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挪威的森林
来自: 和米基喝杯咖啡
《挪威的森林》書名大家可以想到什麼？跟書內容無相干的背景音樂，或對Beatles稍有認識的，可能會解釋它跟原曲名的誤譯。我有看過有人注意到《挪威的森林》書名裡有某種意象是村上作品裡一再出現的，可是沒有再進一步去深究書名裡隱藏的更有意思的含義。 當初村上在決定書名時，有幾個書名在考慮，已知的除了《ノルウェイの森》外，還有《雨の中の庭》和另一個從台灣時報出版社得知的《葡萄》。最後在夫人的建議下才決定使用《ノルウェイの森》。 葡萄除了時報出版社外，還真的找不到來源，《挪威的森林》第六章有渡邊吃著葡萄聽著玲子講她的故事的段落，《蘭格漢斯島的午后》裡也有『葡萄』的章節，跟《挪威的森林》很像，內容也是村上吃葡萄的描述，吃葡萄的情景重複出現，甚至村上還想拿來當書名，而且《蘭格漢斯島的午后》裡的『葡萄』連載也跟村上寫《挪威的森林》時間差不多，裡面可能有值得深究的地方，但實在無法找到出處，所以這裡就先略過。 《雨の中の庭》是除了《ノルウェイの森》外，確定被證實是村上書名的備選，我一直懷疑這是村上特意透漏的。 《雨の中の庭》指的就是被稱為印象主義音樂大師德布西的作品《版畫》(Estampes)裡的《雨中庭園》(Jardins sous la pluie)，有意思的來了，為什麼強調寫實主義的《挪威的森林》會想用印象主義音樂作品曲名當書名？ 《版畫》一共有三首，另外兩首是《塔》(Pagodes)和《格拉納達之夜》(La soiree dans Grenade) 。村上春樹很喜歡《版畫》，《村上收音機》裡就有一篇在談德布西的《版畫》，對它的風格村上是這樣描述： “《版畫》分成三部分，每一部分鋼琴都將不同的異國情景，以印象派畫似的聲音細密地描寫出來。” 所謂的異國情景，《塔》指的是東方，《格拉納達之夜》是西班牙，《雨中庭園》是法國，我們可以注意到，《塔》離作者最遙遠，《格拉納達之夜》在中間，《雨中庭園》最近，是作者德布西自己的國家。上面村上可能說不太清楚，“異國情景”應該是指作品的風格，德布西運用“想像力“去描寫遠近各不相同的地區，想像中的東方，想像中的西班牙，甚至是想像中的自己的國家──法國，因為是想像的，就連描述自己的國家也會有一種異國情調，或是說呈現一種距離感與歪斜感。說到這裡村上想使用《雨中庭園》當書名的概念就出來了，村上春樹從《挪威的森林》開始所說的寫實不是 指一般的寫實，而是以想像為基礎的印象式寫實，之後村上的寫實論述就從這裡開始一路發展下來，到《1Q84》還在繼續。不過強調寫實只存在《挪威的森林》出版那時期，因為它是村上唯一全 寫實長篇小說，寫實衍生出來的就是“真實”，村上之後的論述大都用“真實”取代，像最近他就把現實〈這是另一個有關的詞〉中近幾年發生的不真實事件如阪神淡路大地震、東京地下鐵沙林毒氣事 件、九一一提出來，想打破“現實”和“不現實”間的牆壁。 那麼當年《挪威的森林》的印象式寫實是什麼，村上是這麼說的： 「所謂寫實主義小說，並不是就把現實的事情真實地寫下來。事情是否真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能使人在閱讀的時候感到很自然。寫的東西也許其實不是自然的，但是如果能讓人讀起來覺得很自然，就是寫實主義。反過來說，雖然寫的是真實的東西，但是讀起來卻不自然，就不是寫實主義。這是我對寫實主義的定義。」 「事情是否真實，並不是必要的；看起來自然才是重要的。就拿電影來說吧，科幻電影中的星星，都是在宇宙中一閃一閃的，星星究竟是怎樣，我們看不見。但是，閃耀的星星，在電影的宇宙中看起來卻是寫實的。我所謂的寫實主義便是這個意思。」 用《雨中庭園》當書名最主要的功用就是強調寫實下的印象特質，除此之外，它還有一些有意思的對位，《雨中庭園》是一首回憶性質的曲子，還有前面說的，它是使用印象的手法描寫作者自己的國家，這是什麼味道呢，我想就像電影《藝妓回憶錄》所呈現的日本歪斜感，或者像很多西方日本翻譯小說的封面，村上就是想表現這種是日本又有點不太像日本的風格。我想這可能就是村上為什麼會答應陳英雄拍《挪威的森林》，如果用《雨中庭園》去看，可以發現陳英雄的越南裔法國籍身分的巧合，越南又正處日本和西方的中間，他的眼界來拍出日本又不太像日本的風格剛好合適又自然，以結果論，陳英雄確實也是朝這方向走，電影《挪威的森林》或許可以當作是小說《挪威的森林》的裡風格《雨中庭園》的改編，尤其是電影裡那些大量增加的窗外雨景，又是一驚人的巧合，順便提一下，小說後段也有出現幾次窗外雨景的描述，只是沒電影那摩強烈。 而小說《挪威的森林》這個書名隱含的意義，在電影裡則是被破壞淡化，因為小說《挪威的森林》轉成實在的影像，這些隱喻應該也無意義了。 《挪威的森林》與前一部長篇《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正好相反，結構上是全寫實和全非寫實的對比，《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得到谷崎潤一郎獎時，當時的評審大江健三郎就曾批評這點，認為如果冷酷異境部分用寫實方式來寫，作品可能會好一點。是不是這樣促使村上用全寫實的手法去寫《挪威的森林》不得而知，但村上的確以相同的概念〈它裡面的系統還是村上式的〉然後用寫實手法去創作《挪威的森林》，不過這回倒沒人提出直子的部分用非寫實的方式去寫可能會好一些的批評。 要描述村上的文學系統，擺在最高的，一定可以套進他每一部長篇的，應該就是兩個世界或者更正確的說是內外世界這樣一個系統，之所以不是兩個世界是有時他小說會出現多個內在世界，而他小說裡不寫實的部分通常是描繪內部世界或是從內部滲出來的事物，村上大抵都是遵循此方法在創作。唯二例外的就是《挪威的森林》和《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 《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之後村上好像有在補這一塊，有機會再談。至於《挪威的森林》，大家都知道它是村上長篇小說裡的異類，連村上自己都這麼認為，當年不太像自己風格的《挪威的森林》大暢銷還讓村上受傷很久，相比近期的《1Q84》也是超級暢銷，村上的反應就非常高興，因為那是他想寫的風格。 《挪威的森林》為什麼不像村上的風格，最大原因是它〈乍看下〉沒有上面說的那個系統結構，不是說小說裡沒這個系統，而是這個系統被村上用寫實的手法藏起來了。小說裡直子部分就是屬於內部的結構，換句話說，把直子部分用非寫實的手法去寫，風格就會比較像村上式的，但是，說它不像村上式的又不是，因為這種把內部世界寫實的的手法已經一再被村上拿來運用崁進他的小說裡，《1Q84》裡的貓之村‧海邊醫院〈療養院〉就是，所以，正確說《挪威的森林》不像村上風格是指它的全寫實不是指對內部世界寫實化這點，村上說他不想再寫像《挪威的森林》風格也是指全寫實不是指這種手法。 那麼《挪威的森林》書名跟上面說的那些有什麼關係？我發現，從很多人在談的它跟原曲名的誤譯，可以看出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來。 簡單地說一下《挪威的森林》跟原曲名的誤譯，《挪威的森林》的原曲名為《Norwegian Wood》，不管從英文常用法或歌詞內容Wood都不是指森林，Wood有人譯成木頭或家具，甚至是更隱喻的大麻等等，但是日本卻把它譯成《ノルウェーの森》，沒錯，Wood譯成森林是日本本來就存在的譯法，村上是延用，把《ノルウェーの森》裡的長音“ー”拿掉，改成《ノルウェの森》來當書名，《雨中庭園》也是，日本通常譯作《雨の庭》，村上同樣改成《雨の中の庭》區隔。 村上肯定知道《挪威的森林》是誤譯，比如在小說裡，村上就有意識地特意迴避《挪威的森林》歌詞在小說世界裡出現讓它更合理一些，《挪威的森林》歌曲第一次出現是在小說開頭的飛機上，揚聲器播放的是某交響樂團演奏《挪威的森林》而不是Beatles原唱曲。之後還出現兩次，全是玲子用吉他彈奏，一次在阿美寮，另一次在結尾渡邊的房間，這裡玲子也只彈奏不唱，更特意的是村上描述玲子彈奏包括Beatles的其他曲目時就有配著歌詞唱，偏偏不讓玲子唱《挪威的森林》。 在阿美寮玲子彈奏《挪威的森林》時，聽著歌直子這麼說： 「聽到這首歌有時候我會非常傷心。 不知道為什麼， 會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很深的森林裏迷了路似的。」 這個情境也是因為歌詞迴避掉才沒有顯得突兀。 顯然的，村上要的只是這首歌的旋律而已，而知道《挪威的森林》是誤譯村上為什麼還要使用它，因為他也需要《挪威的森林》“森林”的誤譯所含的隱喻。 森林因為誤譯，讓它具有一種存在與不存在，虛與實的曖昧性，我看過一篇標題是“挪威的森林並不存在”關於《挪威的森林》誤譯的文章，某種程度這標題有觸及到核心，但要改成“挪威的森林到底存不存在”，在翻譯上它確實不存在，但在日本《ノルウェーの森》卻是存在的，就是書名這種真假虛實感和村上用寫實手法去描繪本來是內部世界的直子部分所呈現的真假虛實感有對照作用，我覺得正是村上使用《挪威的森林》最大的原因。 森林也一直是村上小說關於內部世界很常用的一個隱喻設置，《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世界末日裡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裡的四國森林，《1Q84》裡吉利亞克人喜歡走在森林裡不喜歡走在大路上的譬喻，甚至隨筆裡也有村上養的那隻有名的彼得貓最後是消失在森林裡不見了這樣的描述，《挪威的森林》也是屬於這系統的東西，森林對應的就是直子篇章。 前面說的電影《挪威的森林》書名隱含的意義，在電影被破壞也不需要了，因為電影跟小說不同，小說雖然是寫實的還可以靠敘述暗示，電影是拍成實在的影像可能很難。《挪威的森林》歌曲在電影裡也只出現在阿美寮玲子彈奏的一次，而且玲子還把歌詞唱出來，我真的認為電影《挪威的森林》跟《雨中庭園》〈或是跟整組《版畫》〉比較有關係，大家有興趣不彷去找《版畫》來聽聽。
你的回应
回应请先 登录 , 或 注册
相关内容推荐
最新讨论 ( 更多 )
- 上海｜想和喜欢村上春树的男生做朋友 (西决)
- 《城市及其不确定的墙》（？）中译本什么时候出版啊？ (兔脸面包)
- 村上新书由读客出版 施译 (诅咒蜻蜓)
- 台版时报文化的书有塑封么 (怼怼在这里)
- 求赖明珠翻译的1q84 (yu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