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树一样活着：长出年轮，站成森林
来自: 会思考的荻子
进入春天之后，不自觉地会被家附近的几棵大树吸引住。每天上班的路上都能欣喜地发现它们好像又生长了一些：三月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慢慢地在四月初嫩绿变成了新绿，而现在，即便这两周降温还时不时会有小冰雹，它们还是长出了属于春天的叶子。见证这些时刻总会让人觉得非常有希望和生机。
树是活的。他们活生生地长在城市或森林里，当我们站在它们面前时那种敬畏之心会油然而生。不真真实实地去抚摸它们的树体、去闻它们的味道，是不可能真正地体会到大树带给人的那种安心感和巨大能量。
就像人生中一些很美好珍贵的东西，比如自信、放松、快乐、幸福感，这些都只能从已有的经验和亲身体验中获得，你很难凭自己的想象去获得。
树不会说话。人类跟树并不共享一套交流的语言，所以我们跟它们之间好像永远无法达到百分百的交流。但正是因为我们不能跟树木达到百分百的交流，所以我们之间会有许多浪漫化的想象。也许交流有时候并不是十分重要，走在树下，观察和记录每年的生长本身就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树永远宽阔且厚重。在人类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大树就在这颗星球生扎根生长。树一旦扎了根，就会在那个地方深扎广布地生长起来。它们的根会穿过那些长满了杂石的缝隙往土壤更深的地方伸展。而它高大的枝干，也许是许多年前人类祖先嬉闹玩耍、捕猎觅食的绝佳选择。
它就在那里，见证着人类的演化和朝代的更迭。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树可以承托人类的体重，也可以承托人类的一生。
此外，树既有强大的生命力又对人类毫无威胁。在野兽随处可见的自然界中，对人类毫无威胁的生物并没有那么多，但树就是一种很珍贵的存在。树可以为人类提供食物，也可以提供庇护，这是一种足够安全的强大的生命力。
树连接了天上和地下，它会记住很多事。“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树真的很有宽慰的作用。
我的姥姥就像一棵鲜活、宽阔又厚重的大树。去年夏天硕士毕业后、等待签证出国读博之前，我在家里度过了近几年最安心和放松的小半年，那时候姥姥也在。
83岁的她腿脚不便走远路，但仍然勤劳、慈祥又宽厚。她永远会把我当成小孩子，每隔几天就要喊妈妈带她去逛超市，买回来一大包我小时候爱吃的饼干、烤肠和炒凉粉，然后笑着问我怎么又瘦了呀，要多吃点胖乎乎的才好。
我还记得我出发去荷兰的那天，是10月一个太阳很大的下午。我抱着她说姥，我今年过年给你打视频，等明年回来给你带国外的好吃的尝尝！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想过这是我见到姥姥的最后一面。
今年正月初三的时候姥姥去世了，而地球另一端的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没有参加她的葬礼，甚至在那几天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我刻意让自己变得麻木，屏蔽很多东西然后让自己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我发现春天好像来了。
春天的到来和树的新生总会带来非常奇妙的感受。很偶尔地我会想，这些伤心的事情能不能都在冬天消失掉，我能不能迎来一个一切尚未发生的，非常崭新的春天？
在某一个晒着太阳在河边听播客的午后我突然意识到，不管我的意志或心境如何，也不管环境和世道如何糟糕，但春天还会开始啊！万物还在复苏，被踩了一个冬天的草和花还在努力地破土而出，光秃秃地大树也一样在不断生长。
我想起前年暑假在姥姥家的桃树下看到过一颗落在地上的，被鸟儿吃掉一半的，有些腐烂的桃子。我还记得我可以看到它裸露在空气里的一半的果核。我突然想到，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只小鸟把它叼走，去到一个更加温暖和肥沃的土地上，重新得到大地的滋养然后生根发芽，也许姥姥也是这样。
树的根和树的叶朝天上和地下两个方向走去，它连接了我们和故去的亲人，这真是一件非常有希望和生机的事情。
《树之生命木之心》里提到，树的生命有两次。一次是他们生长在山林里的寿命，另一次是他们用在建筑上的耐用寿命。如果这棵树在山林中已经长了一千年，那么用这棵树建成的庙宇也就可以维持一千年。
每一次对建筑进行保养修缮时，刨子刨开裸露的木头表面时，扑面而来的厚重的古朴的雪松的香味，会提醒我们它居然还“活着”。
森林的主人公不是朝着天空生长的生者，而是作为养分哺育新生代的死者们，整座森林在旅途中共享着同一份意志。
那心的粮食是什么呢？八十多岁的西岗常一说，是透过五感反应到心底的众生万象、是经过了正误判断的众生万象，心是靠这些滋养起来的。
我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去登山，跋山涉水以及看看不同的东西。在大自然中，既没有近路也不能着急，春天播下的种子只有到了秋天才能收获。再怎么着急，米不可能一下子饱满；树不可能一下子粗壮。
像树一样活着，长出年轮，站成森林。树还是会继续生长，而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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