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需要爱,但生存只需要撑住。
年轻的时候我总在为爱唱赞歌,那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爱更美好的事情了,有时候我孤注一掷地认为,爱是人类生命的本源,如果一个人连爱都不需要了,那他该怎么生活呢,又如何与世界对谈呢?
所以曾经我总是会在该拼尽全力的生活时,拼尽了全力去爱,
将自己的情绪交付于旁人,沉迷于一段相遇,用心去寻找被爱的证据,享受拥抱的心跳和牵手的浪漫,或者是沉沦在一段过往,留恋一段关系,
其实我并不知道是否每个人都是如此生活,如此地将自己大把的青春交付于爱情和眼泪,但谁又没被爱辜负过呢?
有时候我会想,是否太年轻的时候过于用力的执着于爱,所以才会逐渐对爱丧失了所有的信心。
去年刚入职的时候,在单位遇到了一个姐姐,所有职场的新人都很焦灼,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办事是什么流程之类的问题一大堆。我和那位姐姐认识是在一次会议上,我躲在人群角落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声音大大咧咧地问我是不是新来的,又跟我随意聊天开玩笑,起初我以为她与我一样都是新人,只不过是比我来的稍早一些,直到后来有人跟我说起她入职已经有五六年了。
我话少,她就一直絮絮叨叨,让我在人群里没有那么奇怪,这学校不大不小,可以老师也有成百上千,那段刚入职的尴尬期,都是那位姐姐陪我度过的,她私下里教了我很多东西,说重要算不上重要,但对新人来说是莫大的帮助,比如这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上交材料时要注意的问题,她随意提点几句我就能少做很多东西。
她很爱笑,说话大大咧咧,遇见认识的总是“嗨嗨嗨”的打招呼,我总觉得她是个小太阳,虽然叫她姐姐,但她其实比我就大一两岁,可是她从来不打扮,素面朝天的样子配上她很爽朗的笑声,给人感觉是那种很开朗的女孩子。
我很感激她可以在我束手无策地时候悄无声息地帮助过我,但我们又算不上朋友,除去开会时遇到,或者是在交材料的时候偶尔互相提醒,私下里从未探讨过什么与工作无关的话题,我想,她肯定有很多朋友,像她这样开朗直爽的女孩子,肯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与她交朋友。
直到后来有一天,有人与我说起那位姐姐在我与她认识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刚离完婚,离婚的原因是丈夫出轨,而出轨的对象同是学校里的老师,并且那位后来者是她曾经在单位的闺蜜。
在我震惊于这件事情后反应过来,制止了对方跟我说出那位姐姐的前夫以及出轨对象的名字,因为这两位都是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我向来藏不住情绪,怕此后见了会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又多出一些尴尬。
与我讲述这件事情的人很震惊地问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也答不上来,因为我与那位姐姐很少聊工作之外的事情,而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也并未让我察觉有任何异样,我甚至从未想过如此温暖热烈的人在前不久才刚刚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据说,那位姐姐的前夫办完了离婚,甚至都没有隔天,就搬去与她曾经的闺蜜住在了一起,而这三个人谁都没有离职,就这样尬在了一个工作环境里,这件事情在单位工作稍多些时间的人都有所耳闻,她曾经就是站在舆论的中间,我能从那位跟我讲述这件事情的同事口中得知,那段她与我相识的日子里,很多老旧的同事朋友因为太过于尴尬,所以人人都对这段三角关系的涉事人避之不及,
即便这位姐姐是这段关系里的受害者,也无人与她能够说出安慰的话语,所有人都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却在很多时候躲过了与她交谈的机会,
我想起了我与她的相识,或许我们是互相陪伴彼此走过了一段时间的社交尴尬期。
我曾经反问与我说起这段往事的人,那个出轨的人以及那位小三就没有被唾骂吗?那位叙事者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在想我好像也并未有权利这样反问,就如同我一直避免让自己知道他们的名字,这样我就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而强出头产生尴尬,
我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愧疚自己的胆怯,却又在一时庆幸自己终于学会了保护自己。
后来的这么多日子,我假装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仍旧与这位姐姐交流,我从未问起过,她也从来没有与我诉说过,我会主动的约她一起去参加人多的会议,偶尔感受到她情绪焦灼的瞬间多说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我们都默契地对这段故事绝口不提,
这是我能在此刻做出的最大的善意,也只能做到如此。
她依旧是那样,主动与人打招呼,在人群中会哈哈大笑,我想起曾经跟我讲述故事的人喃喃自语过,“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不确定是否能依旧在这里工作。”
我不太敢细想她曾经是如此缄默的接受了命运的恶意却依旧对生活能如此洒脱,
有关于丈夫和闺蜜的背叛,朋友的疏离,以及旁人的冷眼旁观,还有好事者的幸灾乐祸,
我也不太敢想,她曾经如何与那位曾经的闺蜜谈起过她的丈夫,谈起他们恋爱时的甜蜜和婚姻后的琐碎,甚至在她的丈夫出轨了那位闺蜜之后,她蒙在鼓里,或许还将她对丈夫的疑虑与那位闺蜜诉说过,
可一切因缘际会到头来把故事走成这样,她如今时如何面对两位背叛者,却依旧需要假装若无其事地与他人打招呼和交谈。
有时候我看着她于旁人招呼闲聊,我会想,这是她的故作镇定,还是假装洒脱呢,记得那位与我说起这事儿的同事呢喃地那句话,如果是自己,不太确定能否继续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
是啊,谁会愿意将自己置身于话题中心,变成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呢,谁又愿意摊上这样的事情呢。
即便她是受害者,即便她没有做错任何,可是这样的三角恋八卦终究是不体面的,一段爱情的埋葬,两份信任的辜负,三个人在一起凑成一段桃色新闻,
没做错任何事情的人却承受了大部分的恶意。
可是回想起来,那位姐姐在最难的时候却安慰我最多,那时我刚入职,工作上谨小慎微却依旧免不了旁人的冷眼和不耐烦,一些资历老又跋扈的同事也免不了对我颇多刁难,我有过被折磨到欲哭无泪的时刻,也有过十分气愤一走了之的瞬间,
那位姐姐看到我一言不发的时候,她不问我在职场上遇到的难堪,只是在一旁说,“谁让咱在这里挣这碗饭呢?”“谁让咱需要这份工作呢?”“骂就骂呗,说就说呗,这世上没有被人骂死的人。”
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时很诧异,我总觉得她那样一直笑的女孩子肯定受不了什么气,那时我以为她是被爱包围所以生活的那样阳光,又或者以为她只是对我随口说出的一些宽心的话语,直到听闻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我突然觉得心酸,
有的人就是这样,即使自己已经过的艰难了,也不忘把自己内心的善意用来告诫他人,
我在想,那时说这些安慰我的话,或许在安慰我,也或许是在提醒她自己。
我知晓,她有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要养,自己的母亲也在靠她生活。
谁都不愿意卷进这样不体面的关系之中,也都不愿意经历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我们总是讨厌八点档那些狗血的都市伦理剧,可是生活的残忍与混乱早已超出了电视剧,
生活的狗血是源代码,所有的戏剧也不过是生活低劣的衍生品而已。
我无法对她生出赞美,无论是为母则刚,还是无爱者一身轻松,之于她的生活而言都太过于轻佻,或许坚强之于某些人的人生并不是一种赞美,而是一种必须承受的坎坷路径。
她与我见过的所有的失爱者都有所不同,我看不出她缅怀过往,也没有见过她痛哭流涕,甚至她从未与我指桑骂槐地谈论起感情,
或许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假装自己的生活从未坍塌过,
相较于失去一个爱人而言,她女儿的学费、母亲的保险是她人生中更为要紧的事情,都是她以肉身硬扛下来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和这些比起来,爱算得了什么,体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不真诚,也有太多的人难以忠诚,只是生活的起点是生存,我们无法拥有那么多好的运气可以保证柴米油盐里还能生出玫瑰花,
年轻的时候谁没有对爱抱有过期待呢,我们都在某一刻幻想过,我们会遇到那个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不肯放弃也不会怀疑的恋人,可是能同步生活的人太少,我们的这一生不是辜负旁人就是被旁人辜负,活的太累的时候,爱和恨其实都没有什么力气。
原来爱并不是人生的必需品,
生活需要爱,但生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