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岁想学音乐的小姑

小姑57岁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印象里小姑永远都还是二三十岁的模样，小姑长得很漂亮，有气质。是每个人见了都会夸的那种。那个时候玲开始画画，我和小姑说她也可以一起画，她说她不想，我问她想学什么，她说想学音乐。她不止一次提到教会里弹琴的几个人，弹了很多年都没什么进步。

她想自己去学。可是她从来不说。教会里有去学钢琴的机会，跟附近中学的老师学点基础，但是她也不会去争取，她是那种一辈子不争不抢的性格。教会每次排练节目，她都是站在队伍最末尾的人。

她很喜欢音乐，她是想能够弹琴，能够看着谱就会唱歌。

今年山在老街开了一间钢琴屋，我劝了她好久，都没有肯。先是说觉得距离远，于是距离近的包括那个中学老师我都去打听了，人家已经退休不住镇上了，附近也没找到别的人。上周终于说服了她过来，今天临上课之前也是在推脱。刚下课的时候，说好了下周继续来，临走的时候又说不来了。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周三她会来，是因为上个周六我在他家吃饭的时候，我和小姑父说了让她来我这玩一玩，当然我也象征性地邀请了小姑父，小姑父说自己要忙没时间。所以小姑才得以在我工作室已经开了两年后第一次到来。

我突然理解她的推脱背后是什么。小姑父当然不能真的拦着不让她来，但是会一直说在她身边喋喋不休，这么大年纪了，还干嘛，又不是小年轻，还有各种打击的话。突然想起最近大家谈论的《再见爱人》杨子和黄圣依，黄圣依不想去看北斗七星，但是杨子一定拉着去，最后黄圣依不得不妥协。因为你反驳他比顺从他要花费更多的力气。

小姑推脱说钢琴太难了，学不会，但是另一面又会说，开车有什么难，我会骑摩托车，踩缝纫机电动的手动的都踩过，有什么学不会的。我20来岁的时候，有次走在田埂上无意中说，有时候也理解农村为什么重男轻女，很多体力活比如耕田确实需要个男的。她在我旁边听了立刻反驳，谁说女的不能耕田，我家你小姑爷不在的时候，不都是我耕的。我非常惊讶，一是惊讶小姑居然在家里还要耕田，二是惊讶她对于男女平等的切身意识。

但是她40多岁就想学车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学。现在越发会说，学车有什么用。我有时候觉得，说我可以的，那个是小姑内在的声音，而那个说这个学了又有什么用的，是另一个外在的声音。而小姑一直挣扎在两种声音里没有屈服。

小姑今天推脱不要学钢琴，说自己在家还要看书。我问看什么书，她说读圣经，她现在每周在教会要上台读经。我突然意识到，教会给了这些在农村生活的女性多么美好的一个空间，在这里，他们可以读经走向讲台，可以学钢琴，可以唱诗歌，可以有一个正当的名义追求那些心里渴望但在现实里不被允许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