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辞回农村的第二十八天

乡村的早晨

秋分已过，秋天真正来临，寒意顺着皮肤上每一个细小的毛孔进入到神经中枢。早上如若穿着短裤短袖，会突然感到一阵紧缩的寒颤。

如若起得早，站在楼上，看向远方，一层雾气凝结在半空中，就像一层绵延的丝质薄纱，那些更远方的树、稻苗、秸秆，就似浮在空中。

待太阳升起，迅速散去，了无痕迹。一群群喜鹊依旧在肆意乱叫，偶尔停在窗前，然后突然看到坐在书桌前的我，还没停稳，又展着它那乌黑的双翅，消失无踪，连头都不回一下。

其实我一点恶意都没有，我怎么能有非分之想呢！有时候我反而特别想变成一只鸟，不只是渴望拥有一双能够飞翔的翅膀，可以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更重要的是不会在乎穿什么，因为只有一身衣裳，不会在乎吃什么，地上有什么就吃什么，也不会在乎面对什么，如若不喜欢某人，可以倏然展开翅膀，飞向天际，连“拜拜”都不用说。

如果喜欢独处，就找一个僻静的枝头当作房间，一直待着。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那样，“我的房间是我的小天地，我的蜗牛壳，我的一个套子，我躲在里面离群索居”。

那么，撇开那只臆想当中的鸟的话，回到我这只鸟，我目前是在离群索居吗？似乎并不是，只是换了一个群体，但如我所料，感受多少有些不同。与更贴近土地的一群人，父母以及邻里朝夕相处，我突然之间感受到了生命的张力。

没有什么抱怨，没有什么喧哗，生活当中大多数时候只有一个音节，虽赚不到什么钱，但有的忙碌，就不会亏待生命。每到夜里，整个村子就更安静了，除了一些虫子的叫声，几乎不会再有什么响动。

整个村子就像一头庞然大物，闭上眼睛，匍匐大地，待到第二天鸡鸣时，又充满无限的活力。

就这样日复一日，大概这就是生活的定义。你如果问，与城市生活相比，如何？我觉得也没什么可比性，因为我们都不能把自己掰开，一半放在城市里，享受物质的丰盈，一半放在农村，感受自然的淳朴。

只能迁就一端，不能什么都想要，而且即使你想要，十有八九也获得不了，有时候这当然不在你，而是有许多客观条件所决定的。

只是有一点我能够确定，你身在哪里你就会更关注哪里。即使那是你的故乡，你心心念念的地方，只要你身不在，时间久了，也会逐渐淡化于你的心里，直到某一天不理不问，再不关心。

这当然不能说全部是你的责任，而的的确确是身不在，即使我们充满无限的想象力，也难有真切的体会。

于是最后，你只知道农村是一个落后的代名词，根深蒂固这一当初的印象，却不知，它也在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哪怕这些变化很细微，但它的确在改变。

如果从这个层面来说，从我决定回来的那一天，（当然我还会投入到城市里，被动或主动）就没有些许后悔过，因为我知道此刻对我更为重要的东西，以及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需要这样独处的状态，避开喧嚣，贴地飞行。

如若这次不大胆尝试下，我想我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什么都做不成，什么都不眷恋，就像一瓶无色无味的水。即使最后广告语写的再天花乱坠，那也只是表面的过度修饰，掩人耳目，如我们的衣裳，但它最后还是水，和其它有什么不同呢？最后归于大海，一切如梦。

一直处于半空中，上不了天，下不了地，这样的感觉或许是最绝望的。

我妈有时候会对我说，“早知道不让你读那么多书了，读书了反而到现在还没结婚，连八字都没一撇。如果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估计孩子小学都快毕业了”！

我妈的悖论在于，又要鸡聪明，又要鸡早下蛋，只是她不知道，聪明的鸡，更喜欢自由。（当然我并不属于非常聪明的）

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读书干什么呢？反正最后大家都是一样的，走着相同的路，一身油腻，就这样啥都不想，过一生好了。

我并不是不屑于这样的一生，当然就我本身，我的确不想过这一样的一生，大家都一样，一心赚钱，全家买房，结婚离婚，没什么意思，对我也缺乏吸引力。

我们被时代的洪流裹挟，就像插入云霄的天梯，我们顺着渴望一直向上，但显然这没有尽头，因为随着你的迫近，它又会一层层向前叠加。

你爬的满头大汗，似乎看到了终点，但到了却发现，那是一个新的起点，但你已廉颇老矣。我不否认，世界在这样的规则或者说轨迹下，向前发展着，但发展并不代表人的幸福，也不代表必须遵守。

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个人似乎都变成了一辆失控的马车，谁都左右不了了，只能一味向前，向前，待前进不了，就彼此抡起棍棒。

写上面这些话，我的初衷并不是说我是多么幸福，或者我的观点多么准确，那样就太自以为是了。只是我在思考罢了，不论是胡思乱想，还是有一些头绪的思索。对我而言，我目前的时间就是要理清一些问题，再者充实自己，丰富自己，然后再重新出发。

前几天，村子里一户人家生养了一对龙凤胎，这显然喜事一件，然后挨家逐户地发喜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其实我原本想依此写一篇文章的，最后多少有些出入。

而相对于此，此刻的我，回归故里，推窗就是绵延大地、璀璨星空，感受着与自己独处的魅力，这也算是我自己的喜事一件吧，我在想要不要每家每户也去发些独处的喜糖呢！

事物唯一的内在意义，

就是它们根本没有内在意义。

我不相信上帝，因为我从未见过他。

如果他想让我相信他，

让我不怀疑，他就应该来和我谈话。

走进我门里，

告诉我：“我来了”！

——费尔南多·佩索阿《丰富的形而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