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与乌托邦

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认为,柏拉图的《理想国》(手头正在读的这本《西方哲学史》中翻译为《国家篇》,现在一般翻译为《理想国》,我在这里还是用多数国人比较熟知的译法)中勾画的理想社会是未来一系列乌托邦思想的开始。
柏拉图出生时,伯罗奔尼撒战争刚刚开始,在这场长达二十多年的战争中,雅典最终输给了斯巴达。(如果有兴趣,不妨读读修昔理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对这场战争有着比较详尽深入的记述,虽然修昔理德没能看到战争最终的结果就去世了)雅典失败时,柏拉图还是个青年。我相信,战争中的失利很容易让失败一方的人相信,获胜一方除了武力强大,还拥有制度的优势。

苏格拉底之死对柏拉图的冲击也是巨大的。今天我们读到的关于苏格拉底之死的描述正是来自《理想国》,柏拉曾亲眼看到自己的老师苏格拉底被宣判死刑,而雅典的民主制度正是造成苏格拉底之死的主要原因。多数人的暴力摧毁了一个智慧的头脑,消灭的诘问和质疑的声音,这也使得柏拉图认定雅典的民主制度是失败的。于是,他开始在《理想国》中构建自己理想中的政治体制。
《理想国》的开头,柏拉图把民众分成了三个阶级:普通人,兵士,和卫国者。从名称上看,卫国者一定引起很多人的兴趣,这个阶级的人究竟是些什么样子的人?

在柏拉图的概念里,卫国者通常是世袭的,期间也偶尔有升降。比如不合格的人会被清除出卫国者的队伍,低等阶级的人也可能提拔到卫国者的行列中来。卫国者都是由立法者任命的,让卫国者成为统治者、高等阶级的原因有教育上的、经济上的、也有生活和宗教方面的。
在教育方面,卫国者需要培养威严、礼仪和勇敢的品质,为了这些品质的塑造,戏剧将等于娱乐形式将在他们的生活中被禁止,他们聆听的音乐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在经济上,卫国者像在军营一样,除了必须的,不得拥有任何共同财产;在生活上,他们的婚姻按照优生的原则加以分配,孩子一出生,就要从父母身边带走,以便父母不知道谁是自己的孩子,未经国家许可的婚姻和生育都是不合法的。如果大家对斯巴达人的生活有所了解,不难发现柏拉图培养卫国者的方式,明显脱胎于斯巴达人的社会制度。

柏拉图认为卫国者应该拥有一切权力,因为他们是最有智慧的人,他们组成的国家,要令国民“得以实现某种伦理的理想”,达到柏拉图所认定的“正义”。 “人人都做自己的工作而不要作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当商人、辅助者和卫国者各做自己的工作而不干涉别的阶级的工作时,整个城邦就是正义的。”
当然,在三类人之上还需要有一个统治者,柏拉图认为这个统治者应该是一位哲学家。于是,哲学史上便出现了著名的“哲人王”概念。哲人王既是王,又拥有哲学家的精神与力量。哲人王领导着卫国者,卫国者管理着普通人、士兵。这是一个秩序井然的社会,每个人被限制在固定的角色上,遵循相同的伦理规则。
但所谓“智慧”实在是一件很难界定的事,柏拉图眼中的智慧和佛家的“般若波罗蜜多”一定是不同的,虽然这两种东西都代表着某种智慧。在不同的伦理标准下,会产生不同的善恶判断,用伦理来确定一个人的恶或善,确定一个国家的政策,结果往往是用扼杀了所有不同的声音。柏拉图大概也没意识到,自己的乌托邦理想,可能是用哲学又一次杀死了恩师苏格拉底。

而代表着最高智慧,成为治国纲领的伦理价值是需要强权来维护的。《理想国》中作为反面角色出场的特拉西马库斯就说过:“正义不是什么别的,只不过是强者的利益罢了”。柏拉图所谓的“正义”,也不过是某类人的利益而已。这种“正义”的实现,是要通过严格的制度管理、森严的等级序列来实现的。在这个国度里,人只能遵循共同的原则,而不能拥有独立的思想。虽然,统治者总是会承诺,只要遵守这些规则,生活在这个国度里的人就能拥有最大的自由。但我觉得,只要稍微有一点独立思想能力的人就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连思想的自由也没有,其他的自由怎能不是奢望?
尽管柏拉图的理想国规划只存在于他的书中,并没有在他有生之年得到实际应用,但人类关于乌托邦的幻想却从柏拉图开始,却一直延续下来。总有人不断用新的,看上去更加合理、先进、科学的伦理和理论,架构新的乌托邦,试图让全人类纳入相同的规则,去求得“正义”的理想。哪怕这种理想国在实践中像柏拉图欣赏的斯巴达一样,因制度的缺陷、自身的腐败而终于衰亡,乌托邦的梦想却依旧延续着。即便没有哲人王来认定他的身份,也阻挡不住不断有人把自己当成天定的“卫国者”与“哲人王”,自诩为人类幸福献身的高尚人士,掌握人类幸福的秘钥,要来统领蒙昧无知的普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