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他们

暑假里，有时帮母亲整理手机，在她的授权下，也会看她的微信，删除无用的照片之类。她的微信有她那个年代的痕迹：拘谨、克制、多礼、坚韧。几个当年的一起下过乡的姐妹群，除了每次有旅居在外的朋友回来时商量一下如何聚餐，剩下的时间，就是每天早上大家在群里互相发送色彩鲜艳的图片，彼此问候早上好。每天不落，仿佛一生就这么几个朋友，很怕失散了似的。朋友圈里其实不全是那些养生理财的毒鸡汤，她其实很有判断力，有不少很有深度的文字。她跟我说她关注了一个古典音乐和芭蕾的公众号，经常在线看芭蕾舞表演。或许是因为在她们的少女时代，都看过芭蕾舞女《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因此对芭蕾总是有很深的迷恋和向往。

某天傍晚，家里的天猫精灵随机播放音乐时，突然开始放满文军的《懂你》。那时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削一只桃子吃，父母在卧室里靠在床头上休息。没有开灯，空间里安安静静的，但等到副歌一响：“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大家竟然都轻声唱了起来，于是又都有些吃惊和害羞，唱了一句又都停了下来。我于是突然就落了泪，我知道这是思念的时刻——跨越生离死别，跨越生活里深深浅浅的褶皱，我们都在思念自己的母亲。

几年前，我曾跟她和她的同学一起出游过。惊讶于他们为5天出游准备的行李之多，有位阿姨甚至带了三只陶瓷盘子和一把餐刀，只为了火车上可以分水果吃。即便是在火车上，她们也要互相照顾，自己泡茶也要顺道带着别人的水杯，水果零食都要分——这样稠密的人情，年轻人或许会不太适应，觉得是种负担，但他们很习惯。那次旅行他们特别轻松，在同学旁边，他们不再是谁的爷爷奶奶、谁的父亲母亲。在热络的对话里，他们忘却曾经的困难，并再次重返年轻——我看到每一位母亲曾经都是位身姿轻盈的少女；每一位伯伯，也都曾经是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

他们这代人，很少有活得很神采飞扬的时候。总是这样，拘谨、克制、多礼、坚韧——我觉得这些都是很美好的品质，可以跨越时代。我很愿意在她们的晚年多陪伴他们，让他们快乐一些。

亲爱的他们