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局部）考察日记048--如果只剩五年寿命

本文含做超声与去医院做CT经历。

今年（2023）1月底2月初，因为腰痛，我找到家庭医生帮我refer一些检查，因为痛点在腰椎两侧，他还给我勾选了肾脏超声。预约单我根本没仔细看，是负责检查的诊所给我打电话确认时，强调检查前别上厕所，我才找出预约单确认。

是这样的，安省的门诊归门诊，检查归检查，不管你是去walk-in 门诊还是预约制的门诊，门诊只管看报告和开药，拿药、具体的检查等要去其他地方做。诊所的医生会根据需求，refer病人到相应的其他诊所。我这个玻璃人，在2022年初到2023年初12个月的周期里，大大小小的超声，X光，做了4-5次，算是各个检查诊所的熟人。

那天给我做检查的是个印度裔老妇人，大部分时间里，由于口音，我听不懂她说什么。交流很费劲，索性大家就不说话了，除非指示我做出相应的姿势，检查房中只有机器嗡嗡和哔噗声。

扫描某一侧肾脏时，她稍用力了些，我登时疼地叫出了声。她问：“这样你会疼吗？”说着又按压了一次，我说：“是的。”然后她在机器上操作了些什么，没有说话。我有点慌了，追问道：“怎么了吗？” 她只是含糊地回答：“医生会和你解释的。”我又问了一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只是重复让我到时问医生。听医生解释，那就至少要再等一周，这还得是运气好的时候。

这是加拿大看病的一个弊端，即使这些检察员知道有什么可能的问题，出于职业规范，他们也不能与病人透漏。这里的医疗细分得精确，但也拖慢了效率。

她不能说，我也不再追问。直到检查快结束时，她突然提醒我：“Young lady, 你要多喝水。”直到我走出检查房，她都在和我强调多喝水。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两周医生拿到报告，让我去诊所做follow up，我顿觉不妙。通常，为了避免见面浪费时间，医生只会在电话里跟我解释一下，只有出问题，才会叫我去诊所。

嗯，因为超声查处我有肾结石。我很惊讶。好在结石很小，所以暂时不需要用药，只要多喝水，应该可以主动排出。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位老妇人不断提醒我喝水。

但这不是那份报告上唯一的问题。我的右侧肾脏上还出现了一个泡泡，由于超声只能看出它存在而无法检测是否是实心的，我得做CT。

这玩意大概叫单纯性肾囊肿，医生和我说的英文，那个专业名词太长了，我没记住，回家后查的，发病原因暂时不详。医生向我解释称：“人的肾有时就是会长泡泡，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没什么，可能过段时间就没了。不过谨慎起见，还是要CT确认下。医院会联系你。”

具体哪家医院，是根据病人地址分配，这点挺好。现地址对面就有一个，走路都用不了五分钟。

我再次惊讶：“医院吗？那得等多久啊？”医生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一两个月。如果他们觉得你问题严重就会快点。不过我不确定。”

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期待医院早点联系我了。就当时的情况来说，我似乎应该期待医院迟点联系我，但我又急切地想知道结果。结果那通电话只隔了一周就来了。我心想，这么糟糕吗？

去做CT之前，我在网络上搜索了很多次单纯性肾囊肿。在海量被夸大的文章中，我没太看到必须用CT确认是否良性的报道，较多的是使用超声。我知道我不该相信，但还是不免慌了。我想了很久很久，如果不走运要手术，谁来签告知单呢？我实在想不出。

在不安中，在一个寒冷的加拿大冬季的清早8点，我来到了医院。意外也不意外的，那时已经有不少人在等。按照指示，第一步，我需要在门诊的机器上自助申报个人信息，然后会领到一条带有个人信息的纸条，这张纸条要戴在手腕上，以便之后的医护人员扫描。第二步，我来到检查部门，CT，超声，X光，都在这个区域。到了之后要再次排队确认。这两个步骤之后，已经十几分钟过去。

登记完，就可以在排队去接着等了。然后就开始出问题。我眼看着一个个比我来得及还迟的人被叫走，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最后我去登记处问才得知，刚刚没把我录入进去。40几分钟，根本白等。现在回想，我的血压都会升高。重新登记后很快我就被叫到更细分的CT区，嗯，没错，继续等。

经过70分钟的等待后，我终于躺在了那张CT台上。30秒后，检查结束，我可以走了。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经历一场暴乱，歹徒持枪，要挟所有人质趴在地上，我也趴下。在梦中，我听着他逐个逐个击杀面朝下的人质。我知道自己躲不过，也反抗不了。我手无寸铁，又是个弱不禁风的亚洲女；对方手持武器，而且是个高大健硕的男子。于是在梦中，我自问，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如果我的人生止于此，我接受吗？

这个问题，有一个现实版本，不过时间段延长了许多：如果我的人生还剩5年，我接受吗？

我知道自己大概率没什么事，应该就是单纯的长了一个泡泡。我的肾一直不太好，我妈妈也是，不知有没有遗传因素。不过这个问题就这么出现了，第一次，它不是因为杞人忧天，而是基于一点医学因素，如果我的人生还剩5年，我接受吗？我能吗？

在梦中，我极度害怕，但我接受了，从恐惧到坦然，其速度之快我都为自己感到惊讶。歹徒离我还有一段距离，我提前接受了命运。由于一醒来就记下了这个梦，所以我清楚地记得，在梦中，我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就接受了命运。

并且在现实中，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也提前接受了命运，几乎和这个梦同步。

我常说自己是个宿命论者，开玩笑地，自嘲着，但或许我确实是。

记得大一时我参加学院的辩论赛，决赛的辩题正好是“接受更困难还是改变更困难”，我方抽中接受。我也真心实意地相信，接受命运比抵抗命运困难得多。接受等于认输，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等于一了百了。其实人真是很难做到此。

我们总会像搁浅的鱼，再怎么样，也还是要扑腾两下，直到彻底缺氧。我很想知道有没有哪条鱼是不挣扎的，但这应该十分地违背鱼性，也违背人性。

我常厌恶我妈妈的怯懦，但她比我有韧性得多，过去那些情况，换我大概真的一了百了，她却咬牙挺过去了。我没有她的乐观和韧劲，我只会接受命运，如果它想打死我，我就躺倒任它打，我只求它动作快点，像枪决一样。我不想受苦。

这篇日记发出之际，我又因为腰痛要去见家庭医生以及做检查。希望这次依然无事发生吧，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一只猫在等我，我不能随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