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槐
北京春夏,我闻到了槐花。槐树冒叶子最晚、最巧,巧在沙尘暴和柳絮纷飞之后,在丁香和泡桐之后。这个时节,只有槐花香。遇见一路槐树行道,骑行过去,踏着香浪而行。
闻到槐花,就像重新走过一遍童年。槐花是北方人记忆中的童年味道,因为只有小朋友才会抠土,摸河床的鹅卵石,背对着太阳骑车,在大槐树身上学爬树。大学以后划江而治,错过了十年的槐花,反倒习惯了长江烟雨朦胧,春楠秋桂。
嗅觉和味觉的记忆真奇怪。闻到槐花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五月将至,我即将在北京呆满半年。嗅觉味觉,联系着知觉。失去味道,就同时失去了过去和未来。大健康期间,人们拼命保卫他们品味味道的能力。当这个能力被剥夺,我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大幅下降。我记不得事,每天昏睡,心肺功能大受打击。如果不能品味,就没有知觉和经历,就没有值得记忆的东西,也就没了未来。当一个人开始用“记不得事”这个说辞,那就是没有现在和未来。
我几乎是时隔十年再来北京的。到这里的前两个月,一直在进行心理咨询。即便和咨询师的对话频率是每周一次,一次一小时,但认清自己是个耗时费力的大事。我像完成高中数学作业一样,预习、听讲、复习、练习、总结错题本,却还是半斤八两。认识自己是个难事,在创伤后定位自己更难。咨询师教会了我两件事,都是对“减少内耗、活在当下”的解答:不要活在叙述模式里;you are what you have done。
落地和活在当下的技巧,咨询师告诉我了。而北京这座城市,给我提供了一个串联起记忆的舞台……途径木樨地之类的地方,心中会咯噔一下。当然,不只是地方和地名,北京也是一个充满象征性的空间,象征指代的对象当然无时不刻都在那里。我想,这是“南方”不具备的,这是“风骨”知识分子不能接受的。我觉得我依然对北京这里资源的集中程度缺乏体悟,因此也缺乏想象。
闻到了槐花,重新走过一遍二十几年,记忆回来了。想要认真对待过去,也就是认真对待未来。至于为何本文起名国槐,可能是这份认真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