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推理|愚女
作者:阿司匹林 本作为设定系推理,其中可能会出现超自然设定与猎奇非人道情节,仅为人物塑造和情节铺垫服务,并不代表作者本人癖好。
只要你坦然接受自己的罪恶,穿越那黑色的深渊,等待你的将是永恒的神奇与荣耀。
——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
序.阿伽明
大长老用手探遍了阿伽明,大致确认了仪式时机已经成熟的事实。
“是时候了,‘光明祭’可以开始了。”
“太好了,阿伽明我真替你高兴。”
普林熟练地亲了下阿伽明,但却似乎无法注意到阿伽明的脸色不太好看,只是听到其声音有些颤抖。“在害怕吗?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现在不是该你们谈情说爱的场合,仪式非常重要,和往常一样,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不要出现任何差错。”
大长老的语气中充满刻薄,重敲了五下地面,示意光明祭的正式开始。
“请神!请神!”大家一起唱起了歌,
神明赐予了我们取之不尽的食物~
神明赐予了我们创造新生的力量~
神明不衰不亡、他是永恒~
神明带来未来,他是希望~
姆西与姆弥用尽力气,摸索着,合力将永恒不衰的沉睡神从神棺中移出。移出的过程要十分迅速,否则双手将会因为血液的不流通而肿胀剧痛,最重要的是神明也有可能受到伤害。
姆西偷偷摸了一下神明的身体,神明与人类的构造相似,但却不完全相同。那一器官仿佛是世界之外的产物一般,而它却正是一切仪式能够存在的关键。
“阿伽明,不要害怕,按照我教你的做就好。”大长老再次提醒着阿伽明,“神明不会伤害我们。”
阿伽明犹豫着点点头,开始了仪式。
众人屏息凝神,顿时一片死寂,只得听见阿伽明和心跳的声音。
一百次的心跳声,阿伽明仍未停止。
二百次的心跳声,阿伽明仍未停止。
三百次的心跳声,阿伽明仍未停止。
众人紧张地用手摩擦着地面,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大长老,发现大长老的手也在发抖。
大长老心里清楚,所谓永恒不衰的只有神明的身体。不过百年来,虽然明显能发觉到神明的力量的衰弱枯竭,光明祭却还没有过失败的先例。
没有神明的力量,伊兰一族就不可能会有未来,这是难以想象但又切实存在的可怕现实。这也是所有族人都极为重视这个仪式的原因。
约四百六十次的心跳声后,阿伽明的声音停止了。
“成功…了。”阿伽明沉默了许久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着。
“成功了?”大长老连忙上前验证,“成功了,成功了。”
那二人又合力将神明重新抬了回去。
“我就知道你能行!”等阿伽明刚一起身,普林便激动地抱住阿伽明。
“好啦好啦,不过刚刚还真是有惊无险。”阿伽明无奈地笑了笑。
“本来就没必要担心嘛,我本来想着安慰你,就算光明祭没有成功,万一我们就是传说中打败那个人的‘踏入光明的一代’也说不定呢。”
“别说傻话啦,每一代人都是这么想的。”
“…哎。”也许是哀叹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人生,二人默契地长叹了口气。
等族人都已到了入眠时间,大长老找到了阿伽明。
“孩子,我能看出来,你对光明祭的意义充满不解,对吧。”
阿伽明点点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我确实不理解,那个莫名其妙的神明,那个莫名其妙的祭典,那个莫名其妙的传说,还有那个我们伊兰一族必须要打败的仇人……我都不理解。”
“孩子,不要心急。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也到了该寻找下一个接班人的时候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聪慧的孩子。所以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关于祭典、关于神明、关于传说,以及关于这个世界背后的……与时间有关的真正的历史和秘密。”
1.教师
初中生是最难教的。如果是小学生,即使不懂是非,也会因为对老师畏惧而收敛行为。如果是高中生,大多已经有了基本的三观,并不再需要老师过多操心。而初中生恰好在这二者之间,既调皮又难以管控。
伴随着下午六点钟的铃声,周仁踩着点给学生科普完了相对论中的钟慢效应。简单来说,当一个物体运动速度接近光速时,物体周围的时间会迅速减慢、空间会迅速缩小。这个知识点对初中生来说也许还太过超前,不过却能引起大家对物理的好奇。
“虽然相对论不是所有时候都成立”。这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正自顾自地思考着自己的教学方针。突然想起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作为一名优秀教师,他有义务告知自己的学生们一件重要的事。
“孩子们,放学回家一定记得手牵着手。最近咱们石建市内又发生了一起关于初中女生的恶性案件,无一例外都是本校的学生。所以这段时间大家可一定得保证自己的安全,我可不希望我们班在未来的课堂中少了谁。”
“知~道~啦~”
虽然不知道她们听进去了几分,但都敷衍地一起回应道,手里忙着将书本与作业胡乱地装进包中,三三两两道了别离开教室。
说是恶性案件其实多少有点轻描淡写,但周仁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的学生们具体描述其中的细节。根据今天从电视上看到的最新报道,近期有多个初中女生陆陆续续失踪,后尸体又被发现在离石建市第一初中不远的山中。尸体都有生前被杏亲过的痕迹,鼓膜也被凶手刺穿。而且根据调查,无一例外都是早在死亡的十个月之前,也就是她们在失踪前,就已经遭遇了侵犯。
一般一个初中女生生前能够遭遇侵犯不被发现,一种可能是其亲人所致,另一种就是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学校老师,而从这么多受害者看来,显然是后者的嫌疑更大。奇怪的是,警察暗中调查了所有相关的可能的嫌疑对象,结果居然每人都在死者的死亡时间段内有着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而当前仍有一位女生不知所踪,案件就此陷入了僵局。周仁转念想了想,自己其实并不需要和学生讲得多么详细,那些爱子心切的父母们自会将这些事翻来覆去地提醒孩子,说不定今晚就有学生会因为家长的恐吓而吓得睡不着觉。
“并且还要注意最近的台风。”他又补上一句。
“知~道~啦~”
又是这样敷衍的回应。
坐上几年前用装修房子剩下来的闲钱买的三菱,周仁绕着市区边缘。大约七点钟天即将暗下的时间点,他开到了郊区一座长宽各5米、高3米,外观上下左右完全对称,没有一扇窗户的“大铁皮箱”前,环视一周后,周仁在一棵巨树旁下了车。为了方便,我们称这座奇怪的仓库为“罪馆”,这是周仁的父亲为其起的名字。

罪馆正对着大树方向的门前正中央,有一个可以左右移动的可按压的金属滑钮。周仁尝试学着父亲一样用手掌盖住滑钮,但掌心自幼以来的疼痛让他只好再次放弃这个方式,他从没成功过。
他只好选择充满噪音的下策,周仁重新将指肚贴紧滑钮,先是向内重按了两次,又轻按了六次,接着重按三次,最后轻按两次重按一次。由于没有手掌的覆盖,滑钮在按压的过程中发出两种不同的响声,这是“ZHOU”的摩斯电码形式。
按完这一串密码,伴随着咔的一下解锁声,周仁将门向一侧移开,大跨了一步越过高高的门槛,进入其中。四周都被同样的颜色所包围的房间内,一个赤果的少女虚弱地躺在地上。周仁看了看手表,“明明应该到十个月了才对”,可眼前的少女腹部却全然没有隆起的迹象。
“没办法,看来又失败了。”周仁没耐心地拿起刀,嘴里嘟囔着咒骂,还没等少女尖叫,便面无表情地一刀刀朝女孩脊柱的位置劈了下去。最初还有些许嘶嘶的喘息声,等到彻底没了动静,骨骼已经从体内脱出,他算了下时间,转身来到门外。
虽然已经看不清上面的数字,但周仁还是凭借肌肉记忆将门上正中央那滑钮移动到了右侧两格的位置。就像是等微波炉里加热的食物一样。周仁从外面将门关上,靠在门上等了一分钟的时间,接着准时将门打开,检查了罪馆的房间和天花板后,把少女装进袋子里,开车扔到了附近的河中。所有步骤一气呵成,轻车熟路。
初中女生是最好的。如果是高中女生,即使身体已经成熟,但却非常重视安全,难以控制。如果是小学女生,虽然容易拐骗,但生理构造还没发育完全。初中女生恰好在这二者之间,既易诱骗又有基本的生育能力,真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周仁,他有更崇高的理想。
2.父亲(超自然设定部分)
周仁的小众爱好继承自他的父亲周铭财,同时也是罪馆的“创造者”。
与现在不同,在当年的刑侦条件下杀人可不需要这么多奇怪的把戏,但无论如何,强健、杀人、分尸都需要个秘密场所才行,即使是傻瓜也不会做出在自己家里作案这样的傻事。周铭财需要一个场所——它不仅没有地基,且材质极轻,地板极薄,甚至几个壮汉就能抬起来。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和熟人带其流窜到不同的城市中。
门的内外要各有一个相同的按钮式的电码锁,无论是从内还是从外开门,都需要用摩斯电码解开。这其中再放置三个能勉强装下成人大小的铜制箱子,专门用来存放受害者们的财物。不仅如此,天花板里还需要有能藏下数人的,从外部根本无法察觉的隐蔽夹层。这样就算自己到了无法逃脱的地步,也可以藏身其中躲避搜查。
最终还是集装箱的设计给周铭财带来了灵感。罪馆,“犯罪之馆”便因此这样建成了。

一切本就这样正常地度过着,直到某天的清晨,
当周铭财带着清理之前在馆内留下的七八具女性尸体的计划来到馆前时,却发现门上的按钮变成了一颗滑钮,随之出现的还有一条像数轴一般的线。虽是充满疑虑,周铭财还是照例按出了密码,走入馆中。眼前本该尸体与血液遍地的罪馆内部,此时却是整洁无比。
“该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他正这样想着,只听扑通一声,红色箱子里传来异响。将箱子掀开后,他发现里面有一颗鲜红色的苹果。奇怪的是,他将那苹果刚一取出,箱子中就又凭空出现了另一个苹果。这简直是违背了常识的现象。
在对这间房子,以及其中的三个箱子进行了全方位的多次实验后,周铭财终于总结出了它的神奇特性:
①.周当前所处的空间并非过去的罪馆,而是由罪馆前门所连接的不存在于这世界上的,和旧罪馆内部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异空间。这是结合了罪馆原本建筑材料的性质,再通过外界声音的反射和传导而判断出来的。而就像动画片多啦a梦中的任意门一样,似乎只有通过罪馆前面的这扇门才能进入‘新罪馆’的异空间中。
②.罪馆的时间流速与外部不同。在门开启状态下,外面的人可以通过门外的滑钮来进行内部时间流速的设置,并在门被关闭时生效且无法更改。而再次解锁开门时,流速则会重置回内外相同,也就是1倍的状态。而内部时间流速与外部时间流速的比值,就是门外数轴上的数字。最中间的“1”就代表内外流速相同的状态。

只是这样说也许过于晦涩难懂,简单举例的话——假如将滑钮向右滑到10^2的位置,那么外界只过了一天,馆内却会度过一百(10^2)天。向左滑亦然,若是一直滑到最左侧0的位置,则无论外面过了多少天,馆内都保持着0,也就是静止的状态。
③.馆内的三个铜箱子也各有秘密,红色箱子会在里面空空如也时,便会自动生成一个可供食用的苹果。黄色箱子中的虚无则会吞噬掉一切扔进去的东西。蓝色箱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经过了多次探究后才得知,箱子中的时间流速与外部永远保持相同。
发现了这些特点的周铭财首先想到的便是利用罪馆的时间流速为自己创造不在场证明。只要每次在馆内杀人后,再将滑钮移到右侧某个位置,伪造出一个虚假的自己绝对不可能在场的死亡时间,便能洗清自己的嫌疑。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将尸体扔进黄色铜箱中消灭证据,如果有能反向洗清自己嫌疑的方法,总比找不到尸体无法定罪却一直被怀疑顾忌更好。
自从这个神奇的“新罪馆”诞生后,周铭财再没进入过一次旧馆,未清理掉的几具尸体也被留在了其中。
由于不用为了躲避调查而四处逃窜,终于选择在石建市稳定地居住了下来。平时在外做做生意,沙沙人玩,其余时间就宅在馆中休息。红箱有无限的苹果可以食用,黄箱可以当作垃圾桶,而蓝箱中则被周铭财放入一块钟表,用于比对内部与外部的时间流速。
有了稳定生活后周铭财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利用罪馆强健女性,让他们为自己槐运传宗接代。据周仁所知,自己曾经有过十多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除了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姐姐在半路因为父亲晕倒而下落不明以外,其他的孩子都无一例外被带到馆中掐死。
周仁是父亲的最后一个孩子,在他出生之后的周铭财就再没做过什么坏事。罪馆内部就那样一直被他设置为静止状态,只当成一台巨大的“缓速冰箱”,用来存放易过期的货物。直到周铭财患癌的最后一个月,将一切秘密和大门的密码托付给三十出头的周仁之后。
“虽我之死,有死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某个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的夜晚里,周铭财讲完《愚公移山》的故事后,严肃地对幼小的周仁说,“就像愚公生子生孙只为移山,阿仁也要为一个崇高的理想,一代代留下咱们的血脉……即便为此不得不犯下罪行。”
“崇高的理想……”这句父亲的叮嘱在他的脑海中悄然种下了种子。
周铭财去世后的日子里,周仁时不时便会梦到他。
3.学生
手机屏幕里是关于吴京症的网页搜索。
趁着体育课的时间,周仁正在讲台前仔细翻阅着百科里密密麻麻的介绍,倒吸了一口冷气。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周仁都重复着将学生骗到馆内强健,把馆内时间调到一百倍,三天后再重新回到罪馆的行为。在一百倍的流速下,外界的三天就等于馆内的十个月。
馆内有能生产无限苹果的红箱,还有可以充当厕所的黄箱,门缝中还可以透过空气,理论上在里面活上一辈子并不是什么问题。少女们就是这样独自在馆内度过十个月,而被周仁发现并没有槐运后便全部惨遭杀害的。这么看来,自己过去的种种表现完全符合吴京症的症状。本以为是那些初中女生的身体问题,没想到根源居然在自己身上,还真是有些对不起她们。
而在推荐的国内知名专家一栏里,周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王珂平。
这人的女儿王绚萱就在自己教授的隔壁班级里就读。王绚萱不仅品学兼优,长相还兼顾了孩子的可爱与成年人的美丽。
父亲是全国著名专家医师,女儿又成绩优异、智商超群。这么优秀的基因和自己生出的后代未来能出现一个杰出的物理学家,带领人们发现宇宙之谜也说不定。周仁之前就已经将她视作了目标,只是这孩子太过警觉,总是难以下手。
至于为什么能一眼认出她的父亲,周仁早早对已经下手和即将下手女生的家庭背景全都做过调查,毕竟万一不小心误杀了什么市长的女儿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他回想起前段时间其中一个失踪女生的家长来到学校讨要说法的事。
当时那可怜孩子的父亲叫刘莽,虽说是个装修施工队的队长,但实际上却并不隶属于什么正规企业,说到底和社会团体没什么区别。不只是平时接私人装修的活,私下里还会带着队里几个人一起赚催债之类的黑钱。
可惜他女儿的失踪与周仁确实毫无关联。周仁早就发现近期有几位少女遇害案中的死者自己并不认识,大概是有人在趁机模仿犯罪、浑水摸鱼吧。不过这对周仁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没有罪馆这种超自然力量可使用的凶手早晚会露出马脚,自投罗网,顺便还可以将自己的罪行一同包揽,岂不美哉。
虽说如此,因为有次目击了周仁准备对学生下手的场景,虽然仅凭那个模棱两可的瞬间无法确定就是凶手,但那个刘莽似乎还是一直在怀疑周仁,并经常用信息给他发些怪人的猎奇图片进行恐吓。
虽然早就习惯了分尸之类的工作,但周仁唯独对“怪人”这种超现实的似人非人之物,天生有着源于恐怖谷效应的恐惧。也许刘莽也意识到了这个弱点,开始越来越变本加厉,发现被拉黑就借手下的兄弟的号码继续发送。周仁只好再一次次拉黑他们。一想到这件事,周仁就感到头疼。
周末终于趁着补习的机会,周仁将绚萱绑回了罪馆。那女孩可真是不好惹。不仅大喊大叫,自从在车上看到刘莽给自己的手机中发送恐怖的怪人图片,自己就因此恐惧不已后,便又也学着刘莽一样吓唬起自己来——
“我爸他可认识比这恐怖百倍的怪人!他们会把我救出来的,你想活命就放了我!”绚萱隔着胶带拼命叫着。
听完她的话,周仁的内心还真开始动摇了。不是说绚萱智商超群吗?这孩子简直把自己当成傻瓜一样,和她生出的孩子智商真的没问题吗?
“歇歇吧,我能利用罪馆门口的滑钮来调整内部的时间流速,等我把你扔到馆里一静止,神仙都救不了你。”
看来绚萱不痛不痒的“怪人恐吓”对周仁毫无作用。先是刺穿了她的鼓膜,将她如拎起垃圾袋的封口一样,拎住被发圈绑起的头发撇到馆中,然后像往常一样检查了包括天花板在内的整个房间后,
“这是什么?”周仁突发奇想,用手电将天花板夹层照亮,没想到却让夹层中杂乱的脚印引起了他的注意。
自己接手罪馆这么多年,初次犯案之前一直都将罪馆设置成10倍的时间流速以加速繁育自己养的鱼苗。那之后每次作案也都会检查夹层的内部,不过说是检查,但也只是确保里面没有人的存在而已,从来没有打开手电仔细注意过,因此即使是父亲曾经留下的也极有可能。
事实也是如此,这脚印早已看不清晰,应该是许多年之前的痕迹了。松了口气的周仁终于爬回下层,踹了脚绚萱后,将罪馆内的时间静止并关上门,之后便独自开车来到了石建第一医院。他要赌一个能见到医生的机会。
男科在主楼的十四楼,他进入电梯,虽然狭窄,但周仁闻到一股让人舒心的清香。香气的来源,身边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护士引起了周仁的兴趣。
他总觉得这女孩有些眼熟,但自己衰老且不修边幅的面容加上矮小的身体,让他的内心中不免感到有些自卑。
“你知道时间的尽头是什么吗?”周仁鼓起勇气,率先发起了话题,他认为这种故作高深的话题也许会引起年轻女性的兴趣。
“抱歉,您说什么?”
“啊,我是说…你知道,时间的尽头,是什么吗?”担心她听不清,周仁特意贴心地放慢了语速。
“嗯…不太知道呢,毕竟这对我来说太过遥远了…比起这些东西,我还是很喜欢看小说一些,比如《白船》、《自外而来》……毕竟人生就像一本小说,感受小说里不同角色的故事线,也是种乐趣呢。”
也许是护士突然想起自己偏离话题太多,于是接着问,“所以您知道吗?时间的尽头是什么?”
“根据现有的证据,科学界有几种主要的假设和理论,比如“热寂”、“大撕裂”、“永恒膨胀”…….不过至于具体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清楚。”周仁摇摇头。
“那不就是不清楚嘛。毕竟离自己太遥远了,自己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
“所以才要传宗接代啊,你知道愚公移山的故事吧。”
“传宗接代?”护士有些不解,担心是不是自己耳朵的问题,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没错。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但自己的子孙却可以无穷尽也。也许未来他们就可以流淌着自己的血脉,带着自己的宗姓离开地球、探索宇宙,一代代地存留,直至时间的尽头……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难道不是另一种让自己永远活下去,看到宇宙那终极答案的方式吗?”
“真是个又先进又陈腐的想法啊。”护士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那还不如自己亲自看到呢。”
“害,这不是做不到吗。”周仁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对了,我叫周仁,是石一中的物理教师。”他伸出手。
“叫我阿云就好,我是这里新来的护士。”她郑重其事地将名片塞给周仁,也许是想有意地将界限分清。
电梯到达了十四楼,周仁将名片塞入大衣口袋,与阿云分别。他进入门诊大厅,望向服务台上方的电子牌,运气真好,在自己女儿失踪了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思继续接诊,虽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还真是个称职的医生。一边暗喜着,周仁一边挂上了王珂平的专家号。
4.医生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等屏幕中显示出了自己的名字,他跟着指示走进了1406室。里面坐着的一个比自己稍年迈些的男人,也许是因为女儿失踪的事,看起来十分心不在焉。虽然头发更加花白,但显然就是网页中的专家。
“有什么症状吗?”王医生疲惫地询问道。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妻子槐运,有什么办法吗?”他并没有丝毫掩饰。
“排除了妻子不运的可能了吗?”
周仁诚恳地点了点头。王珂平用仪器检查了周仁带来的样品后,叹了口气,
“是重度的吴京症,没有办法再生育了。”
“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吗?”他紧张地搓了搓手。
“以现在的技术看是这样的。”
“妈的,我爸他还想着让我抱孙子传宗接代呢。”
“周先生,传宗接代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意义。
我也曾有自己的苦恼,我的后代将都是女孩,即使我吃了可以大幅提高寿运率的特效药也无法改变这个现实。但这又怎么样呢?我同样爱着我的宝贝女儿绚萱,毕竟现在可都已经是二零零二年了,二十一世纪的人总活在清朝的思想中可不行。”医生尝试安慰他道。
“没有了传宗接代,婚姻的意义又是什么?”周仁反问。
“爱情就是意义。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厮守一生,这本身难道没有意义吗?”
“切,说起爱情就让人发笑,这世上因为爱情而发生的悲剧还少么?不说远的事情,就说最近的事——
隔壁市区就有一个女孩因为暗恋自己的邻居男生,趁着对方白天上班期间找人打通了墙壁,安装了一扇联通两个房间的隐蔽的门出来。之后那女孩就每晚都通过暗门,进入房间躲在邻居的床下偷窥。
直到有天,那个男生带了他新交往的女朋友回家,被床底女孩发现后怀恨在心,这对情侣二人当晚便惨遭其杀害……你应该听过这件事吧,最近很多人都在谈论。
说起来,以现在的技术,短时间无痕迹地安装拆除一扇门还真是轻而易举的事啊。为了个狗屁爱情,居然心甘情愿每晚生活在床底,还真是个愚女。”周仁感叹道。
“那不叫爱情,周先生,那是心理疾病。您对爱情似乎有着非常不正常的认知,作为医生,我建议您顺便可以去找楼下的精神科咨询一下。这是我由衷的建议。”
周仁本就因自己的病症心情不好,这建议在他看来更像是长辈自上而下的说教和嘲讽,便更加不快了。真是让人不爽的家伙。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干脆把这家伙一起杀了吧,他心里盘算着。
“您说的有道理,医生。对了,再帮我检查一下吧,我好像还有点毛病。”看见他自顾自躺入被帘子遮挡的私密病床上,医生也只好一起进入。
就在医生关上帘子,确认监控看不到这里后,周仁掏出手机放在王珂平的眼前——那是一张少女的果照。王珂平先是愣了一下,等他彻底看清照片中的面孔。他一把抓住这个魔鬼的衣领,死瞪着照片紧咬着牙齿质问,
“快说!你把绚萱怎么了?”
“别担心别担心。你看她身上不是都还好好的吗?乖乖听我的话,我这就带你去找她。王医生你是个聪明人,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听你的…什么条件都行,只要你快点带我去见她。”数秒的衡量过后,王珂平咬着牙答应了他的要求。
“条件到那里再提。”周仁将裤子的拉链系好,欢快地跳下病床,“那现在就出发吧。”
就在二人刚离开门诊室之时,医院的大楼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窗户传来的呜呜轰鸣声,让人们敏锐地意识到大的要来了。
此时医院的广播响起:“几小时内将出现持续的西北向的剧烈台风。请大家稍安勿躁,留在医院里不要外出,不要外出。”
糟了,要被困在这里了。周仁心里抱怨道。
“不管台风了,你现在就带我过去。”一刻都静不下心的王珂平一把扯住周仁。
“喂喂,你先别急,我可惜命的。”周仁将他的手拽开。
周仁回想起那个总用怪人的图片吓唬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眼中钉刘莽。那群家伙就是那种即使发生了地震、海啸,也要想办法在外面赚钱的亡命徒。只是为了能多干些活,里面不乏因为在工地不遵守安全规范而失去胳膊或腿,落下终身残疾的人。
也不知道这群人今天正在做什么,反正自己绝不会和他们一样。
“而且别忘了你女儿在我手上,我说现在不行就是现在不行。”周仁再次强调道。
听完周仁的态度,王珂平只好气馁地捶了下大腿。
本想着几小时就能结束的台风直到夜晚也没有停止。
医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焦躁不安,而周仁只能选择靠在大厅的椅子上过夜,陪他一起的还有无数疲惫不堪的患者们。望着大厅的米色格子状天花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意识逐渐陷入到了梦的海洋中。
在梦里,周仁仿佛回到了自己发现了父亲的病情那天。
5.梦之壹——回忆
“爸?”
还是三十出头的周仁无论如何都在家中找不到自己年迈体弱的父亲。
他想起父亲从前常去的那个神秘方形小屋,抱着试试的心态骑车来到小屋附近,在一颗小树旁停了下来。这地方离市区极远,附近见不到一个人影,唯一与他作伴的是藏在树荫中的声声虫鸣。
周仁不顾被荆棘划伤的小腿,将其与蒿草一同拨开,一步步靠近小屋后,果真发现了晕倒在小屋门前的周铭财。他赶紧跑上前去,将周铭财扶了起来。
“爸,醒醒,醒醒。”周仁吐了口口水在手上,狠狠地朝他扇了一巴掌。
周铭财终于逐渐清醒过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大叫着说,
“阿仁,阿仁?小屋的门好好地关上了么?”
周仁一看,小屋的门确实是半掩着的,便赶紧帮他关上了门。
“哎…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好多次了,看来我真的活不久了…”周铭财喃喃自语道。
“爸,您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从很早开始脑袋里就有点毛病而已,我已经是这个岁数了,身体没点问题也不现实。比起这个…有件更重要的事。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我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挺多长时间了,所以我一定要趁现在有机会时告诉你。那就是,关于这个小屋的秘密……”
“小屋的…秘密?”周仁不解。
“没错,这小屋我以前从不让你靠近,其实是因为这里是为父用来杀人的地方。它其实有个名字——罪馆。”
周铭财终于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不仅讲解了小屋与铜箱中出现的各种超自然现象,并将自己借此做过的坏事都全盘托出。
“利用时间流速来制造伪证……原来几十年前震惊全国的那些连环煎杀的悬案,实际上都是父亲您做的吗?”
“都是为父的错…”周铭财刚想这么说,却听见周仁喃喃自语了一句,“这可真是太好了。”
本以为儿子会因此怨恨自己,但似乎周仁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吃惊。周铭财愣了一下,随后终于欣慰地一笑,“看来我们父子果然是一样的人啊。”但又咳了起来,吐出一口血。
“我这就带你去医院。”周仁回过神来,焦急地拨打了急救电话,并将周铭财拖到了离罪馆一定距离的位置,防止医护人员注意到这罪恶之地的存在。
虽然隐约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周仁还是想本能地一次次地去挽救父亲。但即使是梦中,父亲最终还是死于半个月后。
在那之后,周仁彻底继承了罪馆,并将蓝箱中用来观察外部流速的钟表带走,挂在了自己市中心家里的客厅中当作纪念。一切就与现实发生过的没有什么区别,比起做梦,倒像是种过去的回忆。
说起来,父亲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发病的?应该是从自己出生之前就开始了,当年他放跑了一个姐姐,就是因为中途晕倒导致的,再之后也许也晕倒过几次。
如果是那样的话,关于父亲的病情自己怎样都无能为力。毕竟是出生前的事,自然就不需要再有什么负罪感了吧。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死神若是要来接人谁也无法阻拦。也许自己也会迎来这一天。
没错,就是这样。就像自己所养的小鱼喂的再好也早晚会死去,生命就是这样往复不止的,即使是自己也无力回天,他这么告诉自己。
“爸爸…”
“当你遇到困难时,为父就会出现。”
等周仁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起,台风也不知何时悄然结束了。
6.怪人
驾车上高速约半个小时,二人便到达了罪馆的所在地。
确认了医生老实地转过头后,周仁按下全部密码。
刚听见咔的一声,便传来了绚萱猛地将箱子砸向地面的声音。应该是因为之前馆内一直处于静止状态刚刚被解除,所以这毫无意义的挣扎声才在房间被解锁后的一瞬间传到了周仁的耳中。他打开了门。
“我去!”右脚刚一踏进门,便莫名地险些朝外摔了一跤,但他冷静了下后并没有在意,继续走了进去。屋子里看起来乱七八糟,应该是绚萱刚刚挣扎求救中导致的,可惜这明显只是无用功而已。
“绚萱。”医生很快注意到了角落里蹲坐虚弱的绚萱和她满身的伤口,转头质问道,“你不是说她没受伤么?”
“我走之前还好好的,她自己在这里自残捣乱的话又怎么能怪我啊?”周仁像事不关己一样在门边一靠,手一直在背后遮掩着什么。
“爸爸…”绚萱看到地面上的影子,连忙转身扑到医生的怀里,“爸爸…你快跑。”
“你爸爸他跑不掉的哦,”
“什么?”
医生刚要转过头,后脑勺便感受到一阵巨痛,像是电流穿过自己的脊髓,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是那个人袭击了自己。他侧着脸用模糊的视线看着手里握着扳手的周仁,嘴里止不住地流着口水。
“我可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带你见她就带你见她,不过…我可没说过让你们活着离开。”周仁笑着说。
“你个混蛋!”医生也狂笑起来,也许是让笑声掩饰自己的绝望。他用额头死死顶着地面,想让脸转到能看见周仁的方向,身体却逐渐不听使唤,终于彻底瘫倒在地上。
“喂,老子自己就是老师,还能让你给教育了?”
周仁以自己的经验估计了一下,医生现在的状态最多也只能活五六个小时。他吐了口痰在地上,随后摆出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将已经失去知觉口吐白沫的医生和伤痕累累的绚萱一起关在了馆中。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将滑钮移到最左侧,打算让馆内的时间静止,之后到不远处找一家餐厅吃饭。两小时后回到罪馆彻底杀死医生,再利用流速差将医生的死亡时间,调整到100分钟之前自己还在饭店里的时候。
再之后,就可以伏于医生惨死的尸体旁,与绚萱尽享鱼水之欢,想想便兴奋不已。
规划好一切,周仁兴奋地驱车赶往三公里外的一家肯德基。在里面大演了一出与周围人插队吵架的戏码,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又迅速脱身按计划准时回到了罪馆。
虽然途中莫名有种被谁跟踪着的错觉。透过后视镜,后面有辆货车,上面载着的都是工程用的材料,但随即那辆车便转弯驶离了这条路。也许是自己现在过于敏感紧张了吧。
到达了罪馆,简单环顾四周后似乎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周仁输入密码,听见咔的一声便打开了门。
“诶———”周仁疑惑地叫了一声。真是怪事。
明明自己离开时将罪馆设置成了静止,不知是否是逃走、还是被谁带走了,医生与绚萱二人的身影已然不知所踪。此时的馆中与离开时已经完全两幅模样,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刺鼻气味,而地面上则到处是高度腐化了不知多久的白骨。从盆骨来看似乎全部都是女性,他估计了一下,大约有七八具。
再一看,房间深处的角落里正蹲坐着数人,他们一听到开门的声音,都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周仁。
“你总算来了啊~”
其中一个“人”见到周仁,突然用一种不知什么地方的奇怪口音叫住他,随即另外几人也一齐应和起来。那诡异的声音在罪馆黑暗的空间中不断反射、回响,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魔咒让人不寒而栗。
周仁强忍恐惧。虽然非常模糊,但他用余光隐约看到,黑暗中的几人居然是一张张惊悚的面孔。
有个看起来如同恐怖故事里的独眼怪,有个则像是电影中的僵尸一般,还有一个嘴几乎快咧到了耳朵旁,发出哧哧的笑声,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都市怪谈里的裂口女。不仅如此,它们之中有的没有手,有的小腿残缺,浑身上下都是一丝不挂。
今天是万圣节吗?自己真的处在现实之中吗?
是怪人们,是他们救出了绚萱,现在要来带走自己了…这是作为物理老师的周仁此时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杀了他!杀了他!”一声声嚎叫突然惊起。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之际,那几个“怪人”一齐朝他扑了过来。汗毛倏然立起,周仁脚底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
作为怪人中唯一身体健全的存在,独眼怪模样的生物迈得更加快些,直接将周仁压在身下,死死掐住了他的颈部,将他的头部向地面猛砸,剩下两位则在一旁嘶叫着助威。
快要呼吸不上来了,眼前一片晕眩。
混乱之中,周仁艰难地从口袋中摸出小刀,摸索着猛地扎向独眼怪的大腿部,独眼怪哀嚎一声,松开了手。也就是这几秒,周仁连忙翻身,用胳膊蹭着挣脱出来飞奔向门外。此时的他已经彻底被吓破了魂,仿佛博尔特附体一般,甚至连大门都忘了关上。
终于是跑到不远处巨树的背面避开了怪人的视线。
“真是没想到那个混蛋也有今天啊,可真是活该。”
不知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虽然意识不太真切,周仁依然听出那就是刘莽的声音。
那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幻觉吗?
已经没有余力再思考了。周仁的裤子已经被固体与液体的混合物彻底浸湿,弥漫出让人难以漠视的气味来。由于后枕部被反复地与地面撞击,周仁只觉得后脑阵痛、头晕目眩,虽然想努力地再站起身,但最终还是身体一软,靠在巨树后昏了过去。
树荫的光影交织在了一起,由翠绿和橙黄组合。朦胧中他好像再次回到罪馆中,见到了父亲。
7.梦之贰——藏匿解答
“又把事情搞砸了啊,真是个废物。”周铭财叹了口气。
“对不起,爸。”周仁惭愧地低下头,留下不争气的泪水,四十岁的大叔此刻在父亲面前却显得楚楚可怜。
父子重逢的场景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他摆摆手,“别哭了,比起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周铭财倚靠在红色的铜箱子上,点起一只烟。
“说来话长,我本来想将一个医生杀害,然后…”
“跳过跳过。这些我都知道了,毕竟我就是你梦里虚构出来的父亲而已。我要问的是,关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父亲将这个谜题正式地抛出。
“这个…当前最重要的问题应该是,这几个‘怪人’是如何进入馆内的,但我实在没什么头绪。”
“没头绪么?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关键时候还得靠我。关于‘怪人’如何进入馆中,为父倒是有个想法,”周铭财猛吸一口烟,接着说,
“从外部必须需要密码才能进入,但我从未向其他人透露过密码。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几个‘怪人’在某一个时间点里,早早就躲在了房中。”
“早早就躲在了房中?那…是有多早?”
“还记得我当年在门前晕倒那次吗?说不定就是在那时候,有几个四处游荡的流浪汉趁机进入了。
你知道的,馆内的天花板处有个可容纳数人的夹层。说不定他们从那时候就生活在馆内,靠馆中的食物度日。而很可能那次你回馆,就恰好撞见了他们从天花板上下来进食。”
“可是…您的猜想有两个明显的漏洞。”周仁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漏洞?”
“第一,虽然从接过罪馆开始,直到第一次作案之前,我都没有检查过天花板。但在那之后,每次作案前我都会仔细检查全屋,然而我当时并没发现这样的人存在。
第二,在我回馆的时候,看馆内那副状况,开门前被设置的时间流速显然不是静止的状态,说明有人在我离开的两个小时里打开了门,重新调整了馆内的流速。如果这样的话,这人一定是知道罪馆的密码才能做到。”
“还真是件麻烦。确实是我想的太轻松了,而且这个猜想也不能解释为什么里面是一群‘怪人’。”
周铭财叹了口气后接着说,“说起来还是你做得万全,为父自建馆后就从没有检查甚至打开过一次天花板,现在想来还真是后怕。不过这么说的话,只要能破解了密码就能解释大部分问题了。
那么关于第三者是如何得知密码这件事,为父还有一个猜想。为父每次绑架女性后,都会先刺穿她们的鼓膜后再带到罪馆中,因为滑钮在重按和轻按时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因此可能会泄露出密码的信息让她们逃脱。
不仅如此,同时我还会用掌心盖住滑钮防止滑钮发出声音,相当于是双重保险。但你从来只做了前一步,对吧?”
周仁点点头,继续等待着父亲的推理。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有人一直藏在天花板里的话,隔着木板听出密码的规律就并非不可能之事。而有了密码,那个人就可以自由地在罪馆任意进出了。
从时间上来看,那人应该就是在我晕倒后潜入,到你首次检查之前的某一天,利用偷听到的密码声音离开的。
说不定当天他带着一群人用当时偷听到的密码,再次解锁了罪馆进入,结果恰好遇到了回馆的你。”

“这样确实能说通凶手的作案手法了……”周仁复盘着父亲的猜想,
“可是……那些女性尸骨又是从哪里来的?那人再次进入馆内,还改变了时间流速的动机又是什么?”
“他们和我们的动机相同。”
“我们的动机?”周仁不解。
“没错,还记得近期少女失踪案浑水摸鱼的模仿犯吗?这群人和我们父子一样也喜欢杀人,但不同的是,我们杀人是为了繁衍后代这个崇高的理想,而他们只是单纯因为先天身体的残疾,产生了可悲的反社会心理而已。
至于为何看起来像怪人一般,毕竟是在黑暗中,很可能是你将面具错当作了人脸罢了。而他们戴着怪人面具的原因,则大概率是为了防止作案过程中,被其他人目击到自己的真实样貌吧。
那几具女性的尸骨,应该原本就是他们所残害的受害者尸体,当他们意外得知了罪馆的神奇特性后,就想到了和我们一样通过加速尸体,伪造受害者的死亡时间为自己洗清嫌疑的方式。
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处理了医生和绚萱,总之,你很不巧恰好意外撞见了他们毁尸灭迹的场景,所以差点被杀人灭口。怎么样,是个不错的解答吧,为父称之为——‘藏匿解答’。”
周仁恍然大悟,“不愧是父亲,这个解答确实能完美解释这些奇怪的现象了……”但他总觉得,似乎还有一个致命的漏洞还未被填补,可周仁现在无暇再细想,他只感觉头昏脑涨。眼前的父亲开始说起自己听不懂的话,
“醒醒,醒醒,醒醒……”父亲的五官逐渐模糊,逐渐重合,最终变成了一个女人的脸。
“醒醒!啊,你终于醒了。”父亲嘶哑的嗓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清脆的女声。
周仁睁开眼睛,自己正身处于陌生的病房之中,躺在一张不大的病床上。眼前正是电梯里遇到的护士阿云。
8.警察
“真是担心死了啊。”阿云放下手中的《墙中之鼠》,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释怀地长松了口气,“警察先生在等着您呢。”
“警察?”
阿云点点头,
“我晚上路过那边,发现您倒在那个奇怪的建筑附近,又透过没关的门看见那房间里一片狼藉,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赶紧将您送来了医院后就报了警。周老师您当时都失禁了,检查之后才发现是脑震荡导致的昏厥,幸运的是程度并不算特别严重。”
“谢谢你。”虽是这么说,周仁的表情可显然不太好看。不过转念一想,能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偶遇并救起晕倒的自己,也算是一种命中注定吧。就像爱情剧里经常出现的情节,也许自己和阿云冥冥中还真有一丝联系。
正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两名瘦瘦高高的警察就带着证件走进了病房。
“您就是周仁先生吧。”一名脸上不太平整,痘印坑坑洼洼的年轻警察问道,将身份证照片对照后确认道,“想问您些关于您父亲的事情。”
“您问。”周仁强忍心中的紧张。
“请问您晕倒地点附近的小屋,嗯,暂且叫做小屋吧,那是您父亲的财产吗?”
“是的。”
“情况是这样,我们怀疑您父亲生前涉嫌谋杀多人,并在小屋中处理尸体。您对这些事有听他讲过吗?”
“不是在怀疑我吗?”他没脑子地脱口而出,不会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吧。
“怀疑您?”年轻小伙和年纪稍大的警察相视一笑后转过头来,“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都是几十年前,您是想说您在没出生的状态下杀了他们吗?”
差点忘记房间内的尸体已经被加速过。不过现在看来,警察应该是没发现那几个怪人的事,只是将关于现场尸骨的罪责都推到了罪馆的原主人,也就是自己的父亲身上了。周仁顿觉如释重负,便顺着他们瞎编道,
“我从没听过这些事,这是我第一次打开我父亲那间小屋的门,结果就看到了这些令人吃惊的地狱景象。实在是丢人,从小到大从没见过真正尸体的我当场吓得摔倒在地,还因此磕坏了脑袋。”
“和我们推测的结果一样,”警察习惯性地咬了下笔,接着说,“不过还有件令人在意的事。就在当天,有人目击到刘莽和几个人出现在了案发现场附近。我们经过调查发现,刘莽和您之前似乎有过些过节。这两件事之间…您觉得有什么联系吗?”
刘莽?果然当时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
“也许是那家伙本想找机会报复我,所以一路跟踪我到那了那附近,结果看到我被吓得晕倒不知所措,只好和同伙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吧。”他顺水推舟。
“是个很合理的推测,”警察点点头,“我们要问的就是这些,谢谢您的配合,祝您早日康复。”二人将笔记合上,道谢后离开了病房。
阿云将门关上,嘟起嘴生气地说,“真是的,在病人这么虚弱的时候非要来问东问西。周老师您也是受惊了吧。也是,换谁看到那样的场景都会吓坏的。”
周仁内心好想辩解自己的昏厥另有其因,但比起一个杀人恶魔,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当个“胆小鬼”比较好。
不过,刘莽那群人怎么会出现在罪馆,他们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他百思不得其解。并且最重要的是,警察们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曾经留在馆中的痕迹、以及罪馆中时间流速的秘密呢?
“阿云,有给钟表换电池吗?喂!”
“抱歉,我这就换,”阿云后知后觉地停住口中《世上只有妈妈好》的哼唱,再次放下仍停留在之前那页的小说,手忙脚乱地将病房中的钟表摘下。
一脸凶恶的护士长在一旁抱怨着,“现在的护士门槛太低,真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要……”
周仁现在没力气为阿云鸣不平,但他看到阿云挂钟表时的动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钟表?结合警察的种种怪异行为,周仁终于意识到父亲猜想的致命漏洞。
父亲的藏匿解答并非真相,他已经有了新的解答。
9.梦之叁——换门解答
“真是个不孝子,将自己的过错全都推到我的头上了啊!”周铭财愤愤地说。即使在梦里也能感受到他源源不断的怨气。
“我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这本来就是父亲的错。”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生前为你留下财产,死后好心好意帮你推理。结果你现在反过来,靠毁掉我的名誉来掩盖自己的罪行,这是什么白眼狼行为?”
“父亲的推理是错误的,而且警察发现的也并非是我的罪行。”
“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我的推理错在哪里?”
周仁冷静地分析道,“根据您的推理,是有人在从您在门前晕倒后潜入馆内,到我第一次检查天花板之间的一段时间里,又从馆内利用密码离开了对吧?
虽然刚得到罪馆的那段时间里没有作案,但我也一直有利用罪馆的时间特性来加速罪馆繁育鱼苗。也就是说那段时间里虽然我没检查过天花板,但罪馆内的流速也是一直和外界有所不同,是10倍的速度。”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我当然知道,所以那又怎样?”
“如果真有个人在那天打算从内部解锁,打开门离开罪馆的话,馆内的时间流速就会被重置成1倍吧,那样我一定会发现的。”
“他可以出去后再重新将馆内流速设置成10倍的状态。”
“那是不可能的,”周仁得意地一笑,“因为那人根本就做不到在完全封闭的罪馆中确认外部的时间流速。换句话说,他无法得知我离开时所设置的馆内流速。”
“呵,蓝箱里不是有个和外部时间流速一致的钟表吗?那老古董能运转几百年,靠那东西就可以进行对照确认馆内流速了。”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很可惜,那钟表早就被我当成纪念品挂到市中心的家里了。现在的蓝箱虽然流速仍然与外部一致,但里面却根本没有任何时间的参照物。”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正常来说,就算馆内的时间被加速过,馆中也应该还留有我的指纹、毛发之类的证据才对,但警察却完全没有怀疑我从没进过馆内的证词。这说明馆里压根没有一点我存在过的痕迹。
于是,我的‘换门解答’,便自然而然地在脑中出现了。
当天并没有人解开过大门,也没有人加速馆内的时间。同样,我的罪行也没有被发现。我所见到的七八具尸骨,是你在新罪馆的异空间出现的那天本想清理掉的,存于原本房间中的受害者尸体。
‘就像动画片多啦a梦中的任意门一样,只有通过罪馆前面的这扇门才能进入‘新罪馆’的异空间中’,这是您告诉我的吧,接下来的事就显而易见了。
也就是在台风将我困在医院中的那一天里,刘莽带着那群不怕死的弟兄将罪馆的背面凿开,安装了和正面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门,再在门上安装无论输入几下密码都能按开的滑钮。以现在的技术,在墙内短时间无痕安装或拆除一扇门并不是什么难事。
做完这一切,他们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游荡徘徊。等到我第一次进入新罪馆空间将医生与绚萱关进去离开后,刘莽再次回到罪馆,在我在肯德基创造伪证的两个小时里与手下的几个人一起将本就不重的、没有地基的罪馆抬起,把房子的前后调换,将通向旧罪馆房间的新安装的普通门露在了正面。
罪馆内部前后左右都是对称的,导致我并没有发现异常。随后刘莽众人便躲进了旧馆中守株待兔。由于我进入的并不是那扇原本的‘任意门‘,因此中套通过普通门进入了旧馆。
几十年没被清理过的旧馆房间在我眼里,看起来就像时间被人加速过一般。加之刘莽知道我害怕怪人,所以提前和其他人戴上了怪人的面具,恰好他们之中又有不少因为工地事故而缺胳膊少腿的人。
一切正如刘莽所料,不知情的我成功被吓得屁滚尿流,任由了他们摆布。
所以说这本来就是父亲的错。是父亲在发现了异空间后就对原本罪馆房间内的尸体不管不顾,才导致父亲自己的罪行被警察发现的。”
“好,就算都是我的错。
反正现在罪馆被扣押了,医生和绚萱现在还被困在罪馆静止的空间中,只要警方通过什么设备解开了那扇门,你的罪行也早晚会被发现吧。”
周铭财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嘲讽道。
周仁的表情毫无波澜,
“罪馆确实会被警方永久扣押,无关人员甚至不被允许靠近那片区域。但因为无法解开背面的‘任意门’,而原罪馆内部的空间面积又与外部面积几乎没有区别,警察应该很难想象到任意门的背后还连接着一个异空间才对。这件事大概率就会这样不了了之,没人会查到我的身上。
而说到没有了罪馆的我的未来,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心仪之人,那就是在病房里照料我的阿云。我会继续当我的优秀教师,与她结婚,彻底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也就是父亲从没体验过的人生。”
他发觉父亲的嘴角颤动了一下,微微悲悯地垂下眼,身形逐渐消失在了梦中。
10.阿云
虽然带着些侥幸心理。也许是日久生情,阿云居然接受了周仁在病房中粗糙至极的告白。就像阿云所说,人生就像一本小说。也许自己已经抛下过去,步入了人生中名为“阿云”的新的故事线中了。
“等周老师出院后,就来我的家里坐坐吧。”
周仁一直记着这个约定。等整理好妆容,带上几本阿云喜欢的小说来到了她的楼下,发现她已经等待自己多时了。
“周老师第一次来这边吧,”一边上楼,阿云一边寒暄着,“家里不大,刚装修好,可别太介意。”
“不会。”
阿云的家住在二楼的最北侧。到门口时,周仁注意到阿云的家门没有关上。等他换好拖鞋环顾客厅四周,发现其他的房间都正紧闭着。
由于没有窗户,他总感觉有点空气压抑,再加上可能因为是新装修的房子,墙面有一股甲醛的气味。也许这就是房门需要一直打开着的缘故吧。
“装修很有你的风格,都是米白色的壁纸呢。”周仁坐上软绵绵的沙发。
“周老师也喜欢就好。”
“只要是阿云喜欢的我都喜欢,哈哈。
说起来,我这个年纪能找到你这样年轻可爱的伴侣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周仁没忍住吐露出了心声。
她不会因此而生气吧?“原来你只是看上我的年轻貌美吗?”周仁努力想象出阿云生气的样子。然而阿云并没有像他预想那样发怒,她像是轻描淡写一般,说出了一句周仁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话,
“我可不年轻了哦。真是让人伤心,连自己姐姐的年龄都不记得了吗?”
“哈哈,我刚刚还以为,等下…姐…姐姐?”
周仁愣坐在沙发上,
“怎么可能呢。我只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姐姐,她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四五十岁了才对。”虽然仍保持着微笑,但此时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着。
“作为罪馆的主人,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的话可不行啊。说起来咱爸在外晕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你是知道的吧。
我就是趁那时溜进去的哦。”
“是在父亲向我袒露秘密的那天吗?
不对,我已经通过推理推翻了父亲的‘藏匿解答’,那之后不会有人在馆内才对。难道是更早的某次我所不知道的,父亲某次在门前晕倒的时候?”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虽然不知道在梦里父亲具体和你说了什么,我想大概是认为有人在你继承罪馆后藏进了天花板里了吧。如果这么说的话,父亲‘藏匿解答’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搞错了‘藏匿’的时间和动机而已。
从推理小说的角度讲,如果把你的经历分为‘绚萱’和‘阿云’两条故事线的话,父亲的‘藏匿解答’看似是关于‘绚萱线’的伪解答,但实则却是对我‘阿云线’的铺垫呢。”
说完这么一段不明所以的话后,她接着解释道,
“实际上就是在我半路逃脱的不久后,便跟随着父亲的行踪找到了罪馆的所在地。之后趁着父亲晕倒未关门的机会,我就开始一直生活在罪馆的天花板夹层里,靠着红箱中生成的苹果存活,直到你发现父亲晕倒的那天。幸运的是,父亲生前从不检查天花板。
至于为什么我看起来这么年轻…自从父亲生下你之后就不再在馆内杀人,只把罪馆的时间静止将其当成存储货物的冰箱。因此虽然外界过了四五十年,但我的实际年龄却是你出生前的十多年+父亲去世后的十年,也就是你眼前二十出头的样子。”

“这么说来,你应该早就通过天花板的木板知晓了罪馆的密码?”周仁突然想起什么。
护士露出耳朵,“我倒是也想知道罪馆的大门密码,可你是忘了父亲在把我抓起来后捅破我的鼓膜,让我失聪这件事了吧。并且父亲输密码时从不发出声响。”
原来这就是她总是听不清别人讲话的原因。
“也就是说…你在从父亲手中逃脱后,到父亲将馆交给我之前,都一直生活在罪馆中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那时那个恶毒护士长抱怨阿云的来路不明,因为阿云压根就没有自己的身份。
一切都说通了,周仁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所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坦白这件事,为了告诉我,我一直在和自己的亲姐姐交往?”
“这个我们之后再说啦。毕竟从我在电梯相遇那天递给你的那张监听卡片里得知的信息来看…关于第二天馆中发生的“怪人”之谜,你似乎对真相还一无所知呢。”
11.愚女——最终的解答
“这就是你的‘换门解答’?”
听完了周仁所有的叙述和他的推理,阿云笑了起来,“这么明显的漏洞都没有察觉吗?”
“什么漏洞?”
“依旧是门锁的声音啊。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在墙内短时间无痕安装或拆除一扇门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你当时明明在输入密码后听到了清脆的解锁声,如果真是刘莽安装的假门,他又该如何知道这个门锁应该在输入到多少位时才应该解开呢?”
“确实没想到这点……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吧。”
“真相就藏在细节里哦。”她指了指周仁的脚,
“和医生进入馆内的时候,你差点摔了一跤对吧。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发生这种事呢?”
“啊…当时感觉自己脚底的高度好像与以往不同,所以就…”周仁突然明白了什么。
阿云点点头,“罪馆乍一看上下左右完全对称,但实际细想的话,内部却是有区别的。对于罪馆的轻便性来说地面只需要薄薄一层材料就好,但夹层为了能够藏人,却需要将空间加厚。如果意识到了这点,绚萱头身上凭空出现的伤也能一起解释清楚了。
那天是西北方向的剧烈台风,就连医院大楼都被吹得左摇右晃。几人就能抬起的轻质小屋当然也不可能幸免。罪馆直接在西北方向上被吹了个底朝天。

而就在你解除静止状态的一瞬间,馆中所有的东西都从天花板掉落到地面,因此你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异响,罪馆内的绚萱自然也满身是伤,房间里混乱不堪了。至于进馆时你脚踩到的地板,根本就不是地板,而是有一定高度的天花板夹层…之后的事,你应该能想到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罪馆的上下颠倒后,由于看不出数字,我当时本想将滑钮拧到最左端,实际上却是拧到了原本的最右端,也就是10^6倍吗?”周仁的反应很快。

原来加速了馆内时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可这还不能解释怪人们的存在。
“接下来就到最有趣的部分了。本来我对此也是一头雾水,结果还是照顾你时所读的《墙中之鼠》带给了我启发。这么说来,作为物理老师也许你已经忘记了初中的生物知识,但是毕竟经常看到类似的案例,在医院当护士的我对这件事却很了解呢。
这件事就是——近亲繁殖。
根据遗传学来说,每个人体内都携带一些隐性基因缺陷,这些缺陷通常不会在正常情况下表现出来,因为我们携带两套基因,其中一套可以掩盖另一套的缺陷。然而,近亲繁殖就可能导致两个人携带相似或相同的基因,这样的后果就是:同一隐性基因缺陷在子代中得以显现,增加了疾病或畸形的风险。
这也是国家不允许近亲结婚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来这里可不是听你给我科普初中生物知识的。我见过近亲繁殖的后代,但那样诡异的样貌不可能只是近亲繁殖出的畸形那么简单。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存在。”
“别急嘛,听我讲完也许你就会理解了。接下来就是我所推测出的,在你关门后罪馆中发生的事——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如果你将馆内时间静止了的话,绚萱理应在下一瞬间就看到你再次打开门才对,但这样的事却一直没有发生。绚萱本就智商超群,再结合前一天罪馆发生的倾覆,她很快便意识到了你设置了错误的流速这个事实。
‘如果就这么老死在馆里可真是太不甘心了,而且就算自己能等到开门的时候,一个人也无法做到什么。如果真能有传说中的怪人来帮自己的话……’
也许是这样的想法在绚萱的心中油然而生,比起苟活后任你宰割,她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永远地活下去,直到你再次打开门的那一天。”
“传宗接代……吗。”周仁喃喃自语道。
“看来你也想到了啊,毕竟这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没错,但就算是传宗接代也需要京紫才行,绚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人即使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在外部刺激后也是有几率摄京的。更何况,医生还吃过不少让产精量增加,提高寿运率的特效药,这个信息对后面来说也是非常关键。
于是她下了决心,一咬牙利用医生怀上了自己和医生的女儿。至于为什么能断定是女儿,因为医生的基因疾病导致他的后代都会是女性,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
在女儿出生后,绚萱就一直将其抚养成人,到了其身体成熟的年龄,再利用医生的身体让自己的女儿也同样槐运,并告诉她的女儿:以后出生的每一代女孩,都要这样利用医生的京紫来受运,从而一代代繁衍下去——直到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天,向关起自己的那个叫周仁的男人复仇。”
“慢着,慢着。”周仁觉得自己需要缓缓,“按照你的意思,根据10^6倍的流速设置,外面过了两小时,对应馆内应该过了228年才对。医生被我袭击后本就已经奄奄一息,连一天都不一定能挺过去,怎么可能还能在里面活两百多年?”
“并不需要活那么久,只需要两小时就好。”
“时间流速与外界一致的蓝箱。”周仁终于反应过来。
绚萱将医生的身体存到了那个能放下一个成年人大小的蓝箱中。虽然馆内过去了两百多年,但对于里面的医生身体来说却只是短短的两小时而已。只要后代每次需要医生时将其身体取出,受运后再放回去就好。
平时生活中见到的畸形儿顶多是一代或两代的近亲繁殖,然而馆中的这些人,相当于每一代都在和同一个男人繁殖。这种变态程度的近亲繁殖,是在时间流速相同、人的寿命有限的外部世界里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只是为了报复自己,这群女孩们就这样一代代地在这间25平米的黑暗房间中不断出生、死亡、繁衍、更迭了整整两个多世纪。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是想到了墙中之鼠吗?”阿云看着脸色发白的周仁。
“是愚公……不,是比愚公要恐怖万倍的愚女才对。”
周仁的心里一阵发毛。
12.礼物
“真是个惊悚的故事,不过还好我还是活了下来,没有让那群怪物得逞。”周仁带着些许庆幸有气无力地说,“所以你该告诉我把我特意叫到这里的目的了吧。”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什么?”
“我已经将你的上一个‘换门解答’反驳了哦。”
“所以呢,你是在炫耀自己的推理吗?”
“什么啊,你真是迟钝啊,你是依据警察的证词,才得到自己的那个猜想的对吧。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你在遇到怪人被吓到拉裤子的时候进入的并非是父亲的旧罪馆,而依然是自己所长期犯罪的新罪馆的异空间才对。
那么推翻了你之前解答的话,新的矛盾就产生了——为什么后来的警察们却并没有在房间内部发现哪怕一点关于你的痕迹,从而怀疑到你呢?”
啊——周仁的话到了嘴边,但阿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在跟踪并发现你晕倒后,报警之前就已经拜托刘莽他们,在你昏迷时把你的任意门拆走了哦。那个失去了女儿的男人一听说是和你有关,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呢。
以现在的技术,在墙内短时间无痕安装或拆除一扇门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和父亲一样,‘换门’解答的方向虽是正确的,只是搞错了‘换门’的时间和动机而已。
加上父亲的‘藏匿解答’,你的解答看似是个关于‘绚萱线’的伪解答,但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彻底补全了故事中的‘阿云线’哦。”又是这种不明所以的话。
所以刘莽那家伙居然与自己的姐姐勾结在一起了吗?
原来刘莽一伙人当天出现在罪馆是出于这个原因。阿云那天会特意路过那么偏远的地方,救起自己的巧合也可以解释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韩剧中的命中注定,而是有计划的跟踪才对。
所以警察们后来实际看到的,应该是已经被刘莽他们拆掉了任意门的再普通不过的旧馆了吧。因为无关人员都无法靠近那片区域,自己也没能看到罪馆现在的样子,所以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所以那扇门现在在哪儿?你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送给你的一份礼物哦,姐姐对电梯里你所说过的话印象可很深呢。”阿云指了指四周,“说起来,你进来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发现。明明是在最侧面的客厅里却一扇窗户都没有,从建筑的角度来讲很难以理解吧。”
只有一种答案能解释——这里不与任何外界相连。
“没错,这里就是你曾经犯罪过的新罪馆哦。”
这下周仁明白了阿云一直没有关上房门的原因。从刚才开始,自己进入的就并非是阿云家真正的房门,而是刘莽从罪馆拆下后,又在阿云所在的居民楼道墙壁上安装的‘任意门’。
她将罪馆的异空间内部放入家具、粘贴米白色的壁纸,粉饰成普通的客厅蒙骗了自己。因为不知道密码,一旦任意门关上,阿云就再也没有办法解开,门只能被时刻开启才行。
“记得阿仁在电梯里说过,自己想要繁衍后代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变相地看到时间的尽头对吧?那还不如自己亲自看到呢。所以今天姐姐就为你实现这个梦想,”
她边说边走出门,“通过门外侧的滑钮,现在馆内的时间流速已经被我设置为静止,并在关门后即会生效,
理论上,只是理论上——因为外界再没了能够解开这扇门的人,直到时间的尽头,都不会有任何事物能打断你的静止状态。就像数学中的极限,即使是在馆内的一瞬间,都会被无限增殖,放大到外部宇宙那无穷的时间中去。
所以当你再次推开门时,也许是‘热寂‘、也许是‘大撕裂’,亦或是什么‘永恒膨胀’……朝闻道,夕死可矣。虽然会丢掉性命,但关于时间的尽头,一切你渴望的答案都将出现在你的面前。至于是带着最崇高的理想赴死,还是在这25平米的罪馆中度过余生,开门与否的选择权都在你的手中。”
周仁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如同叶公实则畏惧自己口口声声爱慕的龙,所谓什么“为了崇高的理想而传宗接代”,也只是他与父亲用来粉饰自己犯下强健少女、杀害骨肉罪行的迂腐借口而已。
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阿云要揭开的就是他们虚伪的面目。这是因暴行而诞生,又因私欲被抛弃的女孩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复仇方式,从这一点上看,“愚女”们的努力从没有白费。
她决定将眼角的泪水忍住,依然对周仁露出像是捉弄弟弟一般调皮的笑容,
“只要你坦然接受自己的罪恶,穿越那黑色的深渊,等待你的将是永恒的神奇与荣耀,
请务必收下姐姐们的礼物。”
咔嚓——还没等起身阻止,阿云已经关上了门。
尾声.母亲
夏天是燥热且宁静的。
将医生的尸体与其他几具尸骨一同埋葬在父亲的坟墓旁后,阿云瘫坐在地上擦了把汗,低头打量了下时间,该回家了。
两周后就是弟弟出院和自己见面的日子,这期间还要完成客厅的粉刷。虽然心中忐忑不安,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不是考虑这些,她还有另外的责任。
自行车的篮子里收音机电台播放的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她的童年是在天花板中度过的,从没有听过这首歌曲,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简单又易学的旋律配合着稚嫩的童声,开始在她心里泛起波澜。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真是充满冒犯的歌词。
“来吃饭了。”
将钥匙插入自己住处的房门后,阿云拧开把手。
女孩们见到阿云,都一同凑上来好奇地打量着她手里的便当,仿佛这是什么既诱人又危险的事物一样。
打量了一会儿,“裂口女”,亦或是叫做阿伽明的少女的胆子大些,率先抓起米饭和烧肉吃了起来,紧接着是腿部刚刚被拆下纱布的“独眼怪”普林。最终,“僵尸”姆弥也加入了她们。
这是女孩们从未体会过的美味,像下一秒就即将消失一般,迫不及待地一把把塞入口中。
“别急别急,以后天天能吃到呢,毕竟…”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那歌声似乎突然又在她耳边划过,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真是个笨蛋,居然会有自己这样愚蠢的女孩,
阿云终于下定了决心——
“毕竟你们已经有新的妈妈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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