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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法国现代思想
日本的哲学业界成立于明治维新以后,但基本上是通过输入西方思想,并在其基础上添加一些附加价值而建立起来的。1945年日本战败后,进口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战败之前,日本的哲学业界以德国为主要客户,战败后则主要与法国进行交易。作为贸易方的法国的思想很好地满足了日本的需求,这与被称为法国现代思想的商品不仅在日本,在世界上也享有盛誉有关。
战后日本输入的法国现代思想,从萨特的存在主义开始,到列维·斯特劳斯等人的结构主义,再到声称超越了结构主义而传入的所谓后结构主义,可谓是不停地提供话题。法国现代思想之所以席卷世界思想界,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上述原因。在此,我希望读者诸兄能够体会到这种法国现代思想的一部分。
井筒俊彦的思想
井筒俊彦是日本人的伟大思想家。活跃的舞台并不局限于日本,也不仅仅是表现出了走遍世界的活跃状态。他的思考对象非常广泛,可以涵盖全人类。这种类型的思想家,在井筒以前日本是没有的。在国际声誉方面,铃木大拙等人可以说是先驱者,大拙的情况是,几乎都是在禅的领域特殊化,借着禅提高国际关注度的机会提高了自己的名声。但是井筒的情况是,他所完成的学问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因此自己也获得了声誉。可以说他是一位独特且格局宏大的思想家。小生是最近才开始读这个井筒的,毕竟是年逾古稀、头脑僵化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能正确理解井筒的主张到什么程度,但似乎因为井筒写的文章通俗易懂很容易理解,像是在咬紧牙关咀嚼。即便是像小生这样笨的老人,也能勉强跟上。
井筒在海外活动的时间很长,而且到一定时期为止一直用外语发表文章,所以对日本读者来说比较陌生。但1979年伊朗爆发霍梅尼革命后,他停止了长期的外国生活,以日本为活动舞台,开始用日语发表文章。这成为“意识与本质”以下的一系列业绩,连小生这样的普通日本人也能轻易读懂。1979年,井筒已经六十五岁了,从这一年开始,他开始向日本人讲述自己的思想。对其旺盛的活动力感到钦佩。
井筒俊彦的思想特征,简单地说,就是明确了人类意识的构造。人类的意识不仅仅是理智的一面,而是更深奥的东西。把人的意识限定在理智的一面来思考,这是笛卡尔以来的西方思想传统,但这只是片面的看法。笛卡尔的观点只着眼于人类意识的表层部分,仅凭这一点,是无法正确把握世界的全貌的。为了正确把握世界的全貌,必须充分发挥意识的功能。然而,意识并不仅仅是由表层部分构成的,它下面还有深层的领域。也就是说,人类的意识是由多层结构构成的。关于意识的深层,西方思想传统一直轻视或忽视。弗洛伊德登场以来,无意识和下意识开始受到关注,荣格等人甚至建立了意识的多层结构模型,但这种尝试还停留在学术学科的一部分领域,因此被认为是例外的主张,没有成为主流的思考方式。井筒推翻了这种情况,以人类意识的多层结构为前提,开始了对世界的正确把握。井筒的这种尝试之所以受到世界的关注,虽然也有井筒的学问说明了东洋思想的特征的原因,但基本上,人类的意识呈现出多层结构的看法,难道不是逐渐世界上形成,开始渗透到社会上了吗?
西方思想自尼采登场以来,开始出现了解体既成认识框架的动向。尼采是与基督教伦理为敌的,但他超越了基督教伦理,试图挖掘支撑西方思想的根本,并将其解体。到了20世纪后半期,尼采的这种问题意识在广泛的范围内被接受,并演变成所谓的后现代思想运动。后现代主义,无论是德里达的解构主义,还是德勒兹·加塔利的游牧主义,其最大的意义在于试图解构并重建西方思想的传统认识框架。井筒的思想也对这一动向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也就是说,井筒的思想超越了井筒自身的主观意图,与西方思想的复兴运动紧密相连。
井筒自己的主观意图,首先是阐明对整个东洋思想共通的意识的理解方式。井筒在语言方面有特殊的才能,据说能读写希腊语、希伯来语、阿拉伯语、波斯语、梵语等各种语言。他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从比较研究性的问题意识角度解读东方的各种思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确信东方思想有很大的共同点。其共同点是,人类的意识除了表层意识外,还有深层意识,呈现出多层结构。然而,表层意识捕捉到的只是对象的一小部分,而且是类似幻象的东西,真实的存在只有通过深层意识才能捕捉到。表层意识捕捉到的是我们人类的日常经验世界,对此,佛教认为是假象,伊斯兰神秘主义认为是梦,印度哲学认为是幻象,都持否定的看法。另一方面,真实的存在即“真实在”是在深层意识面前首次出现的东西,与日常经验世界以分节的形态出现相比,它以分节之前的混沌形态出现。井筒认为,这种混沌的东西通过自己的分节,或者通过意识的分节而成立了日常的经验世界,这是东方诸思想共同的一大特征。
这种想法是通过对各种文化进行横向比较研究而产生的。这就需要具备阅读各种文化文本的特异能力。井筒就具有这种特异的能力。因为不是谁都能具备的,井筒可以说是某种天才。井筒做了天才才能做的工作。
那么,井筒俊彦是如何体会到东洋思想的共通意识的呢?东方思想重视深层意识,认为在深层意识中映出的世界才是真实存在的面貌,为了使这种主张成立,是不是有必要把深层意识作为自己的体验提出,必须将映出在那里的东西作为具体的形象呈现/提示出来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深层意识说到底只是一种工作假说,并非实际存在的东西,而且,深层意识所捕捉到的独特对象,那也不过只是幻影的愤世嫉俗,这种具有讽刺意味的看法根深蒂固。荣格把反映在深层意识中的世界作为与曼荼罗类似的形象呈现出来,但实际情况是,相信它的实际存在性的人非常有限。
但是,井筒对于深层意识以及由此出现的混沌世界,对其实在性并不抱有疑问。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无论是谁,只要努力,都能体验到这种深层意识的世界。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种体验,用平常的话来说就是神秘的体验。所谓神秘的体验,指的是无法好好体验的意思。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比如像板子一样的人,进入某种摇T丸后,才会出现。但是井筒却说,谁都有这样的体验。这种体验,例如通过坐禅或止观等程序,谁都可以做到,但至少对小生来说,并不认为那么简单。应该说,小生无论怎样坐禅,似乎都无法达到自己的深层意识。它非常容易就能到达井筒。
不管怎样,井筒俊彦的宏大之处在于,他试图用东方思想的框架来说明对人类整体的思考模式。总之,以西洋思想和东洋思想为对象,以融合的形式,以这两者共通的思考模式化为目标。在这种情况下,以东洋思想为上位框架,并且试图将西洋思想统合起来。这不正是井筒尝试的方向吗?当然,这个尝试是非常宏大的。井筒也不是一个人能做的事。实际上,井筒只是提出了一些问题,就去世了。
井筒俊彦的德里达论
在具有强大影响力的现代哲学家中,井筒最关注的是雅克·德里达。原因在于德里达的犹太性。井筒对犹太教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对卡巴拉的思想,他认为这是东方思想的一个典型,而井筒在德里达的身上也看到了这种犹太性。犹太人的思想家还有胡塞尔、列维纳斯等,其中特别关注德里达,是因为德里达挑战西方哲学传统,以解体(deconstruction)为其目标。应该是吧。井筒也采取了以东方哲学将西方哲学相对化的路线,他认为自己的路线与德里达相联系,这也是他对德里达产生强烈兴趣的根源。
在题为《德里达中的‘犹太人’》的小论中,井筒提到了艺术、相异、解体等德里达的关键概念,并对其犹太性进行了论述。在此之前,井筒认为德里达的犹太性不是在表层意识部分,而是在深层意识部分发挥作用。在表层意识的部分,德里达具有强烈的希腊性格,即与欧洲哲学传统相联系的部分。他的犹太性只有在深层意识中才能发挥强大的作用。
首先是“创作”。德里达的“艺术”概念意味着“无限的符号的游动,与之相伴随的世界文本的无始无终的流动性”,在这个概念的构造中,可以看到“穿越沙漠的漂泊之人民的坚韧,却又有莫名的悲凉;并说:“有一种世俗主义的味道。”这种悲伤是犹太式的。因为犹太人的意识从根源上就是悲剧性意识。”听你这么说,我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关于《艺术创作》,井筒在另一稿中已经详细介绍过了,所以在这篇小论中就不再深究了。
接着是“解体”。这是“Deconstruction”的翻译。通常被翻译成“解构”。语言学家丸山圭三郎将其翻译为“解体、再构筑”,这是最能体现原文语感的词语。“Deconstruction”意味着对西方哲学传统的破坏和解体,将与之完全不同的思想构建为新传统。让人联想到尼采的这一立场,以什么作为应该被破坏的传统呢?是“现前的形而上学”或“逻各斯中心主义”。逻各斯中心主义被认为是优秀的希腊传统,但实际上犹太世界观也是逻各斯中心主义。因此,德里达试图将希腊的东西和犹太的东西一并否定。也就是说,德里达是反犹太的。但这只是表层意识的部分,深层意识的部分并非如此。井筒认为德里达在这方面是犹太的。
总之,逻各斯意味着永恒不变的超越性实在。这种逻各斯现前于意识,这就是“逻各斯中心主义”或“现前形而上学”的实质。德里达的“解体”理论否定了这种“逻各斯的现前”。“逻各斯是绝对不会现前的。就是说,经验的现实没有背面。所谓的现实是流动的符号的扭曲现象,所谓的事物不过是永远不会现前的‘痕迹’。此时此刻,在这里捕捉到什么东西的瞬间,一看,那个东西已经不在手中了。这种‘捕捉错误’会一直持续下去,只有东西的‘痕迹’会无限地持续下去。”
“绝对的逻各斯对绝对的现前的否定,德里达以对末日论的否定的形式表现出来。‘神之死’就是对末日论的否定。顾名思义,对末日论的否定就是对‘极限’的否定。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到达道路的终点。”
井筒认为,对末世论的否定“在宗教上意味着对神的世界创造和世界终结的否定,但在哲学上则是对整个存在世界剥夺存在论的根据,主张一切事物的无根源性”。无根源的东西,也就是没有根据的东西,不可能是它本身。它变成了单纯的符号的戏谑。然而,“在没有绝对的自身性的符号的存在中,存在的终极充实是不存在的。而不可能具有终极充实的符号,即‘痕迹’,却是为了追求充实而浮动的。”
末日论被认为是优秀的犹太思想,所以否定末日论的德里达,很容易被认为是反犹太的,但德里达对末日论的执着无疑是事实。井筒说,这就是德里达具有犹太人特色的原因。如果不是犹太人,即使是否定的形式,也不会如此执着于末日论。
接下来是“相异=相移”。这是“Differance”的翻译。通常被翻译成“延差”。这是德里达模仿“difference”的造词。这是一个很难理解的概念,但井筒把它解释得很简单。
井筒认为,德里达所说的“Differance”指的是“解体”论中的“否定终结论”。德里达将“没有终点的终结”事态命名为“Differance”。所谓“Differance”,是指终点的到来一个接一个地延后。“所有的东西,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从它本身被拖延下去,任何东西都与它的现前被隔开,并且与它本身被隔开。简而言之,就是与本身不同。所谓‘相移’differance,即‘相异’difference。”
井筒从德里达的这种存在观中,强烈地感受到德里达的犹太性。无论何时何地都与终局隔开的立场,让人感到“犹太式(存在的)不安”。这种不安是“在‘沙漠’中徘徊的‘犹太人’存在的核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的感触”。
在介绍了德里达思想的基本概念之后,井筒再次确认德里达确实是犹太人。德里达在否定末日论的同时,又回到了惯常的末日论。“解体”论是对末日论的否定,“相异=相移”是关于末日论延后的讨论,即使是“艺术”,也同样是以独特的末日论为前提的。就这样,德里达“反复地回到末日论的层面,‘终结’是德里达思想的关键。末世论的意象,末世论的形象,充满了哲学的他的意识空间,即使在否定的弯曲性上。在对末日论的执着关注上,德里达是无可争辩的‘犹太人’。”
无论如何,井筒似乎在德里达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与东方思维相关联的东西,例如,认为经验世界不具有存在的终极根据,佛教认为经验世界是妄念的显现。
井筒俊彦的德里达论之二:关于艺术创作
艺术创作(écriture)与解体(deconstruction)和相异=相移(differance)是德里达思想的核心概念。但是德里达并不想定义这个重要的概念。因为被定义的术语,马上就会变得僵硬,无法自由地转换读音。因此,所谓“卓越艺术”这个谓语没有明确且固定的内容。不分明性、不定性、模棱两可。这也是德里达的目的。井筒这样说着,从多个角度考察了“écliture”这个谓语。
井筒说,“艺术创作”这个词,对我们日本人来说听起来有些夸张,其实就是“写作”。井筒以“写作”为题,写了一篇关于艺术创作的小论文。“书写”的反义词是“言说”,关于这两个谓语的对立关系,在小论的后半部分有所涉及。在西方哲学的传统中,自柏拉图的《斐德罗篇》以来,parole【言说】一直优越于écriture,而德里达却颠倒了这一关系,使écriture优先于parole,或者说,他一语道破了parole是程度较低级的艺术创作。
不管怎么说,艺术创作首先意味着“书写”。井筒说,德里达把这个“普通的词语的普通的意思,异常地歪曲和扩展”。这种倾向不仅限于德里达,罗兰·巴特和拉康都是如此,但德里达的情况似乎格外极端。
那么,德里达是如何歪曲和扩展使用“书写”这个词的呢?“简单地说,人是通过存在来‘书写’的。”或者说,人的生存与“写作”是同义的。我们人类,通过活着在孜孜不倦地写作。活着就是写作。我们的人生、我们周围的世界等“现实”,是作为被书写的东西的“文本”,我们的存在可以说是“文本的编织”。
把“现实”说成“文本”,看起来对现实的看法就会有所不同。井筒说,这就是德里达的目的。由“迄今为止已经过时、磨损严重”的词语模糊地指示的事态,当被替换成“文本”来提示时,就会沿着这个新词所隐含的意义可能性的倾向线,尖锐地暴露出意想不到的面貌。”就是这样。总而言之,通过重新解读语言,可以看到与以往不同的世界。
井筒说,只要用“存在”或“生命”就可以解决的东西,之所以特意换成“艺术创作”或“文本”,是因为德里达的战略是想从与以往不同的视角来观察世界。为什么要制定这样的战略呢,那是因为想要“解体”西方的思考方式吧。作为德里达,我认为他不仅想要解体,还想要创造出全新的世界观,但在读者眼中,他的欲望暂且只停留在欲望上,只有解体的工作。所以德里达被定位为解体的思想家,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是尼采的追随者。
无论是“艺术创作”还是“文本”,都是与语言相关的词语。因此,关于这些词语内涵的讨论,是语言学上的。井筒依据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对德里达的论述进行了批评。井筒特别引用的是“能记”、“所记”、“指示对象”等词语。这些在着眼于某一个对象的情况下,是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的。能记是表示对象的词语,所记是对象的意思内容,指示对象是被提及的对象本身。
在井筒看来,这种想法在东洋思想中很常见。在东方思想中,“如果像庄子那样把‘存在’重新解读为‘梦’,像纳格尔朱娜那样把一切还原为‘空’,像禅那样把经验世界的极限堺位看作‘无一物’,那么所有的现象世界,也就是说,所有的‘指示对象’的实际存在性都一下子被一举、全面地否定。”
德里达不会这么极端。不会朴素地否定构成日常经验世界的客观事物的实在性。根据井筒的说法,德里达以更弯曲的形式否定了。以“现前性的延滞”的形式。所谓“现前性的延滞”,是指与“相异=相移”有关的事情,关于其内容,在上一稿中已经叙述过,在此不再重复。只是,我想说的是,能记和所记的关系永远都不会稳定。也就是说,对于语言来说的终极意义,表现出了永远无法确定的事态。这意味着看不到事物的本体,只看到其痕迹的事态。德里达思想的精髓在于,世界是由事物的痕迹构成的。
让我们回到“艺术创作”和“言说”的关系上来。自《斐德罗篇》以来,西方哲学认为“parole”比“艺术创作”更重要。本源性的词语是“parole”,而“艺术创作”则是其复制品,这种观点长期支配着西方哲学。与此相对,德里达主张艺术创作的优势。其理由如下。
“艺术创作”是被书写出来的语言,所以具有空间的要素。与此相对,“parole”是说话的语言,由声音的接续构成。也就是说,它具有时间要素。声音在发出之后就消失了。说某个词,比如ABCD, ABCD一个音一个音地前进到D的时候,剩下的三个音已经消失不存在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认识ABCD这个单字。这是因为发出D音时,剩下的ABC还没有消失。正因为它没有消失,所以我们才能认识到ABCD这个词。德里达认为,这是因为ABCD一词具有空间要素。这种空间性是“艺术创作”所固有的。因此,“parole”具有空间性,意味着“parole”中包含着“艺术创作”,这意味着“艺术创作”先于“parole”。德里达将这种意义上的“艺术创作”称为“原艺术创作”。而且,这种“原定义”才是本源性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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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壺齋散人(引地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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