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硕士答辩
我通过了我的硕士论文答辩。
一般来说,我不愿意特别矫情地表达我的一些事儿,或者我已经习惯把我自己藏在很多所谓哲学家观点背后说我自己的事——通过阐述、解释、甚至是扭曲,一套经学的游戏。但兴许这个表述是真诚的,尤其是我现在写的时候处于我的压抑机制基本失效的情况下(一种物理或者化学的作用)。
某种程度上,这三年的硕士生涯可以算是我捡来的,一次幸运,我获得了一个机会,免于调剂失败作为一个哲学本科生满世界找工作这个事儿(这也不是坏事,我是想说,这有很多可以预想到的困难)。我稀里糊涂、半梦半醒重回我的本科学校,继续我的工作。我从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转到了伯纳德·威廉斯(Bernard Williams)的“道德运气”(Moral Luck)这一篇论文的研究。
这个转折某种意义上挺突兀的,在表面上看。以前我做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第六卷、第七卷是因为我自己就不能自制,我有很多毛病我知道是错误但不能改正,并且我也不愿意走向另一个合理化路线来说明这就不是一个错误(当因为这样的意识选择一个事儿,那就是已经承认这是一个错误,anyway)。我试图通过对亚里士多德的阐发来理解我自己的状况。但很遗憾,我的研究结论是我知道的东西和我自己之间需要一个时间、一个所谓的“成长”来让自己耦合(到现在我也觉得是对的,这基于一种经验,或者一种品味,亦或者一种anyway)。这没什么对当时的帮助是吧?
然后就是硕士阶段。跑到威廉斯有很多原因,直接原因是,威廉斯这篇文章(“道德运气”)的某些刻画和我自己的某些遭遇相同。威廉斯似乎暗示了某些东西,这些东西可以帮助我证明我自己的一些事儿。虽然一开始我的研究完全处于一个错误的方向,但是后面经过在身体表征上的头发损耗,我所得到的研究方向还是对的。在我的硕士论文里,我基本上调动了我在2023年为止我所能调动的我的所有论证手段,来论证我自己支持的东西(2024年,我有了一些新的技术,但可惜我不会再考虑应用在这一文章上了),比较、重构、诠释、类比、先验论证、语言分析、我所体会的亚里士多德伦理学的那点子微妙的精神,海德格尔的暴力的解释学、《石头记》中的情理(借助戴东原的帮助)我实现了我所有的研究目标,并得到了一些结果。我梳理了威廉斯的文章,驳斥了当前的一些路线,回应了一些人的观点,重构了一些论证,援引了索福克勒斯(调动了希腊悲剧),诠释了一些说法,分析了一些概念(可惜没有《红楼梦》的例子)。但是,这些可能也就是“外在的”有用,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得到我所想要的那个东西。(我不表达我的理论结论)就实践上来说,似乎生活中的各种鸡毛蒜皮、各种冲突中的所谓的理性的“辩护”,等等;兴许要停一停,看看、听听这是咋回事,理解背后的道理,也对那些人有个体谅,即使这种体谅不免于对此人的怨恨与谴责,但终究不一样。我相信,立足于我的观察,这前半段是日常中天天发生的,但熟视无睹的事恰恰蕴含着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起码我觉得很重要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我特别支持《诗经》所谓“有物有则”这个事儿。当然,我也知道很多人不care一些我觉得挺重要的事儿,但这是另一个事儿。)
学了七年哲学,尤其是很大一部分时间在做所谓伦理学研究,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很恶心的问题,但愿我给出一个不恶心的回答。)啥也不意味,在没有给出任何规定性原则的意义上,啥也不意味。似乎意味的只是,要看看自己真实处境与各种伦理经验,而非过快地屈从于自己的理想、幻想、一厢情愿的梦幻,而得到一些在所谓理性外衣下的毛骨悚然的意志(援引尼采总是在需要体面的刻薄的时候)。anyway。到底在想一些事儿时,“能够有多真诚?”这一问题似乎永远是个问题,是追求胜利的欲望,还是一种获得真的渴望,而后者有多真诚?
我写“道德运气”的时候总有一种道德上的负担,一种难熬的感觉:一方面,我出于自己的经验,我要给高更做辩护,探究其辩护的哲学上的证明;另一方面,威廉斯的品味(基于努斯鲍姆的观察材料)和研究兴趣给出了这一文章,但是更应该被辩护的不是高更他那在那个时代被抛弃的妻儿么?(他这篇文章在这个意义上不是很平衡,但不重要「在学理上不重要」)这需要在各种方面掂当着要给出我满意的东西,从而我又陷入新的困境:一方面,我好像在做“研究”,应当所谓“客观点”(呵呵),我得有完全学理上的逻辑回答;另一方面,我得平衡我自己的动机与想法,让我自己的观念能够在这事上能够顾及到那个“难熬”。
我的一个想法是,虽然道德哲学、伦理学或者anyway,没什么实际上的功用(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但是当论述这些事上,它真就和那些实际的人无关吗?我的意思是,当我论说各种理论,这些理论相当抽象,有自己的内在逻辑,似乎这免去了考量现实中的实际的人的问题,但这是真的么?(我真是怀疑部分学者似乎没过过桌子前面之外的生活,至少在这些人写的例子上我这么觉得。然后一部分学者从非常日常的地方得到了一种难解的说法。)当然,这个问题似乎也挺不公平的,因为人家可以说,这就不是他/她所关心的,这当然也是真的;但什么意义上,这也没那么简单呢?就我自己来说,这可太难了。即使哲学研究生没有任何行动破坏力,但是这不妨碍那研究兴许有别的东西也挺讨人厌的,就像一个人啥也干不了,但那满嘴胡说也不是啥好事(日常意义的)。我会说,这会让我寻思我还能不能做这个领域,我想我是不能的。继续工作,兴许意味着我这成了一种田野调查;很多讨论我也觉得无趣,对我而言的无趣,一种这有啥好说的想法。不过,这也不重要,可能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我做过一个梦,在我答辩的大前天,我梦见我导师批评我论文前后不一致,观点太平淡。 但兴许我可以这样辩护这并未在现实发生的批评。平淡没什么不好的,平淡意味着我论述的内容早已被编织在生活之中,且我把藏在织毯里的事儿凸显出来,对我来说,这还挺好的。现实中,我回应了所有答辩委员的提问与批评,我也知道我自己的缺陷在哪里,除了那些不值得回应的看都没看的人之外,有价值的批评我都一一给了答复:我对一些表达还不够敏感,对一些文法上的游戏的熟巧还不够“熟”,等等。三年时间,九万来字,我还是很满意的(虽然没得到优秀论文(◐‿◑)),而且得到的我一些我关系紧密的人的肯定,我非常感激。也对对我论文有所贡献的实际讨论的刘、赵两位很感激。这三年为熬这个,真没少吃苦头。
但我觉得,我必须要告别一段时间的道德或伦理学的研究了,我还没那个能力捍卫我更想做的事儿,而且也可能不够真诚,我感觉我要投向一个更抽象的领域才能照顾我想要处理的很多事儿。我当时写第四章,大概推进到第四章三分之一部分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跑完步回来,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找到了一个策略,可以解决文章的麻烦和我自己的麻烦,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且我正在成为我想成为的。而最近的新的学习,我也觉得如此,我正在走在正确的道路上。L师答辩晚宴后评论:“这感觉一定很幸福。”真是如此。这三年过的也很充实,我也解决了我自己的一些问题,且有一满满的生活,我没有荒废我的时间,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我在捍卫我想捍卫的事。虽然很多事儿全都失利了,博士的事也只能等待明年,工作也才在答辩之后就几乎是立即收悉一个需要尽人事听天命的消息,但是,“乐天知命”“有何不可?”大抵,各种事都是要“听天命”,但不尽人事,怎么听天命呢?
我很满意我这三年的学习与工作(二者在我这里几乎是同义词,我拿“工作”表示太多事了),我非常不满意的是《石头记》后面咋回事不知道。很多事,似乎没那么重要,要点似乎是它怎么就重要了。我想在结尾给一个刻薄的技巧:别被这些人的例子与严肃的陈述句牵着走,别老和这帮子又是玩家又是裁判官的人玩把戏,换点让对方伤脑筋的玩法,让自己高兴;一种微妙的挑衅态度,兴许有益于健康。
2024年5月10日
北京·一个待了很多年的地方
在一个压抑机制还在失灵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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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之GPT奶奶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4-05-26 08: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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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qian Li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4-05-26 02:1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