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中的秘密:语言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下)| 科幻小说

7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旅伴」。
今天带来反恐题材科幻小说《山海劫》连载最终章!
恐怖组织“红禾”使用起源于上古祝由术的“原语”,在天空开启了巨型天洞,企图引发洪灾,毁灭地表。《山海经》里记载的天地浩劫正在酝酿,各国特战队则在柬集结,准备共抗强敌……

林烁 | 科幻作者,现居福建福州。中国公安文联小说会员,代表作长篇公安文学《向阳花海》。喜欢写作、绘画,现代冷兵器格斗和实用射击。
山海劫(下)
全文约19100字,预计阅读时间38分钟

十二、故梦
回忆中,那最美的一觉足足睡了半日,似是将她过往的梦魇都一扫而空。公孙瑶迷糊着爬起身,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唤。
“醒啦,妹妹。”
公孙瑶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躲在沙发旁寻找声音的主人。那是个坐在个老旧轮椅上的男青年,左脚自膝盖以下空荡荡的。男青年长相俊朗,冲她温柔柔笑着。他留着一头长发,到半腰的位置扎了个髻,衣裳简朴但打理得非常整洁。
“公孙……镜?”她回忆起了男青年的名字。公孙镜是背叛“红禾”的人,在亚洲各国作为战术顾问,协助抵抗红禾的袭击。他是婉塔在一年前让她接近的目标,必须找机会抹杀的目标。
“嗯。”青年挪着轮椅来到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公孙瑶环视了一会儿破旧的单身公寓,警惕着挪到桌旁,向破了一角的梳妆镜中一看,被自己变色的脸庞吓了个踉跄。
“你对我用了原语?”她开门见山地问,“我肤色变淡了。”
“是。”公孙镜将一缸热腾腾的过桥米线摆上饭桌,“吃吧。很清淡,不死民也可以吃。”
闻到食物的香味,公孙瑶感觉自己饿极了,大口大口吃着眼前简单而又美味的面食,牙齿几乎把搪瓷碗又刮出了一层黑边。
吃完饭,公孙瑶将一枚搪瓷碗默默藏起,掰碎。趁青年收拾碗筷的时候,公孙瑶用锐利的残铁抵在他颈部:“你到底对我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我记得任务,又杀不了你?为什么……我会害怕动手?”
“因为还不是时候。”
她突然感到眼前温柔笑着的的男人令她骇然,在他压倒性的原语能力之前,她的任务还未开始就已经失败。
“阿瑶。”公孙镜垂眼看着脖上滑落的一道鲜血,建议道,“陪阿兄去城里走走吧。”
“我不喜欢城市。城市,资本,科技,全是人类犯下的罪孽。我们都是地球的孩子,可这些罪孽们让人与自然的关系支离破碎了。”公孙瑶心中的波澜起伏了许久,最终左手拽着右腕把铁片甩到了一旁:“为什么不杀我?”
“我们本就不该自相残杀。”
“留下的孩子才是最强的,是新世界的领袖!”
“所谓的新世界会是什么模样?天寒地冻,地震洪灾频发的世界里,失去所有科技的人类只能在冰原上靠一点儿作物维生,那种未来和炼狱有什么区别?”
公孙瑶如鲠在喉,无从反驳。
“走吧。”公孙镜拄拐走向一辆面包车,“去完了我就告诉你我用原语和你说了什么。我保证会让你完成任务。”
两人在小城里的一处公园停下了。公孙瑶兜里揣着一枚方才在房内找到的改锥,时刻用金属的触感缓解不安。
“这么蓝的天,在训练营里没看过吧?”公孙镜躺在草地上,伸手拽了根草杆含在嘴里品尝草汁。
“我第一次这么深入城市。”
他把手伸向公孙瑶,这动作让少女差点儿抽出武器。可看到青年手上奇怪的物什,她的注意力也被这东西的香味吸引了。
“珍珠奶茶。”公孙镜晃了晃杯身,把饮料递到她手里,“你还没法适应高糖饮食,我要了无糖的。”
公孙瑶满怀戒备地接过饮料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黑溜溜的木薯丸子。只这一小口后,她就更使劲地吸了起来,把一大团珍珠丸子含在嘴里使劲儿咬着。不一会儿,奶茶就见底了。
见到少女的反应,公孙镜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孙瑶仍然嘴硬道:“这是城市的毒药。长期吃下去会损失战斗能力,器官也会衰竭得病。”可她还是撕开塑料杯,把剩下的珍珠丸倒进嘴里。
“不对。”她察觉到自己身体开始出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反应,头脑有些发懵,指尖也变麻了,“你果然有阴谋!”少女开始用作战用的原语词句调整身体,刺激感官细胞,让身体的感知力与反应力瞬时提升。这样一来,任何袭击者的动作在她眼里都会如蜗牛般缓慢。
看到做好战前准备的少女,公孙镜无奈道:“奶茶刺激了你的多巴胺分泌而已,还有一点儿咖啡因不适应。躺会儿就好了。”
公孙瑶躺下了。她眼前的都市徐徐朦胧为一面扁平的背景,不知是不是因为奶茶的作用,本来黑白色的背景竟然头一次有了躁动的色彩。植物和泥土的清香在她鼻尖流动,她烦躁地调息着。光与风像是把时间的指针缠绕住了,一切都开始缓缓变慢。耳畔的鸟鸣,头顶的落叶,身旁欢闹的人影,身边事物仿佛再用慢镜头画面一样切换。
这次,她没有杀人前的紧张,只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放松感。
一只灰褐色的蛐蛐停在她脑袋右边的草杆上一口接一口吃着嫩芽,阳光打在它身上散出金色光泽,公孙瑶想伸手去够它,可这只自由的小虫子却缓慢地蹦走了。当女孩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坐好,竟然发现自己的眼角有奇怪的液体。她用手一沾,透明的,用舌头舔了舔,很咸。
见到妹妹这般反应的公孙镜无言了很久,长叹了一声:“不死民和十巫,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类。”
“我们只是不属于城市。”公孙瑶嘟囔道:“什么时候杀我?你原语强过我,我没有反抗的机会。”
“阿瑶,在这不用分强弱,也不用相杀。”
夕阳卡在山峦上用最后的余晖抚摸这座边境小城的每处角落。斜阳的光线被球场门网切成好几块,一个黑白相间的圆影子在球门前缓慢滚动。
“嗳,宝贝朝这边踢!”
刚学会走路的婴孩在母亲的鼓励下又踢了一球,可球却不紧不慢的滚着。妈妈装作拦不住的样子伸长了胳膊,将球反手推入了网内。孩子“咯咯咯”笑了起来,她学会的词语还不多,只是愉悦地喊了声。
“妈妈——!”
这阵声音像一枚尖针,戳爆了公孙瑶膨胀许久的激烈情绪。听见那两个字的时,她惊恐地伸出手指比向球场的母女:“为什么她也可以喊妈妈?那人类根本不是‘māmā’!”
“所有孩子对自己的生母都是这么叫的。只不过婉塔为了让我们成为她的兵器,把我们真正的妈妈都杀了。”
“你是说司祭?她们是为‘红禾’贡献了生命的伟大先驱者。”
“是啊。”公孙镜的目光从那对玩球的母女身上挪开,落到了自己空荡荡的裤管上:“是啊……可是,他们的妈妈会准备美味的三餐,叮嘱他们好好读书,陪他们逛公园逛超市。可我们训练营的童年,只有兄弟姐妹的鲜血,和惨无人道的杀人训练。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这些平凡的孩子……”
公孙镜的声音依然平稳,但公孙瑶却听出了莫名的哀伤。
“走吧!”他拄着拐颤巍巍站了起来。
“去哪儿?”
“学校。”
公孙瑶瞪大了眼睛。她自小就同情被称为“学生”的群体,在她的理解中,这是一群被数字排名束缚的可怜孩子,名为学校的集中营会将把残损文字、有害资源、错误历史集中灌输给他们,甚至逼迫他们学习另一个国家的语言。
当公孙瑶真正站在一所学校门前的时候,她犹豫了。太阳已然下山,令她难眠的黑夜又无边无际地压了过来。比起漆黑的丛林与训练营,小城里晚上也亮着灯,路灯楼灯霓虹灯照得环境比月圆时候的山巅还明亮,这让她不免有些吃惊。
“我妹妹,之前在南亚呆久了,想回来看看。”公孙镜和校门卫聊着天,“不用特地叫值班老师了,我带着她去转转就行。”
“行咧陈老师,那我不打扰您了。”门卫笑呵呵将一袋营养餐塞到公孙瑶手里。
“你是老师?”公孙瑶一口面包一口奶,把嘴塞得满满的,仍不忘揶揄道。
“我帮他们抵御了几次‘红禾’在云南省的渗透。中国公安也帮我安排了身份,边区支教老师。我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妈妈说中国还不是重点袭击对象,他们的军警不好对付。”
“这所希望中学,在我刚来时还只有黑板粉笔和灯。后来随着他们一些政策开展,现在也有了电子教室和投影仪,我教书方便多了。”
“教狙击还是近身搏杀?”
“语文。我是个语文老师。”公孙镜神色突然变得认,“我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不要伤害我的学生,给我一分钟。回去后,我会如约告诉你一切。”
公孙镜吃力地走到讲台前,伸直手臂止住了同学们的学习,只是从容第留下一句告别。
“这段时间,老师和大家相处得很开心。大家一定要好好念书,为了明天。”
他带着公孙瑶逐层往下走。公孙瑶见到了戴着听力头盔吃力学习英语的学子们,见到了模拟考试中奋笔疾书的同龄人,见到了课间在走廊吹风乘凉笑谈人生的女孩们,见到了门口那明晃晃校容镜里形单影只的自己。
“这种教育毫无意义,他们的知识水平太低劣了。”回到车里的公孙瑶搓着双手皮肤,迷茫地凝望窗外的万家灯火,“māmā说过学校是很可怕的。可你学校的学生似乎并不痛苦。”
“其实城市的确没有那么美好,它存在许多看不见的尊卑阶级。这所希望中学里的孩子,都是城市的最底层人。他们有的和我们一样是孤儿,有的被染上毒品的父母抛弃,有的一出生就在个负债累累的家庭。很多人坚持不下去,要么因为家庭困境休学回去帮忙了,要么和父母一样沾染毒品走向犯罪。但依然有很多孩子选择留下来——哪怕一双像样的鞋也没有,一晚上要走十几里山路,第二天也能准时在我的早读课上背书。”
“为了什么?”
“为了搏一个明天。能够属于自己,能够选择的明天。”
“明天,又是明天……”公孙瑶心绪越发躁动,这个词对她来说异常陌生。一时间她的鼻子剧烈发酸,并不是感动,而是强烈的溃败感,“你今天让我见了美食,学校,明天。可我就根本不是什么有明天的人!只知道今天的命令。”
“婉塔在东南亚摧毁了很多这样的学校,连小孩也不放过。”
“我不想听。”公孙瑶指节不断作响,她很烦闷,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她甚至掏出了兜里的改锥,想给自己来一下保持清醒。
“你不是想知道我用原语对你说了什么吗?”公孙镜伸手挡下,把改锥往车后厢一甩。
公孙瑶凝望着深棕色的空掌出神,一字不言。
公孙镜摇下车窗,都市的夜风灌入车内,凉爽惬意:“活下去。”
公孙瑶打了个激灵。半晌,她才缓过神:“所以我不敢袭击你,因为你原语比我强。所以我才会被你解开‘不死民’的调整,恢复身体肤色。”
回程中,公孙镜停在了一家甜品店门口,熟稔地与老板打招呼,伸手取了个包装盒,继续开车回到了住处。
他做了晚饭,拆开包装盒,将包成长条的彩色蜡烛拆开。
“阿兄,你变了很多。”公孙瑶面无表情地坐在饭桌对面盯着他,“你的速度、反应力和力量依旧超过常人,但你并没有成为不死民。”
“原语本就不是杀人用的。”
“这是什么?”
公孙镜打开了大盒子的外包装。公孙瑶看着眼前乳白色的圆形的食物好奇:“蛋糕?”
“对呀,吃过吗?”公孙镜认真地在蛋糕上插满16根蜡烛,而后一一点燃。
“在教材里见过。”
“这是生日蛋糕,一年只吃一次。”
“谁的生日?”公孙瑶好奇。
“你的。”公孙镜关了灯,在烛光歪头中一笑,“生日快乐。”
公孙瑶瞄了眼塑料餐刀,权衡后苦笑着拔起一根燃烧的蜡烛,在公孙镜面前晃了晃:“我们和这些旧世界的人类不同,我们没有生日。”说完,她将那根赤红色的蜡烛在手中掐碎,连着滚烫的烛油一口抿进嘴里咽了下去:“无血无泪,无生无死。这是我的宿命。”
公孙镜没有制止她,只是切下一角蛋糕摆到她面前,蛋糕上依然有一支蜡烛在腾腾燃烧着。公孙瑶正想把蜡烛连着蛋糕砸碎时,公孙镜的手上却出现了一枚银色的小球。这枚乒乓球大小的金属球让公孙瑶目的杀意随着烛影摇曳了起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公孙镜竟然举着链子,把球放到了她面前:“哪怕是宿命,你也有得选。”
“杀了你,抢回《山海经》,这是我的任务,你应该知道。”公孙瑶思考着所有阴谋的可能性,握紧兜里的改锥防备。
公孙镜一松球链,银色小球即将坠下。公孙瑶为了护住了这重要目标,不得不拢起双手去接。可是公孙镜又扯住链子,让球在距离她手掌十公分的高度停住了。而这个动作,让少女的眸子里再度透露出诧异之色。
“这是什么?”烛光透过小球,在公孙瑶掌心里照出的精细的黑影,跃动的影子里是一幅幅异界的图景。
“这不是山海经。婉塔对所有人都说了谎,她自己都没想到,这是只有我们这些在‘原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才能完全看懂东西。”公孙镜指尖在球内轻轻转动,细密的象形文字与图案随之蜿蜒勾勒,组成不同的模样。
单单是几幅图,公孙瑶越是看下去,就愈发觉得这黑白色的世界充满了绝望。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手松开了。
“害怕,对吗?一股莫名而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刻在你我的基因里。”
公孙瑶点了点头。
“它记载了数万年前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巨大灾难。两颗星球,人与神,几乎灭绝一切生灵的战争。”公孙镜收好小球将缠绳解下,握住公孙瑶的手腕把银球放进了她掌心里,沉吟道,“它的真名叫《山海灾异志》。”
银球滑落的这份沉重,让公孙瑶身体随之一晃。公孙镜释然一笑,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过了生日,就意味着新生。这是阿兄送你的生日礼物。”
“为什么给我?”公孙瑶不解,“你不怕我把它给māmā?”
“阿瑶,去找一个新的明天吧。”公孙镜收拾好餐桌,将没吃完的食物都放回冰箱里,而后用拐杖杵向地板,将木板戳破一个洞。他顺着裂缝撬开木板,从里头拿出一个铁箱子,拿出长短枪械和弹药。
“婉塔不会放过我,下午我就注意到了镇子上来了一些人。你一早没能杀我,他们打算接手了。”公孙镜将一支步枪和弹匣递给公孙瑶,“这银球里除了上古历史,还记载着最原始的‘祝由术’,它是原语的真身,也是未来能够击败婉塔的力量。”
“我到底还能信谁?!”公孙瑶慌了神,大声追问道。
“别担心,阿兄会为你开路。”
十三、猎网
双星大楼的底层车库,秘密潜入的强攻部队分为两组各自商讨进攻计划。
“所有使用95-3步枪的人注意,现在温度骤变,要将导气孔调到第二档位。”
唐钧扫了眼不远处的SAS特战队们,这批特种部队成员并不像是美俄人员一样身高体壮,都是小个精瘦的人员。他们正在穿戴单人喷射背包,在腰侧、鞋跟、肩膀都有小型矢量喷口。虽然身上装备科技感很强,但全封闭战术头盔还是熟悉的猪鼻造型。
唐钧目睹了他们的战前测试。在狭小的地库空间里,SAS领队先是灵敏地翻转身体,而后用肩部矢量喷口反冲将自己稳稳固定在天花板上,进行预瞄与躲避,又一个翻身奔跑向侧墙,全身各个喷口也随之调整让他如履平地。这套装备能让他们依靠楼顶、墙面甚至是楼层外部空间行动,就像是微重力环境下的毒蛛群一样。除了单兵装备外,他们每人还配了一支电子战犬,背后承重平台上两两一组加装高功率无人机反制器与防弹盾。
SAS领队调试完装备后,前来与唐钧商议作战计划:“楼层立体图都发到各位PDA里了,根据无人机热扫描显示,敌人集中在70层以上,我们从电梯井用上升器上到60楼后徒步推进。双星大厦顶层是联通的,有十个生物反应,和预想的一致。”
“明白,我会让祝融三队的一个班保护同在地底的电力设施。不知道贵方在交战后需要重启大厦电力的目的是?”唐钧熟练地用英语交流。
“这类重要建筑内的消防喷头,在电控室都有整体控制系统,我们已经替换了消防水液。介时请开启你们‘开明’的头盔供氧设备,隔绝外部影响。随电力恢复的监控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让已经让电子战排干扰了,他们能看到的画面是我们进来前的,哪怕转动探头也会实时修改角度。”
“通力合作。”唐钧伸出右手张开。
“勇者必胜。”SAS领队击掌后重重一握。
唐钧戴上了“开明”的全封闭头盔,简单明了的数据与地形辅助线在眼前闪现。两支部队在出发前相互挨个碰掌致敬,而后便只余下头盔里MR系统的光影。
一队长跟在唐钧身后好奇道:“SAS装备了无人机反制器,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当唐钧带队上行到70楼左右时,敌人出现了。袭击者是嗅到了楼下来者的军犬,它们眦着血红的眼眶,如同一根根粗壮的黑箭冲队员们扑去。唐钧半蹲在地上,用防弹盾架着霰弹枪还击。军犬早已习惯巨响,可它刚想张开嘴,就像是朵桃花一样被平整地从脖颈处打开了。
“砰!砰!”随着枪响,几只军犬像是血红的巨型花瓣一样摊开,摔倒,内脏流了一地。
不少队员为新配置的霰弹威力惊讶到了。
“洞幺,你俩的武器是什么?”
“代号‘食雀蛛’。”一队长解释道,“每颗弹头内装载8枚6毫米钢珠,两两以高强度钼丝连接。发射后钼丝会随着钢珠扩散,进行高强度束缚。”
“直接射击肉体的话,就和高速刀网无异了吧。”
“心理建设战后我亲自做。”唐钧适时插话地缓解了特战员们的情绪,“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怪物。”
射杀完军犬,唐钧留下五人,带领突击队上楼查探。没几秒,他们就下了楼,向SAS发送接敌信号。一队众人听见阵阵异响从下往上翻腾,他们所在楼层以上的所有消防喷头全都打开了。声音消散后,他们半蹲着,用穿甲弹挨个射杀出现在视野中的敌人。踏过人与狗尸体的唐钧把手指抬高绕了两圈,放在腰侧抬了抬,又握拳向左后方一探。
[集合,上楼,后三角队形。]
队友们立刻分为三人为一组陆续上楼。唐钧与一队长用“食雀蛛”开路,霰弹将敌人裹作一团,在防弹插板上刻下刀痕,绕到敌人关节、后背与颈部切开极深的伤口。敌军倒地时基本只算是淌血的靶子,为保险起见,后排队员在经过时仍会用消音手枪在他们的头部补上两三枪。
唐钧与队员们抵达了124层,清空了所有遭遇的敌人,距离顶楼仅剩一层空间。他们的PDA里收到了哀嚎的波形提醒,哪怕相隔一整栋楼也清晰可闻。
“对面那楼里的惨叫。”一队长指着PDA分屏上,SAS枪口前倒在地上的一个正在翻滚着收缩的“人”蹙起双眉。
SAS的进攻速度与祝融一队齐平。当另一栋楼里的恐怖分子悉心卡好每一处通风管道与门口之时,通常只有竖着盾牌的电子犬吸引火力。而SAS小队会在这时出其不意从更高楼层自上而下突破,以爆破的天花板斜面为掩体进攻。唐钧见到一名英军战斗员倒悬着冲出数十米距离,略过地形复杂的办公室,提溜起一只军犬和它双双冲碎玻璃飞到了大厦外,可就当敌人们忙于对付眼前英军时,把军犬摔下楼的他又折返回来,悬停在阳台外与同伴们两面截击。
“SAS用了更有效的战法。”唐钧看着一名手举无人机反制器的战士。那战士将反制器对准浑身沾满灰色液体的敌人照射,而后那人立刻蜷缩成一团,身体开始冒出滚滚浓烟,没两秒就躺倒在地大口呕血。
“我猜他们喷的是战机吸波涂料。如果把反制器比作微波炉,那么他们身上刚被喷满的这层,就像烧鸡外包着的铝箔纸。”一队长沉沉一笑,“从内到外都烤熟了。”
“怪物注定的下场而已。”唐钧凝神戒备最后的楼层,安排一队成员组装破门炸药。125层是一间巨型会议室,唐钧与队友左右隐蔽在门外,保持交叉射界。
“SAS发来总攻信号,同时突入,而后在天台汇合。”
唐钧翻掌在腰侧一推,示意破门。
巨响之后,会议室的门被炸开,就在几名战士打算突入搜时,楼顶的天花板竟然也被炸开了。迎接他们的不是子弹,而是被引爆的储水箱。数个水箱近百吨黑色液体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125层的特战队员们。
一队长怒吼道:“不要慌!这种水压对开明无效!”可当黑潮散去,他再次起身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MR辅助线在封闭头盔中纷乱颤抖,像是被深海漩涡吞没的鱼群。
“是油漆!”一队长立刻脱下头盔,用霰弹枪向门内还击,为门边队友的撤离争取时间。
黑暗中,唐钧听见一声刺耳的枪声,而后便是子弹击碎头颅的声响与战友沉沉倒向自己的尸体。
“所有人注意,队尾改队首,不许脱头盔!”唐钧无比冷静地命令道,“手搭后方队友肩膀沿楼梯向124楼撤离。”
一队员们从两侧改换队伍方向迅速向下撤退。重机枪疯狂扫射,有不少战士在撤退途中被击中身体倒地。即便有开明保护,.50口径穿甲弹依然会击穿战斗服。但所有倒下的战士都吼了声“向前搭!”,然后脱下头盔目视敌人射击,用尽最后的生命为队友争取时间。
回到124楼后,唐钧立即指示:“所有人,食指触摸用头盔左上方目镜连接圆点,用匕首刀尖刺破。”他率先完成了动作,开明头盔启动应急保险,反应器立刻将被染黑的最外层目镜冲碎了,他眼前的视野再度清晰,MR功能也随之恢复。
“反攻!”他下令。
战士们虽然因为一队长与数名队员的牺牲而悲愤,但依旧保持着极高的战术素养,谨慎地维持室内作战队形,最终在不损一人的情况下消灭了埋伏在125层的5名不死民。唐钧走到被炸烂了下半身的马尾青年身旁,看到了绑在胸口的一枚阔剑地雷。他还在试图用手去触碰引爆器,可唐钧没有给他机会,抽出肩头的99伞兵切断了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踹下了大厦。
他走到破碎的窗户旁吼了一声:“点五零狙!LG5!”身后战士立刻递来一杆狙击步枪,被他一拳打碎了皮轨上的脏镜头。背负狙击枪和榴弹枪的战士立刻会意,拆下狙击镜,寻找合适射击点用机瞄支援B楼的SAS队员们。
当一切平息后,少了半条胳膊的SAS领队带领队伍飞到了唐钧身旁。他断裂的右臂束着按压止血带,左手提着一具漆黑的尸体甩到唐钧面前:“搜索完顶楼,没发现‘十巫’,只有5个不死民,你们呢?”
“一样。5个。”唐钧附身将一队长无首的残骸拼接好,小心翼翼用地毯裹起,“10个生物反应不是‘十巫’,我们被算计了。他们知道我们的头盔都依赖电子目镜。”
“回司令部支援吧。”SAS领队忍痛举起枪,单手换了弹匣。
唐钧摁住他的肩膀,面色铁青地翻出一支止疼针:“先收集武器弹药吧。1号司令部已经不安全了,之后只能靠我们。”
“什么?”SAS领队眉毛夸张地拧到了一起,“总指挥不是还在司令部吗?”
“这是我们祝融三队一个班方才传回的信息。”唐钧从背包中翻出备用PDA抛给对方,“他们在美军‘末日飞机’残骸处找到了一具焦尸,他死前在拼命保护一个安全箱。这是里面的资料,你看看。”
“杨基佬们又干了什么好事,二次内战吗?”
看完了PDA里的照片与分析材料,SAS领队汗如雨下。他虔诚地用剩下的手在心口画起了十字架,但是却不敢抬头看天,生怕自己的目光和羽渊的一角对上。
“生物识别强信号是这回事吗?上帝呀……恶魔都不足以形容婉塔这疯子了。”
两支队伍回到了楼底就地整备。唐钧和SAS领队各自带着几名队员回到顶楼观察警戒。上升器前,唐钧点了颗烟,把烟包往SAS领队那儿一递,他也毫不客气地接了一根,翻开印着苏格兰旗的防风打火机点燃抽了起来:“我说伙计,那油漆是特制的,估计是专门对付电子目镜和全封闭头盔。你们到底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内就脱困,还能支援我们?”
“这套‘开明’,本是为了极地科考探险开发的。为了应对极寒环境,设置了多层目镜和安全保险,一旦冰结过厚或是受损就会加压爆开,保证视野清晰。”唐钧环顾漆黑的电梯井,“不是战场用的东西居然救了战士的命,真是讽刺。”
“我这套,近地轨道救援用的。”SAS领队用拇指比了比背包喷嘴,“外骨骼,电子犬、人工肌肉。再早一些,原子能,火药,金属工具,这一切本都不该被用到战场上。可一旦上了战场,只有你死我活,没法多愁善感了。”
替换的新头盔目镜如同夜中晶蓝色的兽眼。白磷管与光度感应器适时调整,让唐钧对明暗环境都一览无遗。他身体随着机械滑轮迅速攀升感到使劲一沉,下意识抓紧了把手。唐钧抬头望向漆黑的甬道,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自己究竟是上升还是向更深处坠落。
十四、潮声(上)
“时间到了。”婉塔带着部下进了门,歪着脑袋笑看青年。见唐锐还是一幅浅睡的模样,她无奈道:“心理素质倒是挺强的。没关系,我用原语让你摁下按钮吧。”她在唐锐脑侧的针管上轻吻了一下,开始幽幽唱诵起亘古的巫祝。
就在婉塔使用原语之时,几架无人机突然冲入了基地内,径直飞向困住两人的隔间。老者抬枪开火将它打下,但它的残骸仍咕噜噜滚到了唐锐脚边。延时引爆的手榴弹瞬间炸开,唐锐的大半个身子都被一团浓烈的白雾包裹起来。这团白雾让基地内部温度瞬间骤降,临时发电机驱动的光源也在几声枪响后熄灭。
几根红色的荧光棒从入口坠下,一片仅能看清人影的黑暗中,唐锐手脚运劲爆发,将被液氮手雷急冻的钢制束缚崩碎了。他双眼也同时眦开,对面前的不死民就是一肘击,将他的手从肘部扯断,夺下了丛林砍刀。
砍刀径直挥向了婉塔的脖颈。老者跨到她身前使用步枪抵挡,枪被人工肌肉的巨力一分为二。唐锐没收刀,瞬势斩开了公孙瑶脚上的钢链,丛林刀难以承受巨力,从根部折断化作碎块。唐锐沉下身子避开老者出拳的进攻,与他交战在一起。
基地入口探出两只步枪管,准确地将束缚公孙瑶双手的钢条从连接处打断。不死民们迅速反击,向步枪与掩体的方向扫射,可落地的只是两杆接驳枪械的非线性拐弯设备。
脱离束缚倒地的公孙瑶默契配合唐锐,张嘴咬起带着残刃的刀柄,双手揪着一枚断刃冲向婉塔。一上一下两把断刀瞬间戳进了婉塔的脖颈与肺部。
“别动!我杀了她!”少女怒吼道。
婉塔的手下胡乱向入口倾泻子弹,高喊道:“洼寺上有不明军队出现!上面的兄妹全死了!”可话音刚落,手持重武器的敌军就被从头落下的霰弹刀网束在地上,动弹不得。
“原语没用,为什么?”比起遭袭,婉塔更在意为何唐锐并没有受到原语的影响。她低头看向脖颈上的鬼工球:“疏忽了。”婉塔脖子一梗夹紧碎刀片,朝公孙瑶眼睛抹去。公孙瑶被迫朝后一退,而残余的敌人也趁机以轻武器向两人袭击。唐锐抱起公孙瑶背过身跃向入口,低头抬起手臂挡着后脑,护住怀里少女以开明承受攻击。
两人回归地表后,祝融二队与赶来支援的三队一班破地而下,用重火力向洼寺下的敌军进攻,把他们逼入了最底层的工事内。之后,祝融队员们将布在洼寺地面的乳胶炸药引爆,把婉塔与残敌都困在了地底。
“他们肯定还有预备逃生通道。”公孙瑶提醒。
“唐支送来的资料里有这儿的地下结构图,是通过刚才的震波测出的。”二队长晃了晃手上的引爆器,“他们为了挖掘逃生通道用了台盾构机,自作聪明,被我们炸了。废墟里混着这么大个铁家伙,连开明都别想挖出去。”他将引爆器摔倒脚下恶狠狠踏碎:“还是我国援助基建的盾构机,真他妈反被狗咬。”
“想要炸了这里?”婉塔的声音如幽灵般响起,二队长反射式下趴滚动瞄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就是两梭子,弹头击中那迦像,他们才发现发声的是一枚被提前布设的通讯仪器。
“改造的H4855电台,2.4g波段。只能单工受信,无法对话。”队中技术员放出一架六轮无人车,仔细检查之后反馈,“低功率,强加密。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东西,制作者必然有极其老练的实战素养。”
“妈的,难怪他们的调度不受影响!”二队长撤下小车,在下接枪管里塞入燃烧霰弹,一发将蛇像点燃了。
随着通讯器的熔化,婉塔的余音粗沉得如恶魔低语:“无血无泪,不死不灭。没了药,你终究会完全变成怪物。”
“走。”公孙瑶扯着唐锐的手腕毫不犹豫上了装甲车。
车队在崎岖上路上起伏狂奔,二队医护员抓紧时间为唐锐与公孙瑶包扎了伤口。公孙瑶沉默了好一阵才向座旁的唐锐开口:“在洼寺前你本来有机会一枪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唐锐没有说话,从摩尔背带上解下一支笔与笔记本,可刚想写些什么又很快收了回去。公孙瑶发现了异样,死死箍住他的手腕,把笔抢了下来。她扭开笔头,发现了里面染血的笔芯。见唐锐满不在乎地用小指掏了掏右耳,又将半截血红的手指故意藏在手套里,这才明白一切。
“你在找到我之前就…….”她咬着下唇的伤口,抢过笔记本写道,“为什么?”
唐锐俯视纸页血珠里深深的笔痕,将脑袋撇到一旁。
一旁的二队长瞄了两人一眼,将唐锐留在车上的助听器抛了过来。唐锐挪开耳机戴上,没好气地抱怨道:“杀了你婉塔就跑了,还怎么把她埋在这?”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半晌,唐锐问到:“‘药’和‘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孙瑶没有回话,只是耷拉着脑袋,蜷起身子。
唐锐拧了拧助听器,此时他的耳里听到的血液流淌的声音,像是海潮声般沉闷刺耳。他半张着嘴犹豫了几秒,说道:“‘六巫夹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这只是前半段的故事吧?我查了资料,‘窫窳龙首,居弱水中,其状如龙首,食人’。这天神复活后,成了吃人的怪物,最终被后羿射杀。我见过上次死在训练营的不死民,他的身体异变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没有婉塔口中的‘药’,你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
“是。”公孙瑶嗫嚅道,“这座司祭庙里,埋葬着我们真正的母亲。她们在怀孕时就被婉塔绑架,摘去了发声器官。在生下我们后,婉塔杀了她们,骗我们说她们是为了伟大事业牺牲的司祭,而这座庙是为了纪念她们而建立的。我们以前从不知道司祭庙的位置,只能隔着屏幕祭拜。”
“真相呢?”唐锐悄悄用余光瞥向她。
“婉塔把我们的脐血用液氮封存在基地最底层,制作血清缓解不死民的变异,这样就能彻底控制我们。在那人告诉我一切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母亲是大业的先驱,现在才知道我自己多么可悲。”
“那人?公孙镜么。”
“是。”公孙瑶视线透过混着沙砾的浊光,“他用命凿穿了婉塔编织的血腥童话。”
“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她了。”
“一无所有的人,只配拥有这种恨意了。”公孙瑶耷拉着脑袋,沉沉唤了一声,“唐锐,那时没能救下你的队友,真的对不起。”
唐锐起身拍了拍驾驶舱:“停车,回去。”
“做什么?”公孙瑶猛地抬起头。
“抢药,歼敌。二队整队加上三队一个班,有胜算。这可是消灭婉塔的最好机会。”
可是这一次,二队长却严词拒绝了:“车队加速,立刻离开这!尽可能往高处开!”
“洞两,你说过她救过你。”唐锐拍开他横着的胳膊,“她要变成怪物,对我们来说只会是更大的麻烦。”
二队长摇了摇头:“如果是我个人,我一定陪你杀回去。可现在回头,她,你,还有所有战友都会死。”
话音刚落,黑云中就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
十五、潮声(下)
“外围基地已经得知2至5号司令部受原语影响的事了。他们都已经启动029预案,并且发射导弹摧毁了私自接受原语研究材料的4号部。”
1号司令部外侧被数十只特战队包围,这些队伍多来自于4号部,他们与其他散落的反叛战队汇合,朝1号司令部发动总攻。1号部内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遭受影响的苍蓝组与GIGN也疯狂地向昨日的战友发动袭击。中、俄战士奋力抵抗,将多条防线紧紧拉在通讯室外。
“联合实验部已经通过撒拉弗行动的震波,确定了西港存在的可能军事据点。”三队通讯员在愈发激烈的交火声中汇报道,“外围基地美、俄高层发信,要求我们提供祝融二队位置,否则他们将立刻向所有疑似据点发射温压弹,包括我们。他们认为击杀婉塔之后,原语的影响会减小,叛变的部队也会恢复正常。”
“温压弹……他们还打算回收研究材料?!太天真了!拒绝他们。”总指挥架着步枪点射,将一名冲入第一防线的苍蓝组调查员头盔目镜击碎,身旁的祝融队员立刻用狙击榴弹将对方击倒,“以现在的处境,他们不会考虑反对意见。但至少我们不能朝自己人打温压弹,我相信二队一定能活下来。”
“第一防线被攻破了!”
巨型指挥室边缘,数名身着重型外骨骼的苍蓝组成员将一人高的防洪沙袋撞破,而后与信号旗成员爆发了惨烈近身战。一名苍蓝组士兵将.50狙击枪顶到了信号旗战士的反应胸甲前,巨响后枪管弯曲,信号旗战士以.50自动步枪回击,也没能穿透对方的外甲。苍蓝组士兵手臂弹出锐利长刃,贯穿了信号旗战士的腰部,信号旗战士朝他的头盔吐了一大口血,抄起背后的工兵铲,高举液压臂将对方从脖颈砍到胸腔。即便抱着以一换一的决心,入口处不断加入的外围特战队也让战况向着不利1号部的方向发展。
“通知信号旗指挥官,让他们立刻撤离所有第三防线的战士,前往双星大厦。剩余战士配合祝融班组死守第二防线,吸引尽可能多的火力,让更多敌方特战队进入水坝。再为我们争取10分钟时间就够!”总指挥向通讯员命令道,“启用密线,接南海舰队055舰。”
“我是055舰,1号司令部是否需要‘蛟龙’支援?”对方很快回话。
“不需要。”总指挥卸下电工胶带缠绕的双联弹匣回插,一边协防一边命令,“请按照我发送的信标发射巡航导弹。”
“信标所注有船闸、泄洪孔、导流孔,这都是大坝结构的脆弱点。”战舰通讯换了个人,声调平稳有力。
“不能让十几支被原语策反的特战队离开,一切责任我来承担。”总指挥字字铿锵地重复道,“请立刻按信标发动攻击。”
几秒静默后,平稳的声音再度响起,严肃地回应道:“巡航导弹已进入发射程序。我是舰长,代表109舰向您和全体战士致敬。再见了,指导员。”
导弹发射的呼啸与055舰庄严的汽笛声在总指挥耳畔交织。他结束通话,装上最后两枚弹匣,对通讯员说:“你也离开吧。”
年轻的通讯员摇了摇头:“大坝一毁,会倒灌百亿立方米的海水。已经来不及跑了。”
“穿着开明,还有一线生机。”
“不如用这生机去换其他战友的希望。”通讯员举起重机枪回归战斗,“您之前让一二队和另两个班离开,不就是为了把反击的希望交给他们吗?”
总指挥坦然一笑,持枪继续射击敌军,直到所有的子弹都用尽,直到落雷炸响在水坝四周。在烈火与海水吞噬司令部的最后一刻,他挺直腰板朝着祖国的方向敬了一个军礼。
十六、迦楼罗之血
洼寺底部工事内,幸存的不死民尝试用各种方法击碎瓦砾,但收效甚微。为节约氧气,基地内只有几根荧光棒照明。
老者一动不动坐在角落里,咕噜咕噜抽着水烟望向废墟:“有几个前沿阵地联系不上,观察员报送,他们被温压弹攻击了。这儿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几名重伤的黑肤青年听闻,更加拼命地用手中的枪械与工具轰击坍塌土层。
婉塔往脖子与胸腔的豁口里填塞纱布,声音嘶哑:“其他阵地还能继续行动,但脱离我们指挥后战力将会大减。我们要离开这,然后发动反击,让他们血债血偿。”
“你没法操控通道,对吧?”老者一句话让婉塔停下了止血的手,“击落巡航导弹的闪电完全可以打下所有温压弹。所以那个‘不周山’拥有自己的意识,并不受你控制。”
婉塔面无表情:“不周山就是十巫,这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冰雪、洪灾、火山都不是地球的产物,这些灾难都来自白色行星上的气候控制仪,受祝由术驱使。”老者追问道,“告诉我,使用祝由术的天神,究竟是什么?”
“那颗白色星球的主人,或者说是人类和地球环境的‘编程者’,这种假设如何?”婉塔咳出一口血,“最初的‘编程者’将祝由术传授给一部分人类,让她们作为第一批‘十巫’管理地球,开天辟地,移山填海。双方相安无事地共度了许久的时光,可为了‘不死药’与神语的力量,人与神的战争终究还是爆发了。天神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地断绝,两颗星球之间的通道也彻底被毁灭……”
老者掐了水烟,对部下们命令道:“休息10分钟。改变方向,集中剩下的炸药爆破逃生通道,试试看能不能打通地下水系。”
婉塔推开了递到她面前的军粮,问道:“老师,真没有办法对付温压弹吗?”
“那可是亚核武器。如果这儿被精准轰炸,百米范围内一个细胞也活不下去。”
“来不及了。”婉塔垂着眼睛,瞳仁里反着荧光棒的幽幽红光,“您记得高棉的传说吗?那迦一族的命运就是被迦楼罗吞噬。而迦楼罗最终也会被毒焰焚杀,留下一颗琉璃心。”她站起身,对着老者与部下们莞尔一笑,沙哑的喉中再度颂唱起古老的巫祝。
“我不甘心死在这。我不信神,不信命运。只相信你们。”
包括老者在内的所有人都站起身,在一阵整齐的异动后无力地垂下双手。看着地上数十颗带血的头颅,婉塔将他们抽搐的残躯拥在一起:“我们是一家人。我一定会带你们离开这。”她轻轻摘下自己脖颈上的纱布,让不死民毒蛇般扭曲延伸的血管接向自己。
十七、祝融计划(上)
刚接到与二队汇合的消息,唐钧便见到潮汐坝的方向扬起的烈焰与尘暴。他看向自己的右手,小臂肌肉间隙亮起战时的熠熠蓝线,但奋力攥着的拳头还是放下了,继续往装弹器里填充大口径穿甲弹。
“唐支,信号旗领队带着残余战斗员在楼下集合。”
“按照029……”他低头一思忖,扬手命令道,“全员戒备子弹上膛,让他一人和二队一起上楼。”
见到右耳填充止血凝胶的胞弟,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后匆匆走过,迎向信号旗领队,检查了他耳下的阻断剂注射口:“还有其他人吗?”
“只剩下我们了。”信号旗领队用PDA打字翻译,从背后的液压臂抬出一枚安全箱,“总指挥说,把这个交给你们。”西伯利亚壮汉从腰侧取出一枚双头鹰扁酒壶,拧开猛灌了一大口,轻哼起自己也听不见的小曲:“子弹,伏特加,烟草贵无价……坦克轰鸣战机呼啸,开火啊炮兵,哪怕只剩我……”
唐钧打开箱子:“是055舰的轰炸信标。为应对羽渊产生的气候异象准备的。”
“信标?”二队长不解,“那么多枚导弹都被羽渊扫下来了,洞三,这有什么用?”
“有。羽渊是活着的,它只攻击对自身有威胁的目标。否则方才的温压弹袭击不可能成功。”三队长将从末日战机回收的资料发到二队人员的PDA里。
唐锐低头翻阅资料良久。圆形的羽渊边缘是半肉体半机械模样的长弧形结构,美方的分析图中已经截取关键片段进行处理,处理好的图像中是六对被极度压缩的人体,头脚相连,衔接处的人体被砍去了头颅,血管与肌肉都连接着战斗机零件。
“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唐钧走到公孙瑶面前,拇指顶开步枪的保险,“西港的羽渊,是由六巫和不死民组成的。六巫坐在不死民驾驶的双座战斗机里,飞到固定高度开启自巡航,而后不死民炸碎脑袋与六巫融合,成为毁灭地球的怪物。”
公孙瑶一言不发,指了指自己脸庞。唐钧拿出备用电子口罩丢给她,在她戴上后阴沉地逼问道:“给我个解释。”
“他们不是怪物。羽渊在保护这个地球。”
“证据。”唐钧左耳里一片寂静,可右耳却听见越来越急促的海浪声。潮汐坝被摧毁后,铺天盖地的海水吞没了西港,将隆起的市中心化作一片孤岛。
公孙瑶低沉着声音答道:“新山的通道是用两名‘十巫’进行的测试,在还未成型时就被马方空军击毁了。如果羽渊被摧毁,就会让不周山断裂的悲剧重演。到时候,极寒洪灾会先淹没整个中南半岛,而后席卷印度洋和太平洋。”
“怎么阻止这一切?”唐锐问,“再过两小时,上午潮峰会带来二次倒灌,到时双星大厦也会被毁。我们必须行动。”
“让我靠近他们。”公孙瑶昂起脑袋,骇人的紫色光芒在她眸子里流转着,“这个羽渊……是公孙镜亲手布局的。”
“他一年多前就已经死了,脑髓被抽空。”唐钧冷冷睨了公孙瑶一眼,“你杀的。”
“作为十巫中最强的人,他只有主动赴死,才会让婉塔松懈。他用他的牺牲,让另一个看清真相,脱离红禾的怪物有了明天。”公孙瑶沉痛地苦笑点了点额头,“学会了《山海灾异志》里的祝由术,能用压倒性力量控制羽渊脑袋,就在这。”
唐锐靠在墙边茫然嚼着能量棒:“还有个原因吧。公孙镜知道如果他也成为羽渊,这世界就真没明天了。一个在仇恨里长大的十巫,能为了拯救人类牺牲自己。相比于4号部里贪图原语,残杀战友的那群人……真不知谁才是怪物。”
唐钧没有说话,转身望向淹没1号司令部的暗潮,似是身体里有一柄尖锐的刀穿在五脏六腑,他只能极力掩饰痛苦。犹豫了半分钟后,他点了根烟,侧着右耳听烟丝哔啵烧响的微声,命令道:“洞两拐,洞幺勾,带她到楼下找个隔间。”
两名祝融女队员即刻回了声“明白”,而后一人扛起一枚灰色的巨型圆柱体,一人摁住了公孙瑶的肩膀引导她下楼。
“做什么?”公孙瑶不解。
“‘药’做好了。”唐钧把烟在掌中揉碎,“用不用,自己决定。”
“怎么送她上去?”唐锐走到兄长身旁,“就算我们还有飞行器,现在这天气也完全无法起飞。”
SAS领队抬起单只胳膊打了个招呼,而后将几只电子战犬唤到身边,拆下了它们的燃料箱。阿尔法领队也下令将后背的液压臂卸下协助组装。唐钧扶着下巴查验现有装备,制定了计划。
“把喷射背包加装到开明背部,用改造液压臂进行金字塔状固定。考虑到背包燃料续航,必须像是分级火箭发射一样,五名SAS在最底层,协助中间三名祝融队员抵达距离羽渊2公里的高度。祝融队员继续飞行,顶层队友将公孙瑶和最后的护卫送至距离羽渊500米的高度。所有人都佩戴伞包,这样余下燃料能够支撑我们飞抵西港外围基地。只有最后一人必须协助公孙瑶抵达羽渊。”
“让我来吧。”唐锐请命。
唐钧沉默了几秒,没有否定:“我和洞两洞三会负责第二级助推。行动代号,‘祝融’。”
交代完任务,公孙瑶再度出现了众人面前。唐锐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为她量身定制的“开明”。公孙瑶伸出手凌空握了握,对唐钧冷笑道:“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在不死民脑部损坏后,能封锁身体的装置。”
“开明的动力源不是电能。万一最坏情况发生,特制金属肌肉能抑制变异。”
唐钧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猛然颤动了起来。一条百米长的暗红色盾构机穿破巨丘山侧,血肉与藤蔓包裹的刀网如同饥饿的巨蟒吞噬起倾斜的大厦,钢筋混凝土在旋转的刀网前如同雪片般剥落,B楼底层不到半分钟被啃噬殆尽,化为砸向A楼的参天巨柱。
十八、祝融计划(下)
在A楼遭受毁灭性打击时,受极端天气影响的潮峰也毫无征兆地提前了。万顷海水在西港巨丘形成了一个深黑色的漩涡,漩涡边缘正不断抬升。楼顶一行人组建好了临时发射支架,五名SAS队员点火升空,同时,剩下的SAS也协助信号旗领队与祝融战士们飞起,在半空中阻击那只破地而出的巨型怪蛇。
血红色那迦缠绕大楼底部,将双星大厦旋转拧碎,化为自己躯体的一部分,以惊人的速度扩展自己的身长。巨蛇头部分裂出另六枝由双星残骸、地底管道组成的血肉躯体,刺出粗长的植物藤蔓朝着升空的10人疯狂探去。一名祝融队员启动轰炸信标,右臂烁起灿然蓝光朝怪物掷下。信标精准命中了它身躯外层,但命中部位立刻被附近骇然凸起的一团肉块盯上了。那肉块没有脑袋,浑身漆黑,被血红色的机械管线缠绕着,它甚至没用枪械,抄起一根钢筋当标枪就把信标化作碎屑。
“身后是俄罗斯、莫斯科和阿尔巴特。”信号旗队长仍然哼着小调,却默默将SAS队员身上的液压接合装置解开了,化作金属流星冲向血色巨蛇。反应装甲让他在落到巨蛇身躯上时仍然活着,但受了不轻的伤。两截无首肉团从他身旁冒了出来,被他用Saiga12霰弹枪的爆炸弹头轰成了碎块。他大半个身体沐浴在自己的鲜血中,而下身正逐渐被巨蛇吸收吞没。
“开火啊,炮兵!开火啊,连队!”他换上新弹鼓扫向巨蛇头部,举起信标破嗓高歌。
一枚“长剑”精准地落在他所处的颈部,将巨蛇炸出一枚血洞,迟缓了它向羽渊增殖的速度。但它的伤口迅速被染血的钢筋与树根填满,随后更快攀升着。在双星大厦被它融合完全之后,紧接着便是西港孤岛上的其余建筑与植物,它的身躯在几分钟内扩大了数倍。剩下的特战员们效仿信号旗领队,先降落到巨蛇身上,若是活着,便拼尽全力阻挡它身上寄生虫般的无头不死民,保护信标引导“长剑”轰炸。
“或许死战之后仍是绝望,与其为奴,不如战死。”升空队伍底层的SAS领队在通信频道中留下一句丘吉尔的名言,解脱液压支架,抱着轰炸信标飞向巨蛇头部。迎接他的是连整栋高楼都能粉碎的挖掘刀网,可在巨口张开时,他操纵背包灵活翻转,用仅剩的胳膊死死抱住了蛇首上的那道人影。
婉塔的上身是管线与枝蔓缠绕的血袄,下身已经完全潜入巨蛇中枢,额中央镶嵌着那颗银色鬼工球,如同灭世的蛇神。她的黑掌轻松穿透了SAS领队的全防背心,掼着他心口将人举起:“区区人类,也想和神对抗?”
“什么神,一群路易十六吗?”他笑着喷出一口血,抬手就是一枪,“如果你还是人类,或许我会考虑让你当个高棉女佣,毕竟你父母就习惯给路易佬干这活。”
SAS领队豁命守护信标,直到导弹命中,半截纹着苏格兰旗帜的小臂被余波冲飞了出去。
婉塔被炸为肉泥之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了身躯,对前赴后继轰炸巨蛇的特战员们感叹道:“罪不可赦的低级物种。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被城市毒害的星球?纵观人类历史,只有农业才能带来最稳固的秩序。为什么你们就不明白呢?为了你们的子孙能在金色的麦田里奔跑,你们只需要死就行了,和万年前被‘十巫’献祭的人牲一样。”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越来越密集的轰炸。
唐钧解脱了二级液压支架。在兄长离开自己的视线前,唐锐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也没能开口。当他昂起头坚定而愤怒地望向羽渊时,耳机中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话音,仿佛儿时兄长穿起绿色军装在临行前,对着自己的郑重而温柔的嘱托。
“交给你了。”
三阵导弹的爆炸声在他们下方轰响,唐锐没有再低头看。
羽渊已经遮盖了唐锐头顶的整片天穹。他启动了喷射背包,数百米的距离上,另一个世界的大地清晰可见。那是个毫无生机的白色炼狱,即便相隔数公里,也能感到天劫般的寒意。
“到你了。”唐锐解脱液压固定装置,紧抓公孙瑶肩上的加固把手,“关闭羽渊之后,先朝外围基地方向飞,等燃料耗尽再开伞。记得避开其他国家基地,让我战友带你回国,实验部会接手血清研究。”
公孙瑶偷偷抬眼,可隔着头盔却看不到他任何表情。她沉下眸子低声道:“哪怕再多一枚导弹,也对付不了婉塔的。”
“还能怎么办?!现在连我哥都死在我面前,我有其他选择吗?!”唐锐烦躁地吼了一声。
公孙瑶一反常态的平静,在唐锐的怒视下摘掉了头盔。她的头发在寒冷的空气中徐徐结冰,防风镜下的双眼弯弯笑着。她使劲抱住了唐锐。一瞬间,唐锐的喷射背包被开明巨大腕力摧毁了。同时,公孙瑶将他推开,启动了自己的背包。
“你做什么?!”唐锐在风中用手死死捂紧肩头的通讯器质问。
“还有个办法。”公孙瑶笑答,滋滋的电流声从唐锐耳机中传来,“你忘了吗,这里是距离行星控制仪最近的地方。祝由术有移山填海的力量,我要把怪物带到那颗白色星球上。然后彻底关闭通道,让原语失去效力。”
“这才是你的计划?!为什么事先不......”
唐锐张开口想呼喊着什么,可剧烈的风暴淹没了他即将脱口的话语。他耳机里传来模糊的歌声。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片阳光斑驳的丛林,一股猛烈又有明确方向的强风把唐锐吹离了羽渊,稳稳将他送向海岸的方向。少女在骇人的紫色魔云中,缓缓化作耀眼而温暖的小光点。
“别以为一厢情愿牺牲自己就能赎罪,那是两码事!”唐锐张口吸了整肺的寒气,担忧到,“你会被冻死的!”
“开明不就是为了应对极寒天气开发的吗?”少女天真地反问。
“那你的身体怎么办?!”
公孙瑶耳畔通讯器逐渐冰结。唐锐耳机中传来少女断续而笃定的话音:“放心。我在这个世界已经学到了,哪怕背负怪物的宿命,也能有人类的心。答应我唐锐,别再让仇恨驱使你了。”
紫色光芒随着少女的颂唱越来越刺眼,一阵强光晃过后,巨蛇与隆起的西港刹那消失了,只留下直径五公里的半圆形巨坑。潮水奔腾将地陷填满,阳光透下云层在洋面上打出粼粼金光,一切宁静得仿佛只是个普通的清晨。唐锐看着手里待机的信标,运起浑身力气将它丢向了消失的羽渊方向,任身体继续下坠。在见到驶来战舰旗帜上一抹鲜艳的红色后,他的伞包被远程操控打开了。经历了两天鏖战的唐锐累极了,吊在伞上直接睡了过去。
当他醒来后,身旁的随舰医疗兵还在惊叹他身体的恢复速度。唐锐麻木地咀嚼着所有送到嘴边的食物或是药片,味觉已不重要,唯有左脸的剧痛还能让他体会到一丁点活着的感受。能够下床后,他独自一人失意地走到后甲板上。
那少女再度救了他。如再也没有仇敌来追猎,潮水每日涨退的孤独与空虚吞没了唐锐。他迎着猎猎海风昂起脑袋,对散去铅云的漫天繁星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十九、纯白的大地上
“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原来是这样吗?”女孩穿着厚重的防寒服,在一处破败的建筑里围着柴堆烤火。在这零下50度的极寒世界里,干燥的柴火越来越难找了。她默默念叨着,将烧烫的石子放进自制防寒服的夹层,探出双手在火堆前张合取暖。少女的身体已经与灰色战斗服融为一体,只有脑袋与常人无异。
与她一同转移来的怪物早已被覆在厚重冰层下。血红的那迦已被风雪染成为纯白,在这极端的冰封中,藤蔓枯萎,钢筋断裂,可它仍贪婪地将半座废城环在怀里。蛇头的婉塔冻得如晶莹的雕像,沿着膝盖折断,插在没有五官的蛇头旁。若是有羽渊世界的游人行至此处,定然会把这份光景描绘为一场远古神战的遗迹。
公孙瑶时常跋涉远路,只为找到一朵原世界被冻住的小花,希望在温度与时间都算是极端的恶劣环境里,多给自己一点儿过往的追忆。留还是走,成了她近期最犹豫的事情。
“仓颉造字,原语,绝地天通……甲骨文和楔形文都是表意而非表音,难道这是人神战争中古人对付祝由术的办法吗?”她架起凹了一角的旧锅,将昨日从超市废墟里意外寻获的一盒包装米线拆开。
在血色那迦坠入羽渊世界的地表后,所有维持它增殖、战斗甚至是形体本身的力量突然间失去了,像是有谁从容而迅速地关闭了白星上的控制仪器。公孙瑶想起第二次见到唐锐时,曾将手上的电流控制器摔碎在窗户上。借着回忆偷笑了几秒,她也放了不少心——原语,一旦离开了白星的控制仪,也只不过是种具有些许煽动性的嗡嗡古音罢了。
她认真将所有料包都倒进了锅里,投入米线,焦急地期待着。
米线终于煮好了。公孙瑶嘴吹着滚烫的汤油,确保能下口了,才夹了一口米线放到铁勺里,舀起作料放进嘴里嚼着。她惊讶于不同食材的搭配竟能展现出无比丰富的口感,满满一大碗下肚后,连汤汁都被她顺着锅沿舔得一滴不剩。
“原来是这么吃的啊。”
吃完了饭,她收拾好餐具与生活用品,规整地排进了自己缝制的帆布背包中。她擦了擦目镜上的冰花,裹好面罩走出了临时躲避风雪的建筑。
公孙瑶从怀里掏出一方旅行笔记展开,爬上已经变为冰丘的西港孤岛,在双星大厦残骸上尽可能朝远处的山峰眺望,与手中靠记忆画下的《山海灾异志》地图对照。
“三千多页,至少还得找个几十本笔记簿才行……”她低头自语道,“明天去探索哪儿好呢?”她抽出99伞兵刀,敲碎刀柄的薄冰,看着柄头混乱旋转的指南针犯难。少女索性一跃到雪原里,找了块平地用踏雪板采出结实冰层,将刀放在上面一转。
伞兵刀停下了转动,漆黑的刀柄在短短几秒间又结了霜。她收起刀,径直朝着刀尖所指的方向走去。公孙瑶抬头望向从未放晴的天空,重重唉了一声。入夜了,在厚重的云层上,紫色光芒如同繁星般混沌地闪烁着。
(完)
编者按
这篇的科幻感与故事性都很不错,作者为反恐专业毕业,在武器战术方面有独到的描写,文中最出彩的是对异世界的构建,通过《山海经》与古籍中关于“祝由术”的记载,虚构了一种针对人类与所居星球的语言编程体系,将人们耳熟能详的绝地天通和大洪水传说,以科幻的独特角度做了二次创作,阅读体验较好,让人有种观看科幻大片的沉浸感。
——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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