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茨基向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评委会推荐米沃什的赞辞
我毫不犹豫地表示,切斯瓦夫·米沃什是当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也许是最伟大的。即使从他诗歌中剥去他母语波兰语的华丽风格(这是翻译诗歌不可避免的),将其还原为赤裸裸的主题,仍然会发现,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严峻而坚韧的心灵,其强度之大,堪与比拟的唯有《圣经》中的人物,最有可能的是约伯。但是,米沃什所经历的失丧之范围——不仅仅从纯粹的地理角度考虑——要大得多。
米沃什接受了堪称标准的东欧教育,其中包括著名的大屠杀(Holocaust),他在三十年代末的诗歌中就对此做了预言。他在战时(以及战后)诗歌中描述的荒原相当真实:那里失踪的不是未能复活的阿多尼斯,而是他数百万具体的同胞。他的土地遭到破坏后亦被夺走,他的精神也相应地受到摧残。从这些灰烬中产生的诗歌,并未大声疾呼愤怒和悲伤,而是低声诉说着幸存者的罪疚。米沃什诗歌的主要主题,其核心是这样一种难以忍受的认识:人无法把握自己的经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他离这些经历越来越远,理解它们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仅仅这一认识就扩展了我们对人类心理的看法,并无情冲击了传统的因果关系。
然而,将米沃什诗歌的重要性简化为这一主题是不公平的。毕竟,他的诗歌是形而上学的,将这个世界的万物(包括语言本身)视为某个高级领域的表现,这一领域会为了我们的感知而缩小或放大。对这位诗人来说,存在的过程既不是谜,也不是解释,而是如试管象征的那样,唯一不清楚的是正在测试什么:是人在痛苦中的忍耐力,还是痛苦本身的持久性。
切斯瓦夫·米沃什完全清楚,在一个似乎敌对的世界里,语言不是认知的工具,而是进行同化的工具——除非语言为诗歌所用,因为只有诗歌试图在语言的游戏中战胜语言,从而使语言尽可能接近真正的认知。通过简化或缩短分析过程,米沃什的诗歌使读者摆脱了心理和纯语言方面的诸多陷阱,因为它回答的不是“如何生活”的问题,而是“为何而活“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这位诗人所宣扬的是一种非常清醒的斯多葛主义,它并不忽视现实,无论现实多么荒诞和可怕,而是将其视为人类必须接受的新常态,同时不放弃他的任何受损的价值观。
纽约,197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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