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你拍得比生命更阔大”——凯瑟琳•欧佩说凯瑟琳•欧佩的肖像摄影
文 / 克里斯托弗·波伦(Christopher Bollen)
无论拍的是人物还是场域、是肖像还是风景,凯瑟琳·欧佩(Catherine Opie)所有摄影作品的焦点都是致力于探讨族群关系的本质——更确切地说,是探讨小我的个体与更大的社会单元之间永不止息的拉锯战,而所谓的社会单元既可能是稳稳嵌合在主流社会中的单元(高中橄榄球队),也可能是被远远发配到边缘地带的单元(西海岸酷儿中的皮革一族)。今年夏天,费顿出版社(Phaidon)推出了一本新书《我会把你拍得比生命更阔大》(I’ll Make You Bigger Than Life),摆事实讲道理,详细罗列了这位洛杉矶艺术家之所以能够成为本世纪最激进、最敏锐艺术家的种种因素。欧佩在很大程度上算是一个形式主义者,特别醉心于从古典绘画中借鉴人物的姿势,但她的创作又充满了人文关怀,一心想要她的拍摄对象能够在成像中讲出他们个体的故事。为了庆祝这本新书的出版,欧佩在此挑选了她自己最为满意的几幅肖像摄影,并且简单回忆了藏在照片背后的故事。
《欧文爸爸和马克》(Daddy Irwin and Mark),1994年
“1990年代,在熬过了艾滋病肆虐的十年之后,旧金山的女同性恋皮革一族和男同性恋皮革一族才算是真正走到一起,我们开始共享很多表演的空间。我大概就是在其中一场表演派对上认识了欧文爸爸和他的儿子马克。拍摄时我让马克双膝跪地,两手环抱住欧文爸爸穿着皮套裤的大腿,这既是一种表达他们柔情的姿势,也是一种彰显皮革一族内部权力关系的标志性姿态。”

《伊德克斯,1993年》(Idexa,1993)
“好像每个人都跑过来不停地跟我推荐,‘你必须会一会伊德克斯,保证你绝对会有兴趣给她拍照!’伊德克斯实在是太火辣了!她来自德国,还留着一嘴浓重的德国口音。最后,我终于在‘红色朵拉的大胡子女士咖啡馆’(Red Dora’s Bearded Lady café)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当即就定下了给她拍照的事宜。腰套中那把刀是她本人的——她当时总是随身带着不同的刀具。我们很快就喜欢上了对方,拍摄结束后两个人又跑去公园里野餐,聊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聊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尼克,2003年》(Nick,2003)
“在给冲浪者拍摄肖像之前,我已经提前拍好了海景,这做法听起来可能有点古怪,但我只是不想让海景显得太过漂亮而已。人们会不停地提醒我我拍过的人物都属于酷儿一族,所以我就想要把大家印象中美轮美奂的海景摄影拉回到纪实性的语言之中。我带着相机跑到海滩上,直接上去问那些刚刚上岸的冲浪者能不能给他们拍照。我很喜欢给尼克拍的这张照片,他的胸部肌理跟冲浪板上打的蜡还有那头凌乱的头发都十分般配。”

《米格尔,1993年》(Miguel,1993)
“米格尔是洛杉矶‘发春吧!’(Club Fuck!)最早的创办人之一。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米格尔正在被艾滋病一口一口地吞噬掉身体。大概只剩下93磅的体重了。他原来是一个多美的人哪!我们就在他的公寓里拍摄,我至今还记得米格尔说的话,‘求你了凯茜,我看上去那么糟糕,’而我只回了他一句话,‘别担心,亲爱的,我会把你拍得比生命更阔大。’”

《大卫、奥斯汀和布莱恩特,2009年》(David,Austin,and Bryant,2009)
“对我来说,高中橄榄球队这个系列最棒的一点是暴露了运动员们脆弱的一面。这个作品系列是我在自己家乡俄亥俄州拍摄的。很有意思,这三个男孩想要拍一张合照,因为他们就读的高中以犹太人为主,他们是仅有的三名非裔美国学生。所以站到一起拍照,而不是单独拍照,对他们来说显然具有更重要的意义。我真的很喜欢他们在这张照片中表现团结一心的那种姿势。”

《奥利弗和尼伯斯夫人,2012年》(Oliver & Mrs. Nibbles,2012)
“我特别喜欢在拍摄肖像时从绘画作品中借鉴那些已经成为经典模式的姿势,这张照片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参考了列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抱银鼠的女子》(Lady with an Ermine)。我想让儿子奥利弗用他的小手指摆出那个准确的姿势。坦白说这次拍摄的困难并不小。奥利弗穿了四件衬衫,然后又在外面套上一件背心,而尼伯斯夫人就相当于奥利弗的银鼠。但是请夫人把她的尖嘴从胸袋里伸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哪。”


《劳伦斯,2012年》(Lawrence,2012)
“让劳伦斯脱下他的衬衫真是一个天大的不情之请,很多人都被吓到了。他们一致的反应是‘你让他脱了衬衫?’我说,‘是的。我只是想要看看这具身体的皮肤,看看他的大胡子,看看他怎么抽烟。我们一直习惯于用某种眼光去观看女性的身体,但是这具美丽的身体又会怎样讲述这个奇男子整个的生命历程呢?’”

《自画像/哺乳,2004年》(Self-Portrait / Nursing,2004)
“每一幅自画像都标志着我生命中某个重要的时刻。既然已经完成了《自画像/铭刻》(Self-Portrait/Cutting),用简笔画法在自己的背部刺上了两个女孩,我认为是时候拍摄《自画像/哺乳》了。我在背景处挂上一块织物,坐到一把漂亮的椅子上,给刚刚年满一岁的奥利弗哺乳。我喜欢他看起来有点过大的模样,虽然他还那么小。我也想要用这张照片挑战艺术史上那些经典的《圣母子》(Madonna and Child)。我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同性恋,身上既有纹身又有伤疤,而我的怀里却抱着一个乳白色的、几乎是白皙如玉的宝宝。”

2021年6月25日发表于《访谈》(interviewmagazine)
2022年10月14日译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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