那些渴望艳遇的殷实银行家们窥伺着，他们彼此间的目光擦出火花，与夫人们佩戴的钻石交相辉映；那么多熟悉的面孔里，从长着拐杖头般（？）鸡头小乳的平庸处女，到已故情人的小照仍挂在胸前的受人仰慕的七旬老妪；从退休的将军到浑身不自在的运动员，她的出现都像一个怪诞的陷阱，威胁着所有人的生活。我是最早揭露她的。但我忘了她曾是我的念想。于是，为了摆脱这一切，我还得求助于我的笔。
我不愿为分享一小时的欢娱而招致巨大的痛苦。
有讽刺的魔幻
词语
有人世的理性
词语
有星状外袍的
词语
鸱鸮的外袍用两千万死人编织。高级时装并非空幻的词语。人们没有把它制作得更为考究。
有背叛的词语
我俯身于遍体细鳞的词语
大海中的词语令人惊异
它在好奇者的手指结网 当心鱼钩
渔夫是闯入者是恶魔
我抬起双眼看美丽笔下的词语
空间中它珍惜每条线每种惊异
当心风雨中的猎人 猎枪像雨点
有杀人的眼珠
我猛然抄起词语
它有一座沙子隐秘之腿的
岛屿之港
是风帆的胸像
它有海鸥和空空的
巨手之眼
世界在其中避难
我在无数道路上追随词语
有一次它停下来对我微笑
它无头
无颈
它无臂
无腿
而我吃惊的嘴
变为它的名字
《舞者与顶峰》
诗歌就像山峦，顶峰高度有别，但却都由一个或数个具有无穷魅力的词语所构成。
*
虚无打着呼噜，这小兽怡然自得，就像眼睛。
每只眸子，自有其驾驭者。
镰刀不割火焰，割小麦。
*
分神时总带有能令真相现身的共犯表情；芭蕾舞女演员总是能够在辐射的舞台中央。
*
荒漠与沃土仅一步之遥。
火构筑了节日。
*
一颗珍珠，当它有了张开的臂膀，便红着脸径直滚入胸脯中央。
*
可见与不可见争夺着清水层在那儿舞者双臂张开潜下去。他带回来的图象就是每天向人们提议的那个需要重塑的世界的影象。
*
舞者发现了相似性，并完成了整饬的壮举，若没有他，那些东西或许永远不可能碰面：那是在自我的夜间迷失的人和物，是禁锢于自身外形和血统的囚徒；那是某个感性世界的残片，但彼此相距遥远，或因迟疑或责任，或因必须而不能。他领受了极度的和谐，并在淳朴的举动中辨认出来。
*
一个告白是双解的活扣；是镜子受到惊吓的一声低语。
*
秘密是黑夜遮住目光的大门。舞者并不想曝光，反而要豪迈地跨越过去。
*
舞者和舞蹈之间有一种无法打破的默契；节日和表情之间也有一种秩序。
*
轮番地创造着艺术并被艺术所创造，舞者以最轻盈、最激动人心的舞步表现作品。一声召唤，舞步便如约而至。而这些空间的窝主相当吝啬，旅行者每次出发时，都必须收买他们，迫使它们听话，可以说它们是急于聚拢在他的四周，怂恿着他，也可以说它们急于要在路上超过他。在赶上他之前应当向所有舞步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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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象像这些神奇的花朵，无论它们是黑是白，人们永远不会知道它们是被舞者采自山顶，还是从僻静的草地一角抢夺而来的。
*
在空白页上，诗人发现了舞者逝去的舞步，在梦中，他将舞步与他笔下的魅力词语进行比较。
*
摆脱了音乐性的句子生出舞者的连串跳跃，以至于逗号像绝望的跌落般计数，而最后的和谐则身心俱疲，戛然而止。
*
自由的词语与自由的诗歌相较量。舞者同样与写下的舞蹈相较量。
*
诗歌与舞者为其艺术的匹配，都需要巨大的空间。
*
水追随着火开始一场由死亡引发的对话。
*
词语征服了手。
《桨与帆》
字母偷词语，词语偷影象，影象在偷。
字母骗词语，词语骗句子，句子骗作者，作者骗人。
字母梦想词语，词语梦想句子，句子满足词语，词语满足字母。
字母宽恕词语，词语宽恕影象，影象宽恕白昼。
句子点缀词语，词语点缀字母，字母点缀缺席。
字母耗尽词语，词语耗尽句子，句子耗尽书籍，书籍耗尽作家，作家自我毁灭。
*
符号与皱纹是同一瓶墨水的问与答。
页面对冒险的词语永远空白，就像奴隶或领主。
*
词语是人的影象：所以，是另一个。
词语是人，是人的回忆与形成。
词语武装词语来对付自己。
词语只能靠某个词语施救。
每个词语，自有自己那份墨水。
人靠人的支援，就像词语靠词语检验。
*
有些词语永不会搁浅。
*
相互寻觅的词语有分手恋人般忧郁的目光。
词语围拢影象，就像人围坐饭桌或炉火。
*
话语披上气息流转。
*
诗歌隐藏着强大的火炬，而当词语沉醉于自由时，便瞄准了黑夜。
当诗人用标点符号删除自由的区域时，他便在词语间增加了冲突的起因，或扩大了亲密谅解的机会。
*
在扫过每个音节时，读者的眼睛都有引发火灾的风险。
*
像火一样，水也有自身的弱点。
梦属于根。
风信任风。
一位漆成蓝色的姑娘
追随着回声的曲线
鸟翼叠起黄昏。
*
蟾蜍患了甲状腺肿焦虑症。
天气像钉子，让呐喊生锈。
饥馑背负着
交叉的射线
声音在流血。
长剑为伤口哭泣。
那黑人在皮肤下
低声对黑夜诉说
猎物的双眼在狼的瞌睡中浮现。
石头狂乱地加固水井。
*
微风在水中阅读。
对钟楼而言，大地是一张可望而不可即的床。
死者被回忆唤醒的水围绕。
*
叶归叶
火归火
水归
水
*
词语随身带着书，就像人随身带着宇宙。
阴影对阴影低诉白昼的隐秘之路。
我们与词语一起沿深渊行走。一步迈错或许必死无疑。
飞雪对白色说着稻子听不懂的语言。
词语钟爱晦涩。
白昼在书中出没。
*
最后的呼喊便是天真。
*
孩子用一只手指旋转起彩色铁环，铁环在人群迷醉的眼中消失，人群是铁环的同谋。
溪流的家园映在每扇窗子上，就像我们眼中盲目的世界。
一旦被征服，影象在我们眼中就像大海中的一座岛。
*
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在彼此的眼中分离。
*
在一首诗中，激情从一个影象通往另一个影象，就像蝴蝶飞过田野。
冰上的女舞者在镜面上刻下一句被公示为保密的话语。
风吹拂过诗的题目，使它变得僵硬，就像人们抵御严寒时所做的一样。
*
艺术家筹划眼睛中的灿烂生活。
*
散文对自己的道路充满信心，它与诗歌的区别，就是急于抵达目的地的旅人与醉心长舞不愿醒的舞者的区别。
世界与人争夺诗歌，就像谣传中玫瑰的长势一样。
诗歌是某种更严重的干渴渴望去缓解的干渴。
诗人与诗歌紧密相连，就像词语与投射出它的世界之死紧密相连。
诗歌在词语的生命瞬间不朽，像一个微笑，一次邂逅。
诗人的第一个动作是从飞行中抓住他幸存的那一部分。
*
词语在诗歌中的行动，其效果到期后方有显现。
*
墨水，词语的微光。
视觉像声音一样塑造词语。
话语为阴影准备了声音。
*
诗歌在词语中打碎了镜子，碎镜子使影象失真。
靶子的等待是没有张力的。
墙壁把希望寄托于土地。
*
同花冠和蝴蝶一样，灵感是诗与物之间的一首牧歌，其间的心有灵犀产生了话语。
*
训练：从盐中祛除水的味道。
*
从镜子到镜子，回声看到自己的脸在溶解。
墙壁面对自己白色的词语。
每扇窗子保护着自己的风景。
*
欲望与左右我们的目的住在一起。
目的是我们为超越自我而在狂热的执著中取代的界石。
有目的即有目的的囹圄。诗人在黑暗中锯着铁窗。
*
最令艺术家担心的莫过于偃卧自家牖下。
*
正午时分海滩上充斥着赤裸的思想；到了夜里边缘又被归还给沙滩。
*
每一种思绪在孕育它的思想中寻找特征。如同父亲在儿子焦虑的面孔中找寻自己一样。
*
艺术家将宵禁强加于思想。
*
如同天空面向大海，作品向人开放，人在作品中寻找自我。
人民与诗歌都有他们的死者的声音。
同海难瞬间的大海一样，历史在死难者的篇章提高了嗓门。
人和词语对死亡的经验与他们的勇气一致。
*
荒漠播放枯燥无味的词语。
黎明造就雄鸡。
梦想在厄运中描述我们。
*
诗人的记忆是他的时光。
诗不能改变生活，但能交换生活。
我们被带走了。
*
诗歌是相似的。
注释：
（1）让•格勒尼埃（Jean Grenier，1898-1971），法国哲学家、文学家，加缪的哲学老师。
（2）莉莉丝（Lilith），犹太教神话中的人物。据犹太教神秘哲学（la Kabbale）对《圣经•旧约》的解释，莉莉丝是伊甸园中的第一个女人，是亚当的第一个妻子，由上帝用泥土所造，后因不满于上帝和亚当而离开伊甸园。在亚当的求告下，上帝从亚当肋骨中另造出夏娃（Eve）来代替莉莉丝。
（3）引自法国哲学家、法兰西学院院士加斯东•巴舍拉（Gaston Bachelard，1884-1962）的著作《梦幻的诗学》（La poétique de la rêver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