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年青的礼物：教师节沉思师生之间关系

夏可君 教师节，是教师与学生之间关系的节日，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关系，即由师生关系所形成的节日，这个节日是通过师生之间独特的教与学的关系而形成，但教师与学生如何可以形成一个节日？通过学习什么？教师难道不也是一个学习者？当节日作为日历中的一天被独立标记出来，教学关系如何使之熠熠生辉？如何让人充满遐想，并且让这个时日被一种师生之间奇妙的关系所充满？ 无疑，作为教师，需要在这个节日，一次次沉思它，迎候它，并且充满它。如何让学校，大学这个独特的空间，充满智慧的光晕？ 对于我，对于我这个已经有着几乎十年老师教学经验的老师而言，进入了所谓的四十而不惑的年岁，我与学生的关系会如何？我与大学的关系会如何？这难道不是一个巨大的问题？还有什么比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学教育最为糟糕的了？大学已经死了！因为是行政与考核在主宰大学，而非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支配着大学的发展。身处这样的处境，教师节还有何意义？教师不为此感到羞愧？带着此羞愧，节日开始于它自身的悲哀，甚至可以说，教师节还尚未来临。 如何在此羞愧中重新开始？让教师节真正发生？只有回到师生最初的关系上？才能进入这个节日，唤醒这个节日内在的力量，可以让我们从羞愧走向感谢？ 是的，节日的时节总是感谢的时候，在教师节，学生会感谢老师，那么，老师感谢什么呢？除了羞愧，哪里还有感激之情？随着年岁的增加，我该感谢这个节日什么？我又该如何接受来自学生们的感谢？ 或者，如何以思想的方式向这个节日表达感谢？既然我们是哲学与诗歌方面的学习者，如何以诗意的方式来沉思？如果思想可以在这个节日获得力量，也许可以从羞愧走向感谢，那个时候，节日才会发生！并非我们在这个节日，我们就进入了节日，节日是在未来发生的，今天这个时日仅仅是对节日的期待。 这一次，让我惊讶的是，学生们，每一年新的学期开始，开始于秋季学期的新生们，总是新生，教师们总是会与新的学生相遇，这些学生会越来越年轻，每一年的新生，年纪会越来越小！这难道不让人惊讶吗？当教师变得越来越老，而学生们却越来越年轻了，这个不断加大的反差，让我惊讶，让我欣喜，让我对此着迷，这一次，我希望对这个年岁的反差有所沉思。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人也称“教师”为“老师”，“老”者，乃尊称也。因此，教师是双重的变老：一方面，在自己年岁日渐增加的意义上，教师在变老；另一方面，在与不断来到的新生的年龄相比较而言，则加倍变老。 但也许你们会说：其实这不是相反吗？如同刚才所言，随着新生的不断到来，教师与年轻人的交往中，越发会变得年轻，永远不老。 如果你们真的如此说，真的如此认为，这就是我要表达感谢的开始，这也是我，作为教师，要对这个节日表达感谢的地方：因为有着这个节日，教师与学生的相遇中，教师变得越发年轻了！似乎学生们青春的气息，青春的力量来到了教师身上！教师要感谢的是这个来自学生的青春的礼物，来自他们青春的赠予。 如果一个教师能够一直如此感受到这个青春的礼物，那么，这个教师才不会变老，或者他过着双重的生活：一方面，在岁月中变老，更为机智，富有岁月赠予的智慧；另一方面，则变得年轻，时间倒流了，因为与年轻人的相处，他永远有一颗年青的心，永远不老！ 我在想，这难道就是教育的秘密？教育并非仅仅是教师让学生变得成熟起来，而且也是学生让教师变得年轻起来，学生们带来了几乎不可能的礼物：青春的时间性！ 就师生关系而言，一般而言，有着三个方面的展开： 首先是教师传授学生以知识，但如果大学，仅仅是教师传授知识的地方，那么，大学就仅仅是一个工具，仅仅是培养一些知识的技能，师生关系是一个交换知识的过程：我教会你们一些相关知识，你们学会，通过了所谓的考试，似乎是把知识还给我了。尽管你们也获得了知识，但是按照古老的柏拉图的学习理论，知识不过是回忆，不过是教师唤醒了学生们出生时遗忘的东西，因此，这仅仅是一次对等的交换交流而已，并没有增加什么新东西。 其二，是师生之间的互动。如果大学，还要培养学生们认识世界的方式，不仅仅是技术与技能，还有一种陶冶，对想象力的训练与培养，这是需要学生们与教师们互动的，彼此激发的，尽管唤醒想象力的方式异常困难，但既然想象力是心灵的隐秘技能，如同康德所言，那么，好的教师应该有这个意愿去唤醒学生们的想象力，这是按照学生们自己的方式去生长！不是给予一种普遍的教化模式，而是让其天性得到充分发挥，这是让心灵中的那个隐秘机能发生最大的作用。能够如此，这个学生就获得了一种自由感，这对他无论从事什么样的职业都将有益，而不仅仅是一个专业技术人员。 其三，则是学生给予教师以礼物。对大学的理解，之前一直是以教师给予学生知识为主导，其实，大学教育的秘密，如同海德格尔指出的，一方面，教比学更难，教意味着让人去学，真正的教师让人学习的东西只是学习；但另一方面，真正的教师以身作则，向学生们表明他应学的东西远比学生多，这就是让人去学。这是《什么召唤思》中海德格尔的沉思！这个让（lassen）的可能性，其实更多来自于学生的召唤！不断来临的新学生，更为具有召唤的意愿！是学生们想学，更能学习的那种可能性在召唤教师，因为教师可能仅仅是在重复之前的知识。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学生给予教师的其实更多，这个来自学生的礼物，是更加让我们惊讶的！这是来自于学生们的礼物。如果大学，还给出了如此的“让学习”的礼物，给出了无法预估的东西，不仅仅是唤醒一个个个体的心灵，而且是让他体会到世界本身的博大，感悟到这个生存的世界本身就是最大的礼物，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是最好地可以启发并且展现出一个新世界可能性的关系。 是的，就是一种新的关系，一种不断更新的关系，青春就是世界，青春是最为美好而众多的世界本身，如果出生是一个世界的打开，那么，只有青春才是世界本身，进入中年，那是世界的共享，死亡，则是一个世界的终结，只有，青春，才是世界本身的充分展开，而且因为如此之多的新生，让新也是多样的，丰盈之新，也是一颗颗丰盈的心灵。 每年的新学期的开始，总是会迎来“新生”，字面意义上，就是“新的生命”，即便是老生，也在新学期开始，“日日新，苟日新”，这是古老的《大学》文本中的语句，这是奇妙的，大学之为大学，不就是体现这个“新”？与新来的生命一道重新开始？ 与新生的相遇，是重新开始的机会！是与一个新的世界一道重新开始，分享这个青春世界的开始，即是变化的开始，也是重新的开始，新学期的开始，可以让教师有机会重新开始自己的思考，重新纠正与完善之前的工作，或者就是重新开始，教师节，其实是一个机会，可以让教师再次开始，还有着机会，还有着时间，总是还有机会，让这个教师再次起航，再次开始。 教师节的秘密其实在于这个重新开端（Anfang）的秘密，并且从一个开端走向另一个开端，一直处于开端的欣喜之中。如同海德格尔在190后期与1940早期所思考的，如何让开端一直保持为开端，不走向沉沦与终结，开端一直是急难（Not），是一种迫切的召唤，最为亲密的开端也会走向沉落（Untergang），开-端（An-fang）是开端性的，而且是事件之成事的深渊（abgruendig das Er-eignis），并且从最深的深渊中的最高攀升。 那就是让开端处于深渊一般的涌起之中！那么，对于师生关系，对于大学，什么是这个深渊般的关系呢？这个深渊般的裂隙如何关联？师生关系之中深不可测的关系是什么呢？那个“教”与“学”，知识与未知之间的深渊如何被连接？对于教师，作为知识的传递者，其实并非全知全能的上帝，而是把学生更好地带入到面对那个不可知的深渊面前，让他不畏惧，还能够有着兴趣，有着探险的勇气！教师并非仅仅传授知识，而是能够与学生一道面对那个未知，进入那个深渊，一起处于未知或无知的惊讶之中！ 这不就是柏拉图对话的奥秘：与苏格拉底的相遇，其实并非得到了明确的知识，相反，反而更加迷惑了，每一处对话都走向了无出路的绝境（aporia），但却让年轻人与苏格拉底不舍，柏拉图的对话不都是发生在变老的苏格拉底与年青人之间的？也许哲学本身就一直要与青春保持内在的联系？这是荷尔德林所言的Gemuet（心魂的心气）或Innnigkeit（切心性）？只有有着青春为伴，进入那个未知才有着最大的快乐，因此，自知无知，恰好是最好的教义，也是最好的师生关系的体现。 因此，这也让教师不会处于习惯的知识重复之中，而是也进入自知其无知的体会当中，有着让人去学习的渴求！而当今中国大学的根本危机在于，无法重新开端，无法进入开端的惊讶与喜悦之中，哪怕卑微的开端也没有！ 那么如何重新打开新的开端呢？知识在授予与被召唤之间，要求教师变得年轻，不是教师在教导学生，而是让学生来教导老师，这也是为什么柏拉图的写作进入所谓的晚期，在《巴门尼德》与《智术师》等篇中，苏格拉底成为了小苏格拉底，而且成为了学生，这个倒转，如何可能？大学难道不是教师教育学生吗？为何反过来，让教师成为学生？这也难怪柏拉图在他带有自传性质的《第七封书信》之中认为没有自己的写作，而只有“美丽而变得年青的苏格拉底的写作”，这实在是对至美之极的师生关系的书写：是让丑陋的苏格拉底在与年轻人的对话中，重新变得年青而美丽起来！ 因为学生们，作为青春的热望，乃至有些无所畏惧，不断给出着自身的惊讶，乃至于无知，没有比这个无知的显露更为是教育所需要的了，这个无知与青春的一道生长，带来了活力，激发了学习的可能性，是“无知”与“青春”在一道生长：青春的秘密在于让无知之“无”保持生长！青春似乎一直处于无知的压力之下，但其实这个无知却激发了让人去学习的渴望！“让无生长”，与青春一道保持生长，这是青春的学习所给出的礼物：青春给出了一个无，一个无化的礼物！ 只有当教师也接受到这个无化的礼物，给出自身之无，即也面对了自身的无知，教师才可能也有着继续学习的渴望，这也是让人去学习。 每一次新生的出现，都是陌生的，如何面对学生们陌生的面孔？那是进入青春的沉思，进入年轻的秘密，只有当老师有一颗同样年轻的心，才可能与青春相遇！进入同感的时间性。 进入年轻，这本身就是时间的秘密！师生之间的关系，不就是进入这个青春的契约？永远保持青春？如何永远保持青春的秘密呢？保持青春的秘密，这是哲学的别名！ 从柏拉图以降，到基督教的耶稣基督，都是青春的哲学。为何要保有青春呢？因为这是由教育所决定的。 教育是生命的生长，但是，这个生长，并非是简单地生长之中老化，教化之为教化，才是让时间的青春一直起着作用！因为这是让无知与青春一道生长，是给出无化的礼物！也是因为青春，不断到来的青春，乃是时间的秘密，是让时间来结盟，让时间来发酵，时间才是唯一的教化者。但这个时间，乃是在无化与生长之中生发出来的。 是年青的学生们让老师变得年轻起来，老师去分享青春的世界，也是分享世界的青春，如果一直有着年轻人，那就意味着世界本身还是青春的。教学的秘密不过是分享这个青春的世界与世界的青春，与之一道生长！所谓知识的传授反倒是其次的，因为这个青春的世界是世界本身的礼物。 只有当教师接受到这个礼物，而学生们因为身处青春而不自知，教师唤醒这个青春的时间感，使之产生共感，这个礼物才被传递开来。 我们所共享的这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是唯一的，只要一个生命来到世界上，这个生命就是唯一的，因为他以唯一的方式感知世界，他以自己不可取代的身体，在感受周围世界，以及共在世界，乃至于遥远世界的一起，还有不可知的梦想，乃至于幻像！只要这个身体存在着，他就以他自己的方式在感知属于他的世界，这个感知方式，这个感知的个体经验，是唯一的。因此，如同德里达所言，这个世界是唯一的，或者如同佛教所言，这是一次化身，一次独有的世界的独一经验。 如此独一的个体世界，如何共享？青春是秘密，在青春时代，我们几乎不以个体的方式感知世界，我们更为愿意去与朋友们共享，或者说分享自己的快乐和痛苦，我们似乎不是一个人存在着，而是以友爱的方式，哪怕动物，植物的自然界都是朋友，即，我们一开始就是共在着的，是与朋友们共在，我们几乎只相信朋友们，父母亲等等也被纳入朋友们的氛围之中，才可以交谈与交往，不然就是逆反的心态。 我们似乎感受不到个体的存在，但是，当亲人去世，当朋友离开，我们就回到个体，我们开始面对一个我们所不理解的世界，在好奇与惊讶之中，我们开始分享那个未知的世界，青春之为青春，其实更多是在共享那个不可知的世界之际，才成为朋友的，并不仅仅是熟悉，邻居的伙伴成为朋友，而是因为对那个未知世界的共同好奇，我们才开始结交为朋友，共享的一直是那个世界的未知性与好奇。 如果我们仰望天空，那流动的云，在暴风雨来临之际，或者雨后的彩虹，那才是让我们着迷的对方，为何天空如此不同？青春就意味着对一切的意外都好奇！ 青春即好奇，青春就是好奇的别名，难道好奇不就是哲学的开始？ 青春就是云朵，云彩，它一直就在高处，是渴望，应该从高处来看青春的渴望，在我们这个电子时代，把青春置于高处的云端，那是云计划。这不断流变的云彩还有待于聚集，存储在高处，那会带来巨大的能量！青春就是云，是未来的云计划，是青春的云计划！与“云聚”相关，而青春的世界有着如下特点：不定性，但有着游动，带来运动的活力。它是可以云聚的，可以更好的聚集与游动，这是新的游牧形态。它们变化多端且美丽异常，一直有着美丽与光彩，这是在高处的可见的美丽与活力。而且，它们还有着对宇宙，对未来变化的责任。它们可以聚集起来，有着能量，带来坠落的事件。云之为云计划的储存，有着技术，是新的技术的化身。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它们有着构成事件的能力，生成新的事件，从高处的第四维从天而降！ 因此，与学生们的分享，是分享这个青春世界的敞开，是进入不老的秘密，这是学生们给予老师的礼物，这是我这一次要给予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