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你们的一切小事（九）

一次中年离家出走

整个国庆都在和队友闹矛盾，不痛快。各种鸡毛蒜皮累积起来的不痛快让我俩都窒息，都一点就炸。

终于有一天晚上炸了。

我在卫生间里砸了一个肥皂盒。

砸完又感到一种鸡贼的悲凉——无论多么愤怒，我的理智都稳稳在线，绝不扔值钱的东西。

不像队友，他年轻时还砸过手机。

砸完肥皂盒，尤不解气，决定出去转转。

小小孩，飞快地自己穿好外套、穿上鞋子，站在门边等我。

妈妈你去哪，我和你一起去。

就是出去散个步，天黑风冷，你留家里。

我也要去散步。

五岁的小人儿抱住了大腿，比502胶水粘得还牢固。

我无奈，带上她一起出门。

本来是想夜风中暴走五公里，用运动来发泄怒火的。

现在挂了这么个小东西，暴走也是没戏了。

只好改成撸串喝酒。

最近的烧烤店也有一公里远。小人儿倒是知情识趣，也不撒娇要抱抱了。一路小跑跟着，紧紧抓住我的手，隔三岔五还问一句：妈妈，你还生气吗？妈妈，你看月亮好大！妈妈，我陪你去买个包包吧！

还没到烧烤店，我已经要很努力才能忍住笑了。

烧烤店里都是一堆堆呼朋引伴的年轻人，只有我们这一桌组合比较怪——母亲和小小孩。

烧烤一人一半，我选香辣她选免辣，再来一份蜂蜜桂花黄米糕。

我喝啤酒她喝饮料，时不时还来干个杯。

她还要求舔了一口啤酒，然后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这个味儿啊！

吃吃喝喝美滋滋。

喝醉是不可能了，我还要带她回家呢。

顶天喝个微醺。

回家路上，她蹦蹦跳跳跟着我，忘记具体聊些什么了，几次三番她笑得蹲在地上走不动道。

快到家楼下时，她说：妈妈，今晚太开心了，我宣布这是我人生里最开心的一次。

过了会儿她又骄傲地宣布另一件事：我度过了成功的一天。

我：……

我的成功，大概就是做了你的妈妈吧。

一次一波三折的比赛

国庆的时候，小孩参加了某音乐赛事的决赛。

这次比赛一波三折一言难尽，简直如同某种命运的捉弄。

先是，小孩每次练琴状态忽好忽坏，几次三番差点气死陪练的妈。

然后，北京地区赛前一周，她的手指意外受伤没法练琴，差点弃赛，后来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去了。

再然后，小孩比赛时忽然大脑宕机，拉到一半开始发呆，呆了一分钟才继续。

侥幸进入决赛，赛前一周小孩感冒高烧，也没去上课也没有摸琴，每天主要是睡觉。我先前还担心，提琴这玩意儿，三天不摸就手生，比赛时肯定状态不佳。后来又想，算了算了，这又是咳嗽又是鼻涕又是发烧，赛场能不能让进都还未知数。就，一切交给上天吧。

赛前三天，烧退了。

和伴奏老师合练了两次，硬着头皮上台了。

现场只有其它比赛的小朋友、家长和老师们，评委远在欧洲。因为疫情这是一场线上赛事。

小孩争气了一回，镇定自若一鼓作气拉完。

老师鼓掌，说这是小孩儿演奏最出色的一次。

我油然而生自豪感，心想否极泰来好事多磨古人诚不我欺！却万万没想到负责录制的自己，弄错了比赛程序上的操作，录成了“彩排”而非“正式比赛”。

只好一二三四，重来一次。

重来时，小孩就没能复制“最出色的演奏”。

而且感冒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她一边拉琴一边吸溜鼻涕。

我：……老师，能再来一次吗？

老师否决了：这个协奏曲拉一次很耗体力的，孩子连续演奏了三次，到极限啦，再拉状态更差。

小孩倒是兴高采烈，终于比完了！

离开音乐厅，看见醒目位置摆着一架巴洛克风格的金碧辉煌的钢琴，过去一看，1700万！

我难以置信，来回数了好几次零，没忍住啧啧赞叹。

小孩却不屑地说：这个琴也就是摆着看看，再贵也没用。

我：为什么？

小孩：因为买得起这架琴的人弹不好它，弹得好这架琴的人买不起它。

我竟然无法反驳。

小孩拖着我，走吧走吧，花里胡哨的，一点也不好看。

我觉得小孩比我想象的更有头脑，渐渐觉得没那么沮丧了。再回家看一遍视频，又觉得虽然上传的不是“最出色”的一次，但也是很不错的一次了。而且，小孩穿着小黑裙，一本正经拉琴的样子，真好看啊。

再次油然而生自豪感。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难以预料，难以完美吧。

就像那架巴洛克式的钢琴一样，换个角度想，无论是买得起它的人，还是弹得好它的人，都已经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了。

一件骄傲的大事

每天晚上都给孩子们讲半个小时睡前故事。故事极其长长长长长，是我给小孩们的独家连载。

最近实在太忙了，没空琢磨故事情节，于是昨夜找出尼尔盖曼的《睡魔》，说妈妈给你们讲一个超棒的故事，里面也有很多妖魔鬼怪。

小孩拒绝。她宁肯我把睡前故事改成睡前聊天，也不要听那个故事之外的故事。

小孩说，作为你的钢丝粉，你的故事才是全天下最好听的故事。理由如下：

第一、夏天的时候讲到妖怪出来时，她裹着毛巾被还觉得浑身发冷；

第二、有一天讲到惊险的地方，开着空调她又出了一身大汗；

第三、有一回故事主角被暗流卷进了水底，她紧张得捏紧了拳头，后来发现自己的指甲竟然抠破了手心；

第四、有一次讲到主角被坏人打伤了，她和妹妹没忍住扑上来把作者（也就是她妈）摁在床上打了一顿。这个事她很抱歉，但实在是控制不住。

综上所述，虽然我的故事无法更新，她也绝不要听别的故事。

“因为我要沉浸在这个故事里，我怕别的故事打乱了这种感觉。”

实话实说，得诺贝尔奖也就这么高兴吧，我。

她们把故事做成了小书，封面设计……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