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严肃点！文学》已经上市！当严肃与类型的分界在文学中渐渐消解，当小说家们跨过实验与创新的河流，文学将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们希望分享一些经验，探讨一些观点，聆听一些声音。严肃与类型的分界，不仅在于内容，似乎也越来越关于媒介和载体。社交媒体和短视频平台的兴起，对文学创作会产生什么影响？诗人和小说家Grace Bialecki思考了这个问题，并尝试参与其中。她肯定了TikTok诗人对技艺的蔑视让新的声音出现，打破了文学界的白人父权制和由传统出版商守卫的门户之见，然而，当她试图分析这些诗歌本身时，却认为找不到任何可供欣赏的细节。你认可她的观点吗？在中国，情况又是怎样呢？
视频结束之前，我窃笑着把它发给了一个沉迷于TikTok的好朋友。他是纽约的一位葡萄酒行业的高管，到目前为止，对诗歌的唯一体验是听我朗诵。屏幕上，一只整洁的手在凌乱的床单背景下打开一本薄薄的书，然后一个欢快的女声开始朗读：
you deserve to be loved without condition.
you are enough, without trying harder. without learning new things,
without accomplishments.
without success.
without getting bigger or smaller. without getting smarter.
without improvements.
without changing anything at all.
you are enough, just as you are.
你值得无条件地被爱。
你足够好，无需更努力、无需学到新东西、
无需取得成就、无需成功、
无需变得更大或更小、无需变得更聪明、
无需改进。根本无需改变任何事情。
你已经足够好，正如你本身。
这首诗是Michaela Angemeer创作的，我在自学使用TikTok时发现了她的主页，她拥有77.4万粉丝。2022年10月，她曾发布一段视频，讲述了自己近期如何通过自行出版的五本诗集获得了100万美元的销售额。
她的作品主题在她的一句简介中得到了概括：“Michaela Angemeer是一位加拿大诗人和作者，热衷于分享她爱自我的旅程。”
自爱、心碎、悲伤——这些都是TikTok诗人的核心要素。我去年九月加入了TikTok，完全是为了参与这个游戏进而推广自己的诗集。Youth是一本由我设计和出版的混合了胶片照片和打字诗歌的作品，讲述了二十多岁的焦虑和如何走出阴霾。从形式上看，它似乎很适合在BookTok上推广（BookTok是TikTok上的一个子社区，专注于文学和书籍）。看来我一直以来远离社交媒体的生活，是时候为了Z世代而改变了。
当然，学习自我推销肯定不会比我过去十年来写作、被拒绝和坚持创作艺术更加困难或更令人沮丧。
然而，我在这个平台上花的时间越多，遇到的这类诗就越多——比如像Whitney Hanson（拥有180万粉丝）的这首：“you’ll always have a soft spot for me,” she teased“that’s not funny,” i replied,holding back tears from my eyesand knowing she was right像平台上的很多作品一样，这首诗读起来更像是一条随意的短信，而不是传统的诗歌。即使我强迫自己忽略Hanson不规则的标点符号，它表面之下也没什么深度。这首诗告诉我该有什么样的感觉，告诉我要想念我的前任，但当我阅读它时，并没有产生这样的情感。然而，评论区的读者们持有不同意见：“希望你度过了美好的一天，你真的很了不起，用你的文字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包括我的）<3；”;“哭得要吐了”；“你鼓励到了我，谢谢你。”这些简单的诗歌使他们产生了共鸣，回应的方式是吐露出自己的情感。我最近读到的一本启发我的诗集是Diane Seuss的frank: sonnets。虽然在阅读时我并没有真的哭泣或者呕吐，但我被它纯粹的美所打动——Seuss的文字在页面上呈现和流淌的方式。这些诗歌的形式，与其内容一样，深深地吸引着我。这些故事的原始性确实很适合融入TikTok的模式。来看看Seuss自白的开头吧：I aborted two daughters, how do I know they were girls,a mother knows, at least one daughter, maybe onedaughter and a son, will it hurt I asked the pre-abortionlady and she said, her eyes were so level, I haven’t beenstupid enough to need to find out, cruel but she was rightI was and am stupid, please no politics, I’ve never gottenover it, no I don’t regret it, two girls with a stupid penniless我从未放下过，不，我不后悔，两个女孩和一个愚蠢的一贫如洗的然而，尽管frank: sonnets赢得了2022年的普利策奖和其他一些重要的奖项，Seuss在Twitter上有着13000名关注者，在我看来是一位诗歌巨星，但当我在TikTok上搜索她的名字时，结果非常有限：一个图书馆员拿着frank: sonnets的副本；一个女人一边喝着运动饮料，一边背诵着上面的诗歌。其中最受欢迎的一条视频也只有3000次播放量；而Hanson的视频平均观看次数都在十万级别。Seuss拥有Kalamazoo学院的文学学士学位，像大多数诗人一样，在写作上她自学成才。在Breaking Form播客的一次采访中，她谈到了她的作品质量归功于在母校几十年的教书经历。“我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我没有文学硕士学位，也没有文学博士学位。我不得不自学几乎所有的东西，以便教给学生。”毫无疑问，正是多年的阅读、写作和修改让Seuss的诗歌能够如此精彩。如果说Seuss是自学成才，那么TikTok上那些没有提及过学位或学业的诗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受过教育。例如，Seuss将自己的写作过程描述为“在喧嚣和狂怒的兴奋之间保持平衡，同时具备知识的基础，那知识告诉你，你知道，打破这该死的行的限制。”我在TikTok上度过了几个月，似乎没有一个诗人关心在何处打破行。他们甚至可能不知道有行需要打破。近年来，写作中“技艺”（craft）的概念受到了关注。Matthew Salesses在他的书 Craft and The Real World中给出了这样的定义：“技艺涉及到写作的权力，哪些故事可以被历史化以及谁在历史化它们，谁有资格创作文学而谁写的是民间故事，谁的写作是重要的、对谁重要，以及在什么样的背景下而言。”从这个角度来看，TikTok诗人对技艺的蔑视可能会让新的声音出现并且变得更重要。他们可能在抵制白人父权制，该制度告诉我们要写什么，以及谁有资格写——或者正如Seuss在采访中所说：“过去人们常说，‘我真的很在乎技艺’……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戴上胸罩’，‘双腿闭紧’。”毫无疑问，现在不是人们被告知如何整齐穿衣的时代了，更不用说以那种方式写诗了。然而，穿着大胆和完全不理会自己的衣着之间是有区别的。在教学时，我侧重于让作家为自己在艺术上的选择发声。我们不会说一首诗是“写得好”还是“需要修改”，而是问学生一些问题：为什么省略了标点符号？为什么重复使用这个词？形式背后的决策是什么？如果作家能更清晰地表达出他们的选择，就更能投入到修改的过程中，创作出更有意图的作品。最近，我一直在将技艺（craft）的概念转向手工艺（craftsmanship）（同时搁置这个词中固有的性别含义）。通过将诗歌视为木工制品，我收集我的想法，然后用各种工具组装它们。修改时，我想象着对自己的诗进行打磨——每次都使用更细的砂纸。TikTok不是一个细读或欣赏手艺的平台。有时，诗人们朗读他们的作品时并没有附带文本，也不是以口头表达的方式，而是直接对着摄像头说话，不承认自己的语言是有形式的。这些诗歌就像刨花板一样，可批量生产，当试图像在课上那样分析这些句子时，找不到任何可供欣赏的细节。在接受采访时，Hanson描述了她第一本诗集的成书过程，她说：“我开始只是在手机的“备忘录”应用中写诗……然后我开始整理它们，结果就成了一本书！然后我就把它扔到了世界上。”虽然我永远不会阻止任何人将写作作为一种疗愈手段，但如果我的学生以这种方式描述他们的艺术过程，我会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分享自己的作品。没有意图、修改和关怀的写作意味着什么呢？然而，Hanson将她的作品推向世界的策略显然取得了成功。五月初，她发布了一段视频，宣布自己最初自行出版的处女作Homecover将由企鹅出版公司重新发行。Hanson的绿色眼睛靠近摄像头，坦白地承认自己一直幻想成为《纽约时报》畅销书作者。她的粉丝会让她的梦想成真吗？就像技艺（craft）曾经定义了谁的写作是重要的一样，传统出版商曾被指责为文学的门户守卫者。但如今大型出版社不再根据白人父权制度对工艺的定义来收购作品——他们正在寻找市场价值。他们寻找在社交媒体上有影响力的作者和那些在TikTok上能够畅销的书籍。在一份题为“关于图书出版的十大可怕真相”的报告中（Ten Awful Truths About Book Publishing），Steven Piersanti为自行出版书籍的激增和所有书籍平均印刷销量的急剧下降提供了数据支持。尽管2021年美国有230万本自行出版的书籍，但所有类别的书籍在其整个生命周期内的平均销量不到300本。报告称市场已经饱和——大多数书籍只在作者的社区销售，并由作者自己宣传。Piersanti的报道以应对这些事实的策略结束：“掌握新的销售、营销和社区建设的数字渠道”、“在书中突出主要思想，保证书籍简短。” 换句话说就是，效仿那些在社交媒体上取得成功的作家。截至我写这篇文章时，Home还没有成为《纽约时报》的畅销书，尽管《纽约时报》和《出版者周刊》的畅销书榜单上已经越来越多地出现一些Instagram诗人，如Rupi Kaur、Kate Baer和Yung Pueblo。唯一出现在其中的Seuss是Dr. Seuss。我在TikTok上最受欢迎的视频是Three Ways to Start a Poem，目前有19000次观看。我提供了Youth中三首诗的开头作为开始一篇作品的可能方式。我给出的指导比我给学生的任何指导都更为直接和简化。这段视频的长度为一分钟，数据分析显示，大多数人只看了前11秒。在我加入这个平台的10个月里，我积累了2000多个赞和200多个关注者，但我网站上的流量并没有显著增加。我还没有卖出过一本Youth的诗集，但是最近我对此已经不在意了。上午，我把手机留在家里，去图书馆写作。下午，我上课、做编辑、并学习成为一名冥想导师。我的电脑上没有通知，甚至没有时钟。我在大自然中行走时，远离手机，在脑海中构思诗歌。我在开放麦演出，那里现场观众的敏感比互联网上的匿名真空更加真切和有意义。在我刚使用TikTok的头几个月里，我是一个勤奋的学生。我上课，阅读文章，看平台上其他诗人的视频。有人建议我每天至少发布一次视频——美学相同，角度相同，思想相同；我可以把诗歌切成片段或写得更短。如果我想成为一名TikTok诗人，我需要经常写作，而且不能思考或修改。成功取决于算法，我的作品越是公式化，我就会有越多的关注者。我并没有删除账号——在TikTok上，读者和图书买家触手可及。TikTok承诺的比我过去十年辛勤努力得到的更加诱人：来自文理学院的文学学士学位；著名作家的指导；在书店、教学和编辑领域的工作经历；慢慢发表作品的机会；诗歌表演和自行出版的小册子；由一家独立出版社发行的中篇小说；现在，正在为我的第二部小说联系代理。所有这些工作并不能比手机上的一个应用更直接地确保我通向出版和财务安全的道路。五月，Whitney Hanson发布了一张附有文字的照片：坐在机场里，回想起我在心碎、对生活感到如此迷茫时，写了一本关于这一切的书。现在，因为有了你们，写作已经成为我的全职工作，我正在飞往法国参加一个非常棒的项目。生活真是疯狂。感谢大家所有的关爱 <3Hanson的全职写作将持续多久，这意味着什么？她是否会深入研究写作并阅读其他诗歌？这是一个富有成果的职业生涯的开端，还是仅仅是分心和沮丧之前的巅峰？重度的智能手机使用还会导致什么？我想到了Seuss在她的frank: sonnets的炽热的结尾中对不道德的探讨，“[我希望当它发生时]”：…I had kissed lips that kissed Frank’s lips though notfor me a willing kiss I willingly kissed lips that kissed Howard’s deathbed lipsI happily kissed lips that kissed Basquiat’s lips I know a man who saidhe kissed lips that kissed lips that kissed lips that kissed lips that kissed Whitman’slips who will say of me I kissed her who will say of me I kissed someone who kissedher or I kissed someone who kissed someone who kissed someone who kissed her.本文编译自：What It Takes to Be a TikTok Poet - The Mill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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