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B故事一则 广场的柱子
不知道是在那一天出现的——人民在广场中央发现了一根柱子。那是一根不大不小的柱子,但人们已经不能满意地站在广场中间合影了。大家有意避开这柱子,它缺乏民众希望的美感。虽然人人都发现了这根柱子,似乎又对此愤愤不平,但没有人真正对此在意什么。这个公共广场并没有特别的吸引力,它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休憩之地而已。人们只是绕开它就好了。不过,人们抱怨了一段时间就习惯了它的存在。
但接下来的事情令人们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刚刚熟悉了柱子的存在,人们惊讶地发现柱子似乎比刚刚出现的时候变大了。偶尔会有时髦女郎倚靠在柱子旁,比起柱子,男人显然更关心女郎。有时也有报童,或是涂鸦的人们。一些人涂鸦,一些人好奇地看这些涂鸦中的信息。其中不乏头发花白者,仿佛在测试自己的老花眼还是否可以。渐渐地,人们终于习惯了这一切。不知何时,柱子已然成为广场的一部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
正当大家熟悉了这一切,柱子又变大了。这次唤起了更多人的吃惊。他们发现这柱子已经成这个城市最高的地标。在这个彩色的城市中,无论你处在哪个位置,都能看到这根柱子的身影。 柱子可以看到这里的一切。老人们开始把柱子当成一个奇迹,他们放弃了闲暇之余的钓鱼和打猎活动,转而集体在广场中央集会,并对着柱子进行祈祷。中年的商人看到柱子的商机,他把雪茄烟竖在桌上,眼光穿过雪茄,对准了窗外的柱子。那天下午,他就开始和政府商谈广场的收购问题。也是因为近几年来经济低迷,政府的财政也日渐吃紧,加上臃肿的城市要一如既往地承受越来越大的运行成本并不容易,政府不得不与精明的商人谈下这桩生意。至于年轻人,他们把这里当成旅游和打卡圣地,那根柱子特别受到女孩子的欢迎,而男孩们则表现出轻蔑或不屑一顾的态度。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女友会兴奋地来这里纪念,可是他们是否理解自己身上那种不约而同的愤怒?
渐渐地,柱子太大了,阴影已经彻底遮住了广场旁边的博物馆。哪怕是泰坦巨龙的化石在它面前也会黯然失色。随着太阳的生落,巨柱的阴影也随之不断偏移。整个城镇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日晷,实际上,已经开始有人用柱子投下的阴影位置来判断一天中的时间了。阴影在无声宣告着,谁都没有资格忽略巨柱的存在,只有在深夜,当它和黑暗混为一体时,人们或许才暂时忘记了它的存在。但谁又能保证它不会出现在梦中呢?
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久,突然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名叫“倒柱派”的团体在广场上抗议,他们呼吁政府将这个该死的柱子彻底推到。这些家伙成功掀起了很多民众内心的愤怒与恐慌。但是当局对此并不买账,因为谁都不清楚拆掉这根柱子需要多大的成本和风险。更何况,这片广场有已经卖给了那个商人,柱子当然也算在内。违约金对政府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不过这件事最后没有轮到政府出面就解决了。买下广场的商人秘密组织起打手,计划通过一些恩威并施的小诡计将广场上的“倒柱派”分裂并驱逐。那些痛恨柱子的人因为不满而聚集,但由于不谙组织秩序和领导者的必要,很快在商人的计划下被撕裂,徒然剩下一些软弱无力的愤怒情绪。商人处理完这件事后,随后不久便把这片广场变成了当地最著名的旅游观光地。渐渐地,不仅是全国,乃至世界各国都有人慕名而来。
观光客们站在柱子下发出赞叹,地势不错的居民把自己家改装成咖啡厅或小酒馆,人们可以在这里欣赏太阳、巨柱和它的阴影。围绕巨柱的商业活动也展开了,巨柱旁边形成了巨大的市场,而巨柱本身也变成了一件商品。商人发现人们喜欢给柱子涂色,让柱子粘上他们的痕迹,于是把这个活动变成了一幢生意。柱子最终变成彩色的。尽管有人说这是因为人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留下不朽的痕迹,不过他们在发出短暂的赞叹后,回头便忘记了巨柱的存在。商业活动让商人赚得盆满钵满,游客们也满意地离开。至于旅游给周边带来的经济红利,也让这里的人们扩增了市场,缓解了他们对巨柱的愤怒,虽然他们还是嫉恨那个商人一开始的先见之明,他们需要靠这点愤怒与嫉妒继续市场的生活。精明的商人了解这些情绪,因此他会为当地提供不少福利,工作也是相当人道。总而言之,这里的生活比其他城市好多了。人们把自己的愤怒当作押庄筹码,内心对现状则比较满意。
如今大部分人都没听说过柱子城的故事,不过它确实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历史故事。根据一个21世纪政治评论家的旅行日志,我们找到了它存在过的证据,虽然他的日志中并没有直接谈及柱子城的具体情况,而是在说关于“巨人与侏儒”这个斯威夫特时代的旧谈。
他在日志中的这段讨论或许并不离题:
不是因为没有巨人才有个体性的表达,恰恰是因为有巨人的存在,个体性的表达才变得有意义。我们不可能寄希望于获得个体性的表达来毁灭巨人。相反,巨人的存在,才让个体化的表达成为可能。个体化表达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但那些个体化表达的人对巨人的依赖,比那些没有个体性的人对巨人的依赖更加严重。影响的焦虑在他身上起作用,而不存在于大部分人身上。逃逸只能是个体性的行为,且永远停留在个体性。个体性的逃逸就意味着它是对唯一主体可行的路径,因此它才是个体性的。一旦它变成集体性逃逸的方式,它就瞬间变成了新的集体性。这种集体性筹划是反秩序的,集体性的筹划只好是集体性的表达,秩序的表达,而不是个体性的表达。人只有自己面对自己时,才能做到个体性的表达。这无法仰仗任何人。仰仗之心或崇拜之心一旦出现,我们就偏离了个体性逃逸的可能。逃逸不是破坏,是知识分子应该具备的道德张力。知识分子紧绷这根弦,承负的开始是知识分子的开始,承负的知识分子才能实现真正的表达。“所有语言的背后是一种道德精神。”现实处境却是,我们的张力要么过于简单,以破坏公共秩序为目的,以反叛秩序为目的。这就把现实理想化了。我们的张力让我们首先意识到的应该是,个体性的舒展与张力恰恰以普遍性的秩序为前提。这种无法展开的状态是自己的原因,与那个巨人的启示无关。我们的张力要么过于简单,以破坏公共秩序为目的,以反叛秩序为目的。这就把现实理想化了。我们的张力让我们首先意识到的应该是,个体性的舒展与张力恰恰以普遍性的秩序为前提。这种无法展开的状态是自己的原因,与那个巨人的启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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