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牙
牙齿崩了,口腔中右下牙齿的右上角,半夜吃核桃用牙齿咬嗑到的,我是这样推断的。可核桃那天没有发现,过了一两个星期,傍晚父母去散步,我在看电视,吃着饼干时,发现那块牙齿缺了一块。缺口挺明显的,用舌头舔多了,还可以触碰到牙齿内部的神经,不知道是不是叫做牙髓。我对自己一阵厌恶,可以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我没有这个城市的医保,而且为什么会这么白痴,用牙齿开核桃。面前闪过我妈用牙齿开核桃的画面,我还斥责过她,她不以为意地说,我牙齿好。是,牙齿不好的是我,我讨厌自己,想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刀划几道,发泄一下我对自己的不满。
第二天吃饭时,我宣布了这件事。我妈得意洋洋的讥笑起来,然后论断到你本来就牙齿脆,以后少用你的电动牙膏。我震怒。你从来都是这样,做任何事,都是我先错了。我要怎么样,我也很烦啊,我简直想直接从我家楼上跳下去。从小到大到这样,你以为我怎么长大的,我是带着对自己的羞愧、厌恶和不满长大的。父母没想到我会反应这么强烈。我爸也插了一句,我也有原因。我妈更加上升,我总是反思我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不应该生孩子。
吃完饭,看电视。我妈继续用手机看她的言情小说,她的第n种上瘾手段,俄罗斯拖拉机、台湾言情小说、韩剧、空档接龙、时事论坛和电脑拖拉机.......永远走神的女人。骑个自行车都可以把我左脚踝基本削掉的女人。
电视播放着三体。我问,聊一下?她回答,好,聊一下。
“我们医院的人见惯这些了。今天这个死了,明天那个病了。牙齿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很小。”
“但我是你的女儿啊。我从小就没有表达自己的感觉,天天在那考第一。人家说父母是小孩子的容器,我才是你的容器吧。我从小被你洗脑,相信你多么与众不同。还带你的照片给同学看,说你长得很美。”
“想我和你爸这样的性格不应该要孩子的。不知道生活的正式打开方式。”
“我从小就没过过生日”
她打断我,“过过一次。”
“家里的礼物都是你买来送给别人的。那些景点也是有人来才带他们去参观的。”
“周末经常去仙女湖和鼎湖山啊。”
“去过多少次”
“两三次”
“十多年去过两三次?这叫做经常去?”
“你才是我们家的重心。整个家都在承担你的情绪。你高中分班之后,学理科,没考上大学我从小听了八百次。外婆去世之后,送馆的时候有人系了鞋带,遇见了外公也很快会死去。你没办法面对悲伤,总是用故事去应对它。”
“这件事我不是跟你说的吧,你在别人旁边听到的吧”
“正常家庭不会说这种东西呀。”
她有点颓然,“这缝不上了啊”
“是缝不上了。但你们爱我是没有问题的。你们两个都缺爱,只是你们对待我的方式有问题。你们心智都不成熟。”
她沉默了一下,说“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很糟糕,简直没有面目做妈妈,没想到对你的影响那么大。我们没有搬到新房子是不是会过得好一点。”
“不会,如果没有搬到新房子,我根本不会回来住。”
“那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
“好好生活,多出去旅游,我爸少买些东西,不要用我的名义买那些东西。我这个月开始会出去旅行。”
“你打算去哪里旅行,我看下是否可以蹭你的车”
整个对话,我没有很汹涌的情绪,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做跟父母和解。我感觉我妈妈的脑袋中充满的垃圾和噪音让她无法真的了解和消化的情绪,她的注意力和思考很快又会飘向其他地方。电影中那种潸然泪下、抱头痛哭是不会存在的。我也没有抱很多期待,不过我跟她说了,她已经算不错了,很多人的父母是没办法进行这样的对话的。我又想起来,她很长一段时间说我长得丑,像高晓松,这其实也给我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但我感觉她就是像是膨胀的气球,内里混乱无章,在找她理论下去也没有意义,反而像是欺负弱者。她的忏悔对我作用估计有限。那个时候的她对那个时候的我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现在的她跟现在已经面目全非的我道歉,于事无补。
在那之后,她第二天兴致勃勃地安排了去一家饭店吃小鱼仔。团购的套餐,虾不新鲜,白贝很鲜,鸡很油,芥菜很苦。我爸再次掏出椰汁大瓶装,我感觉到痛苦。他们的生活就像一个循环的机械运动,不会变化,他们安于其中,自以为掌握诀窍、而我看到处处都是破绽。
我妈开始尝试插手我的旅游计划。
“听说重庆的梅花开了。”
我惊愕。“为什么说到重庆?”我心想你的膝盖不是不能上楼梯吗?去重庆你能走吗?
去补牙医院的路上,走过一家旅行社门店,我妈想看旅行线路。我打断了她,不用了,我计划的比他们好。
“我和你爸也想出去溜达。不过要去大一点的旅行社,去小的以防被人卖猪仔”
“我去景德镇不知道会呆多久。我结束后可以去庐山,到时你们可以来找我会和。”
她又冷笑起来,“不知道你爸愿不愿意?我们可能就在省内转转。
我又一阵火大。“那这几天你又跟我说什么?昨天跟我说重庆干嘛?”
“我是看到重庆的梅花开了,你可以去看。”
“少管我,我知道我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