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治不好我的焦虑：打工人的幻灭与自救

两年前那次独游，你愿称之为出逃——远离那不断抹杀人性的资本臭水沟。也许正因如此，你才为那次出游赋予了非凡意义，然而结果却完全不尽如人意：它成了如今你回想起，也觉得拧巴的弄巧成拙。

因为这是难得的一次出游，是孤注一掷的豪赌。你要牢牢把握住机会并把体验值拉满，否则你便输掉一切，灰头土脸地回到那个你最厌恶的工作牢笼。这次的远行，由你来决定它就是是救赎还是残局。

因为你看，选择并坚持着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工作——这已经足够失败的了，是时候掌握这短暂的自由，别再让他人笑话。Come on, 你必须振作起来。

可是，意义在哪儿，救赎又是怎样的质感和体会呢？你跑了出来，却依然如同被狗P工作挟持着的人质——你发觉自己无论走到哪儿都不得安分。焦灼与危机感，像不知疲惫的蚂蚁噬咬着你的内脏；你更似被怨鬼缠身，并且有着不得而终的宿命感。

你很想尖叫和哭喊却失去了声线：what happen to me?

那个下午，你正坐于泉州一家精致舒心的茶室中，但吊诡的是，却像经历着一场毛骨悚然的鬼打墙。空虚和意义感来登门造访，以债主的风度。即使尝试拿起笔去记录当下的所感，却发现屡屡的词不达意，并把那种混沌归罪于高敏感人出游的疲惫（旅记随写｜泉州）。

但事实又何止如此。那是你生活课题的全方位入侵，让你无处可逃。而这种感觉你非常熟悉，因为它与几年前某次体验感不谋而合——将一次放松出行变作一场残局（文章第三部分：4月｜打工人的「折中自由」）。

所以你不禁反问自己：逃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尝试用泉州西街的无尽嘈杂声来填补内心的缺口吗？怎么乍一看，那缺口却被更扯得不堪入目。

比如那晚，你预定了个货不对板的「激情」公寓，看到门面那刹那你瞬间幻灭。是的，那极有可能是上苍对你的嘲弄，不用太怀疑。你原以为出来能透口气儿，却难料在工作的折磨之余，上帝仍无情地在旅途中为你增加磨难buff：

就好像他也在进行一场豪赌，看看你是否越挫越勇。

但你又能如何是好，只能故作镇静地呼出一句what doesn't kill me makes me stronger，带着一种颓废的讥讽。

在第二站上海时，至好的宽慰是异地面基了推文读者莓莓——打破文字与现实的界限真是奇妙（上海随记）。

还记得你当时见面前，还担心自己是否与文字的形象有落差，而到了如今我想告诉你：这很正常，因为这是一次异地的初次见面，担心自己初印象是因为你对自己有要求，but just chill out & be yourself, girl.

那次会面是个愉快结果，比在上海所见的景物还深刻许多，这证明你出游的目的其实是：通过世界见他人，见自己。是人与人的链接为旅途增添了斑斓色彩，令你不仅仅是疏离地游荡在景点、街道、网红地之外，更如同场下观众摇身一变成为台上参与者。

一阵的欢乐稀释掉了部分痛苦。然而没过几天，没pass的人生课题仍没放过你。

在看摄影展那天，你与众人就地坐在台阶上观看法国农民的纪录片，不禁落泪：就好像那一帧帧记录下的乡愁，你也在经历着。但你心知，自己无非是借助着这普遍的情感，抒发着个人的惆怅。

于是那次疲惫旅程的结束，也成了你接受心理咨询的开端，这个交接点记忆深刻——它意味着无论逃去哪儿，都解决不了关键问题；你甚至得留在原地梳理一番，再换个状态重新出发。

再者，在旅行了这么多年后你终于愿承认：自己不是个向外求、而是向内求的人。所以无论去到哪里，大多数事物都是自己心境的投射。

所以你终于知道为何目前对旅行袪魅——因为它在解决个人核心课题上，完全无能为力。这并非因为去的地方不够多或远，而是你从不敢直面内心的困境，却不断试图将其寄托于花花世界中；然后你发现那些东西依然反弹回自身，一切皆是徒劳。

So what's next? 其实这次笔下的是你两年前的旅途所感，事到如今你也褪了好几层皮，尤其在心理咨询不断“暴露”自己的锤炼下。相比旅行，专业人士才能成为你内心投射的最安全对象——让人有机会可以从一个满当当的瓶子，清理成一个空的容器。

而当你作为一个空的容器再去见证大千世界，原本的投射关系也发生了置换——你终于有空间去容纳新鲜的一切、有底气去产生火花碰撞、让自己被纷繁所填满并塑造出新身份；让旅途光彩不是成为生活的唯一救赎，而是锦上添花和肩上勋章。

最后你也想对当初为旅行赋魅的自己说：不要试图背满枷锁去体验世界，这无异于戴着镣铐跳舞。有时其实留在原地，也能收获更难得的自由与通透。

（图：影评｜电影《八月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