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寺1-1-3
来自: 陈怅
寺庙里一只年幼的红狐躲躲闪闪地隐藏在石柱后面,它向王素发出轻轻的低嗥。它是一只非常漂亮、惹人怜爱的幼狐,虽然皮毛厚密,色泽纯亮,但在刺骨的寒风中仍瑟瑟发抖。三个月来王素喂它食物,却从未允许它进屋,原因近乎荒谬——因为不想与它产生太深入的牵绊。哪怕是动物,王素也不再想轻易去建立那份情感的联结,否则别离,失去,背叛,都太痛苦了。
王素将仍有体温的驯雁抱入房中,在灯下仔细捋开羽毛观察,还是找不到任何伤痕。屋外传来幼狐长长的哀鸣,显然是在嫉妒驯雁的待遇。那驯雁也抖动身体,发出低低的哀叫,王素认出这是一头用来传书的官养驯雁。
轩辕朝在一二七年正式启用了全国性的驯雁传书网络。
这套官营的网络不仅给皇室和官府提供快速的政令传达,也开放给了武林和民间,为商业票据和紧急家书的递送开通了非常便捷的服务。但是“驯雁传书”第一次发挥全国瞩目的重要作用却是在一二九年李天道将金蛊毒王散撒向扬州闹市的时候。官府、武林和民间的求助讯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到帝京以及各个武校的药学系,为各方的联合营救赢得了时间。
一七四年燕子坞安护镖局事件时,也是驯雁及时把少林、武当被引爆神迷散的消息带到了江武府和姑苏城。
如今人们把这套体系带来的便捷与高效视为理所当然,以至于很少有人去想这事其实并非轻而易举。
当时的药督府总管谭岩,也就是柳铭卿的前任,用了十年的时间才研制出了一种叫“易徙丹”的药物,给灰雁喂食后可以“欺骗”它们的迁徙本能,无论春秋冬夏,这些经过了特殊喂养、繁衍和训练的驯雁可以随时在两个定点之间做准确的长途飞行。
鸿雁传书,才正式从缥缈的修辞变成了一种可靠的现实。李清照当年写下“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时候,应该不曾预想到这一天。
可能因为对象是鸟类,很多人没有意识到“易徙丹”其实也是对世间生灵的头脑进行了某种操控,就像柳铭卿发明的“神迷散”、胡青牛发明的“真言露”、李天道的转生以及慕容公子、崔敏虬、周远联袂完成的芥沙人格实验一样。
从此中原的天空每日有数以千计的驯雁纵横穿梭,迎着朝阳,掠过晚霞。这些驯雁飞过平原大地,高山河流,飞向它们记忆中的“故乡”,抑或是“温暖的南国”。没有人知道,等它们结束了长途跋涉、从九霄直落下来时,是否会感到一丝隐隐的疑惑,也没有人关心,当它们疲惫地抖落羽翅上的风尘时,是否会意识到,这一路心心念念的终站,似乎并不是记忆中的那片苇塘。
然而它们飞过的万里河山是确凿无疑的,它们看到过那些没有翅膀的生灵无法想象的风景,那些成片森林构成的奇妙形状,那些峭壁上无人踏足过的绝顶,那些蜿蜒远去河流上如静止般的船只,那些被沟渠与田埂隔成一块块深浅不一的田地,那些城市里鳞次栉比的碧瓦红砖与纵横曲折的宽街窄巷……
王素轻轻抚摸着驯雁,将内力传输过去,那驯雁闭着眼睛微微颤抖,看不出有任何好转,反而是外面传来的一连串驯雁响亮的鸣叫,让驯雁扑腾了一下翅膀,睁开了迷离的眼睛。
王素想了想,抱着驯雁回到院子里,想试试同伴的叫声是否会让这头驯雁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她抬起头,却猝不及防看到极其恐怖的一幕:在可见的广阔空域中,几十头驯雁正发疯般地在盘旋转圈,像是全都迷失了方向。对于经历了严格的饲养和训练的驯雁来说,找不到方向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些可怜的驯雁在空中无助地扇动翅膀,有几只甚至撞到了一起,它们发出连续的尖利刺耳的鸣叫,一声声划破寂静的夜晚,最终,所有的驯雁都如折断了翅膀般从空中直直地跌落下来……
王素惶恐地立在原地,看着空中仅剩的一轮惨白的孤月。
驯雁系统服役已经快五十年了,一直被证明十分可靠,像这样集体迷失方向和坠落,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难道这批驯雁的训练出了问题,或者某一批次的易徙丹的质控没有做好,又或者,是有人在附近对驯雁发动了袭击?
但直觉告诉王素事情背后的牵涉要更加深远。
她的直觉是对的。
即使是王素这样受过训练的武校生,在黑夜中能够看出去的距离也是非常有限的。但如果有人此时此刻能够以上苍的视角俯视整个中华大地,他将会看到刚才那种可怕的景象并非只发生在汉中省西峡镇的天空,而是在整个中原大地上演。从漠北到岭南,从巴蜀到江淮,正在星夜兼程的成千上万头驯雁,在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一批一批全都突然像中邪了一样失去了方向,在空中仓皇地乱窜,发出绝望的悲鸣,最终如断翅般栽落下去……
太仆寺和药督府绝不可能在驯雁的训练和管理中出这么大的纰漏,也难以设想有人能够在如此辽阔的空域同时袭击这么多的驯雁。
这是整个驯雁传书体系完完全全的覆灭,是轩辕朝有史以来范围最广的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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