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海溜达之补血草
终于要写补血草了,为什么没有早写,是因为补血草最多的地方在哪里,我说不清楚。不透露那个地方是我心里最深的想法,因为自从在早市上看到有人卖它,就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但那个地方,我是真说不清楚,去过两趟,最近还在高速路上远远地看见过,但真要找的话,还是找不到。
也好。我喜欢的紫花野百合,猪屎豆属的那个,原来在国际海水浴场的帆船中心那里有小小的一片,帆船中心建好之后,就不见了。还有狗舌草,它只开一球黄色的花,就在火炬八街对面那些松林下,现在人多,也不见了。田紫草和葶苈,都是不起眼的野花,我对它们的感情,是趴在地上一条一条特征对着图谱认出来的,真正认识了之后,在草丛间瞥见它,就格外亲切,仿佛只有我俩知晓的暗号对上了,自己人的安心——这两样东西,在哈工大北面的荒地变为图书馆之后,也不见了。我不喜欢这些朋友随着人类活动而消失,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包括补血草,它在我家附近的海边岩石上也有两棵,现在那个地方也开发了。它是那么皮实,不挑地方,在石头缝里几乎没有土的地方长大,开出美丽的花,人类也能让它没有家。
补血草在此地有人叫它“干枝梅”,是因为它花萼宿存,可以放置经年,就像花还开着一样。本地常见的,有烟台补血草和二色补血草。二色补血草,顾名思义,它花萼紫色,花冠黄色,有二色,而烟台补血草花萼与花冠同色。二色补血草特别好看。我们人类如果穿衣服,紫与黄不好搭配,但是自然开放的花朵,无论何色,都是美的,你见过就知道,又鲜艳又娇艳。这两样补血草,花谢了就都一样了。紫色的花萼放置时间久了,也会褪色,成了很秀气的干花,一点儿也不萎缩。
每次看到植物分类里描述“基生叶莲座状”的时候,我就想到补血草。它的叶端部变宽,是匙状的,一层一层紧贴在地上。快开花了就从中间抽出高高的花莛,花莛上很少长叶子。补血草的叶子厚,革质,浓绿,有时有红边。它老了变成鲜红,干了是铁锈红色。高大开展的花序轴上开满了细密的繁花,像满天星一样,特别多而灿烂。每次见它开花,我都惊叹。它在陡崖上开花,在石缝里开花,在沙子里开花,好像需要少少少少的土就可以开出灿烂的花,把周边照亮。
那个地方的补血草,一大片一大片地开在一条沙子的河道里,这条河道没有淡水流入,它的尽头是个废弃的闸门,涨潮的海水从不关的闸门里涌出,一直涨到河道里,流得很远很远,然后它退去,留下一粼一粼的沙纹——补血草就长在这河道两岸,长在砌好的石头缝里,长在沙子里,没有一点土的地方它也长着。
满满一河道的补血草啊,开着灿烂的花。我不知怎么就开车走到了一个涵洞下,把车停好,就发现一大片碱地的茅草,然后是宽阔无人的海滩,海滩上有许多巨大的水泥堡垒,圆圆的,有的高,有的矮,矮到快与沙面平齐了,里面积了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海水,就像一个大口井。这些巨物被废弃在这里,旁边就是开满补血草花的河道。河道尽头的闸门,应该也是跟水泥巨物相关联的建筑,一并废弃了。深而绿的海水拍着岸边倒塌的石墙,红砖被磨得失去了棱角。
我一定会再找到那个地方,也许去的时候不一定遇上花开,只剩下一些“莲座状基生叶”。然而喜欢一个人,变老了也喜欢,喜欢一个花,不开花的时候,也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